第24章 ☆24.鏡花水月(六)
鏡花水月(六)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
沈玉瀾拿着書,耳朵裏聽着尹昕一串串的古文,十分欣慰的沒聽到一個錯處。
尹昕是個極聰明的孩子,花了一個月就将四書五經背的滾瓜爛熟,雖說一本也不是很厚,但摞在一起卻也是個不小的工程量。
“很厲害,”沈玉瀾誇贊道,“去玩吧。”
尹昕面前是沈玉瀾專門為他定做的一張小案,他這個身高坐在案旁,正正好好能低頭看到書卷。
不過這個年紀的孩子已經開始拔個子了,尹昕長的早,那日若不是青草發現他的褲子短了一小截,沈玉瀾幾乎看不出來他長高了。
看來小案要換了。
尹昕聽到沈玉瀾讓他去玩,并沒有如釋重負的跑出去撒歡兒,而是沉默不語的起了身,邁着兩條小短腿,繞過了小案,在沈玉瀾身邊坐下了。
他輕輕的靠在了沈玉瀾身上,沒用太多力氣,見沈玉瀾沒有排斥,才又靠近了一點。
沈玉瀾見狀,只笑笑,摸了摸他的頭,便繼續做自己的事了。
這一月以來,尹昕雖說仍舊不愛說話,但好歹也像個正常的小孩子了,疼了會說,有需求也不再一言不發。這是個好兆頭。
最開始尹昕會嘗試着小心翼翼的靠近他,這讓沈玉瀾十分欣喜。後來尹昕會在兩人獨處時主動小聲的說一些話,沈玉瀾都耐着性子陪着他。
“大人?”尹昕叫他,“您在做什麽呢?”
沈玉瀾對着身邊這麽一個小小軟軟的小團子,連聲音都軟了不少:“在看書。你不必叫我大人。”
尹昕疑惑:“別人都這麽叫。”
沈玉瀾道:“你不是別人。”
尹昕便不再争辯了,繼續問道:“那我叫什麽呢?”
沈玉瀾想了想:“叫師父吧。”
尹昕從善如流道:“師父。”
沈玉瀾被這個順耳的稱呼哄的眉開眼笑:“乖徒兒。”
尹昕很有分寸,在外人面前仍舊稱沈玉瀾為“大人”,只有獨處時才會叫“師父”,不知是誰教的。
又過了一段日子,皇帝下旨,命國師提前三日前去天壇,為不久後的祭祀做準備。
皇帝派來的馬車很早,比往日上朝的時間還要早,這讓剛剛勉強适應了的沈玉瀾踏上了新一層崩潰的階段。
半死不活的起了身,微整了行裝,正準備出發時,瞧見尹昕在偏院,探出了半個頭,正偷偷的看着這邊。
沈玉瀾覺得好笑,走了過去,問他在做什麽,尹昕閉口不言,直到一邊的青草開了口:“大人,小主子一早起來,看見你要出門,便問我今日上朝怎麽早了些,我答這是要去天壇準備祭祀,他又問我您是不是要去好多天,我說是,小主子就不肯再開口了,非要過來看您。”
尹昕擡頭,一雙眼睛無助的看着他。
沈玉瀾微微彎下腰,拉近了距離,輕聲道:“只是去幾天,很快就回來。青草姐姐會陪你玩。”
尹昕悶聲道:“我想要師父。”
沈玉瀾只覺得自己的心髒被擊中了一箭。
仔細想想,這還是尹昕第一次和他撒嬌,配上那副有些別扭的表情和那張精致得像瓷娃娃一樣的小臉,沈玉瀾覺得應該沒有人會忍心拒絕這麽可愛的小尹昕。
“好,”沈玉瀾寵溺的勾了勾唇,“你想與我同去嗎?”
尹昕希冀的看着他:“可以嗎?”
沈玉瀾牽起他的手:“自然。”
其實回想這幾月以來,尹昕與他朝夕相處,想想那些父母第一次出差哭的要死要活的小孩子,尹昕的這種行為很容易理解。
天壇說是天壇,其實是在皇寺中建造的,到時皇帝與衆臣祭天,少不了要住在皇寺中,尹昕一個六歲不到的孩子,和他住在一起也不會有人多說什麽。
一路上尹昕都安安靜靜的坐在沈玉瀾身邊,對他們要去的地方以及要去多久,一概一言不發。
眼見着馬車馬上就要到皇寺,已然能看見門口灑掃的僧人和幾輛剛剛停下的馬車,沈玉瀾看見一輛眼熟的,是王石府上的馬車。
沈玉瀾想了想,對尹昕道:“待會兒見到陛下時,要行禮。”
尹昕點點頭:“他們教過我。”
沈玉瀾問道:“是宮中的人嗎?”
尹昕“嗯”了一聲。
沈玉瀾又問:“到時會有很多人,他們問你什麽,都不必管。你只要在我身邊,他們便不會來煩你。”
尹昕抓着他的衣袖,沉默着點了點頭。
沈玉瀾以為他見生,便安慰着摸了摸他的頭。
下車時,便有一個年輕僧人走過來,雙手合十行了一禮:“阿彌陀佛。國師大人遠道而來辛苦了,貧僧已備好房間,供大人休息。”
沈玉瀾回了一禮:“多謝。”
年輕僧人在前面帶路,領着沈玉瀾和尹昕進了這皇寺。
沈玉瀾這具殼子已做了國師三年,來過這裏兩次,便不好顯得太過陌生。
不過這倒是沈玉瀾頭一次進到寺院裏,當真是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只不過來往的人群多了些,為這幽靜平添了幾分熱鬧。
尹昕被他牽着往前走,十分乖巧,目不斜視的随他走到了禪房。
年輕僧人離去前,對沈玉瀾道:“牽塵道長托小僧問候您,您若有空,不妨去看看他。”
沈玉瀾心中疑惑,面上依舊清冷:“他人在何處?”
僧人指了一個方向:“庭院中。”
沈玉瀾心想別是找他理論什麽佛道,他可不懂那些。不過看來這牽塵道長與原身關系匪淺,他不得不去一趟。
沈玉瀾囑咐尹昕關好門窗,便動身去了。
沈玉瀾問:“這牽塵道長是個什麽人?”
521道:“我看看啊……這人原來雲游四方,後來認識了原身,托着原身的關系進了皇寺,一直賴着不出來。”
沈玉瀾:“……聽起來像個江湖騙子啊。”
庭院說是庭院,其實是一個小涼亭,不繞山不環水,破得很,沈玉瀾過去時,幾乎能看見上面已經結了灰的蜘蛛網。
不過他的目光很快被亭子裏的人奪去了。
那是一個穿着道袍的青年男子,長相并不出衆,卻難得的帶着一股溫潤而平和的氣質,讓人看了便心生好感。
他端着一盞白瓷杯,淺酌一口,便放下了。
沈玉瀾走過去,坐到他對面,拿起另一個白瓷杯,正要入口,便看見已經沉入杯底的沉茶,讓人看了十分沒有食欲。
沈玉瀾:“……”
他默默放下了杯盞。
青年男子笑道:“就知道你會是這個反應。”
沈玉瀾心道這兩人怕是比自己所知還要熟悉。
牽塵道長毫不在意他的反應,又繼續端着那杯茶水,輕輕拂去上面的浮茶:“你和你那個小童養媳怎麽樣了?”
沈玉瀾:“……”
沈玉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