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沈思檸明早要開庭, 六點起床，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這件事，關上燈後, 她閉上眼睛, 把自己蜷縮成一只小蝦米, 縮在大床的角落裏。
盡管卧室很安靜, 沒有任何噪音, 她也刻意讓自己不要亂想, 可醞釀許久，仍是沒有半分睡意。
腦海裏全是裴時澈給她看的照片，裴時禮和慕詩穎一前一後進出酒店, 并肩走進同一家醫院, 慕詩穎去公司找他, 他們一起坐電梯下樓，坐同一輛車......
沈思檸睜開眼, 她算是別人眼中情緒穩定的那類人，也很少會有失眠的症狀, 因為甚少有事會讓她覺得焦躁，除了剛結婚和他吵架那會兒, 會有輕微的失眠症，但也不至于到淩晨三點，大腦清醒的沒有任何睡意。
指尖微觸, 驟然亮起的屏幕讓她的瞳孔驟然緊縮，沈思檸下意識擡手遮了下眼睛，看到屏幕上的時間——3:21.
三點多了。
她需要很快睡着。
明天還要工作。
沈思檸嘆了口氣, 起身下床，在抽屜裏翻找到她許久未吃的褪黑素, 吃了兩顆後，把瓶子放回抽屜。
幾分鐘後，依靠藥物，困意終于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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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人說，傷春悲秋是閑人才有的雅興，沈思檸現在無比認同這點。
早上九點開庭，這個庭是她執業以來開過最久的，光是質證環節就花了好幾個小時，一直到晚上八點才結束。
在法庭上，她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和對面的律師唇槍舌戰，這讓她沒有精力想別的事，等到結束，和當事人分開，她踩着高跟鞋往停車場走。
一整天只吃了幹面包和礦泉水，她的胃不停地泛酸水，沈思檸看了眼還要走很遠的停車場，就近在法院門口的公交車站臺坐下，從包裏翻出巧克力和剩下的半瓶礦泉水，慢慢地咀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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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甜膩的味道糊在嗓子眼，她灌了一大口水，從包裏翻出手機開機，今天一天，她的手機都是關機狀态，開機後，許多的電話和短信湧了上來。
裴時禮打來三個電話，發了幾條短信，她随便翻了翻，給他回了一條：【今天一整天都在開庭，剛結束，回到家再給你回電話。】
她還沒有想好該怎麽處理這件事，暫且冷處理吧，畢竟這個婚不是說離就能離的，他們是聯姻，中間牽扯了太多利益，尤其是這兩年來，裴氏和沈氏的合作多如牛毛，利益緊緊地纏在一起。
如果不是實在過不下去，她不願也不能這麽自私，讓家人為她的婚姻失敗買單。
給他發完短信後，沈思檸随手往下滑，看到許靜和夏沐在群裏聊天，夏沐還@了她。
夏沐：【我下個月就回國了，到時候一起吃飯鴨！@沈思檸】
沈思檸：【好。】
許靜：【你可算出現了，我白天給你打電話，怎麽沒接啊？】
沈思檸：【一直在開庭，從早上九點開到現在。】
許靜：【好吧，我把資料發你郵箱了，你看完後給我回複。】
沈思檸：【行。】
前一秒還在群裏發表情包的夏沐突然私戳了沈思檸，沈思檸愣了愣，看着她發來的表情包：【欲言又止.jpg】
沈思檸內心有種預感，問她：【怎麽了？】
夏沐：【檸檸，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沈思檸：【說吧，我又不能吃了你。】
那邊安靜半分鐘，夏沐發來一段長語音——
“其實我一直都想告訴你的，但我又怕你多想，影響你和裴總的感情。就是我在公司見過一個女人去找裴總，慕詩穎你知道吧？就是一個唱歌的女明星，有一次我下班蹭同事的車回家，在停車場的時候看到慕詩穎和裴總坐同一輛車走，不過因為裏面不只有他們兩個人，所以我就沒在意，以為他們是去談公事，可我上周去醫院拿體檢報告，看到他們倆一起去醫院，我就覺得有點不大對勁。”
沈思檸沒有播放語音，轉成文字，從頭到尾掃完這一整段話，和她預測的大差不差。
她其實已經沒有什麽感覺了。
夏沐又發了條語音：“檸檸，我跟你說這件事，是想讓你提前有個心理準備，不過我看裴總和慕詩穎之間沒有什麽親密的舉動，估計有什麽誤會，你不要沖動，要把事情問清楚！”
沈思檸指尖微顫，點開語音，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沐沐。”
晚上九點的公交車站臺，末班車早已離去，站臺就只剩下她一個人。縣法院在郊區，來往的車輛也少，稀疏的幾輛車從她面前呼嘯而過，夜風吹過來，樹葉發出簌簌聲響。
她坐在長椅上，看着路燈散發的微弱光線，下巴擱在膝蓋上，怔怔地出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肩膀上突然傳來溫暖的觸感，沈思檸一驚，猛地睜開眼，看到不知何時走到她面前的裴時禮。
他穿着黑襯衣黑西褲，矜貴清冷，襯衫不似往常的一絲不茍，領子處有些褶皺，黑色短發微亂，看得出是風塵仆仆趕來的，手上拿着西裝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
熟悉的沉香氣讓她眼眶一酸，她閉了下眼，淡聲問：“你怎麽回來了？”
問完的那刻，她才意識到，他應該是知道了裴時澈找她的事。
裴時禮盯着她看了幾秒，沒有回答，轉而問道：“回家嗎？”
沈思檸頓了片刻：“好。”
馬路邊不是适合談話的場合，更何況沈思檸現在很累，沒有精力去思考要怎麽處理這件事。
一路上，沈思檸都是靜靜地坐在副駕駛上，裴時禮會問她一些沒什麽意義的小事，他問她便回，回完繼續偏頭看向窗外。
等紅燈的時間，他忍不住轉頭看她，卻只看到她沉靜的側臉，專注地看着窗外的風景，又仿佛什麽也沒看，只是睜着眼睛望向窗外出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裴時禮眼眸暗了暗，眸底劃過幾抹暗流，直到綠燈亮起，他才收回視線，重新發動引擎。
沈思檸睜的眼睛都要酸了，索性阖着眸，打算在車上眯一會，只是連短暫的寧靜，有人都不願意給她。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打破車內死寂的沉默。
沈思檸以為是自己的，下意識睜開眼，車內顯示屏上連接的是裴時禮的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慕詩穎。
她先是怔了下，然後意識到，她似乎對慕詩穎在晚上給裴時禮打電話這件事，并沒有過多的震驚。
好似這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
裴時禮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想也不想地要挂斷電話。
沈思檸擡起頭，看着他冷然的面容，突然好奇地問：“如果我不在這，你還會挂斷嗎？”
裴時禮偏眸看着她冷淡的側臉，喉結微動：“你想接？”
沈思檸自嘲地扯了下唇：“接吧，萬一有什麽大事呢。”
她還能說不許接？萬一出了什麽事，算在誰的頭上？
說完，她擡手，在屏幕上點了下，接聽電話。
裴時禮皺起眉，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邊焦急無助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時禮，溫蒂突然心髒病發，在家暈倒了，你現在在哪兒？我聽說你回國了，你能來看看她嗎？”
車內過于安靜，電話裏的聲音一清二楚，沈思檸眼睫顫了顫，偏眸看着濃稠的夜色，唇角勾起譏诮的弧度。
果然，和她預料的一樣。
裴時禮手指微頓，語調冷淡：“暈倒了你不知道叫救護車？”
“我...我這就叫救護車，”慕詩穎的聲音有些小心翼翼，“你能叫人來一趟嗎？我不方便出面。”
裴時禮眼底覆上一層薄冰，涼聲道：“我知道了，會有人和你聯系。”
挂斷電話，裴時禮偏眸看她，沈思檸先他一步出聲：“你先專心開車吧。”
他估計是剛下飛機，眉眼間染着幾分疲倦，她可不想出車禍，年紀輕輕命喪黃泉。
裴時禮盯着她看了幾秒，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剩下的路程，一直到家，兩人沒再說一句話。
到家後，裴時禮在停車，沈思檸沒有等他，擡腿往家走。
搬到南岸以後，家裏除了張嫂，還有陳管家和幾個傭人，不過他們倆都不喜歡人多，他們只有白天才來，這個點已經走了。
進門後，沈思檸打開燈，拎着包上樓，去拿衣物，然後把自己鎖進浴室裏。
裴時禮因為要停車，比她慢幾步，聽到“咔噠”的鎖門聲，菲薄的唇緊緊抿起，他扯了扯領帶，仿佛這樣可以讓呼吸更順暢。
也許是他們異地的緣故，經常見不到面，彼此都珍惜在一起的時間，所以這兩年多，他們幾乎沒吵過架，就算是鬧了矛盾，他去哄她，她很快就會把話說開。
可是今晚，裴時禮能明顯感覺到，她和以往數次争吵時的态度都不同，她的臉上只剩下溫靜倦懶，明明就在他面前，卻無法觸手可及。
手機再次響起，裴時禮蹙起眉，眉眼間煩躁中染上幾分戾氣，原本要挂斷電話，瞥到來電顯示，他冷笑了聲，點開接通。
裴時澈輕飄飄的聲音傳來：“大哥，聽說你回國了啊，澳洲的事還沒處理完你就回來了啊，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
裴時禮走到書房，裏面沒有開燈，唯有走廊暖黃色的光線投射進來，忽明忽暗的光落在他的側臉，裴時禮點了根煙，薄唇噙着幾分冷笑：“裴時澈，你是有幾條命，誰給你的膽子去找她？”
“你把秦筝送到我找不到的地方，我在商場上不是你的對手，自然要在別的方面出氣，”裴時澈一副幸災樂禍的語氣，“大嫂很生氣吧？怎麽？她決定不要你了？”
她不要他了？
裴時禮的瞳眸驟然緊縮，眸底湧出一絲晦暗。
“啧啧，好不容易被人愛了一回呢，”裴時澈感慨，“大嫂看到你和慕詩穎在一起的照片，那個可憐啊，又傷心又隐忍的表情，讓我都有點心疼了呢。”
裴時禮低眸，看着指尖燃燒的猩紅，“你提醒我了，我當初只答應秦筝幫她擺脫你，沒有答應她給她一個優渥安穩的生活。”
裴時澈聽懂他話裏的警告，瞬間怒了：“裴時禮！你他媽還是人嗎！”
裴時禮輕描淡寫的道：“秦筝是死是活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當初幫她擺脫你，只是因為她拿了對等的東西和我做交易，這幾年是我太心善了麽，讓你有膽子在她面前說三道四，我不弄死你只是因為老太太還活着，你如果再插手我的事，老爺子複活也保不了你全屍。”
“你......”
裴時禮阖上眸，煙已經燃到盡頭，他卻沒掐滅，感受着猩火在指尖燃燒的灼熱，語調淡漠：“記住了，人只有在過得舒心時才不會去關心別人的事。”
言則，如果他不舒心了，誰都不會好過。
說完，不等對面回應，他直接把電話掐了，手機扔到桌面上。
低眸，看着燃盡的煙頭，他摁滅扔進煙灰缸裏，靜的沒有任何聲音的書房，腦海裏閃過裴時澈嘲諷的話——
“大嫂看到你和慕詩穎在一起的照片，那個可憐啊，又傷心又隐忍的表情，讓我都有點心疼了呢。”
擡手按了按心髒的位置，緩過胸口的窒息，裴時禮拿起手機，面無表情地撥通下屬的號碼。
裴氏集團商務部張總監沒想到會在晚上九點接到裴總的電話，詫異之餘立刻接通，“裴總，什麽事？”
裴時禮又點了根煙咬在唇間，頃刻間散開袅袅煙霧，骨節分明的長指輕點桌面，淡淡道：“裴氏和沈氏西南物流線的合作，談的怎麽樣？”
張總監一怔，連忙道：“細節都談的差不多了，就是利潤分配方面......還在談。”
“那邊怎麽說的？”
張總監汗顏，“……他們要裴氏，再讓利兩個點。”
沈氏集團這幾年一直在做西南的物流線，沈老爺子這麽大的年紀親自負責，算是孤注一擲。這麽大項目，沈氏一個集團吃不下，沈老爺子便想拉裴氏入股。
明明是他缺錢求人，卻要擺着高姿态，張總監作為裴氏集團的商務部總監，自然要和他周旋，為裴氏争取最大的利益。
裴時禮自是知道沈老爺子這只老狐貍的個性，內心卻隐隐慶幸沈家還有這樣唯利是圖的人，他沉沉吸了一口煙，将胸口的躁意壓了下去，眯了眯眸，“給他們，明天把合同簽了。”
張總監稍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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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檸洗了個淋浴，半個小時左右從浴室裏出來，一眼就看到卧室裏的裴時禮，他手裏拿着吹風機，靜靜地等着她。
他們每次吵完架，他就會這樣，作為他低頭的信號。
“給我吧。”沈思檸平靜地對他說。
卧室內光線明亮，照出她溫靜冷然的面容。
裴時禮呼吸微凝，“我給你吹。”
沈思檸走到他面前，從他手裏拿走吹風機，淡聲道：“不用，我自己來。”
裴時禮靜靜地看她幾秒，還是把吹風機給了她，長時間濕着頭發會感冒的。
沈思檸吹到八成幹後，關掉吹風，擡腿往床邊走。
不出意料，裴時禮攥住她的胳膊，低眸看她，“我們談談。”
沈思檸扯開他的手，走到床邊坐下，擡頭看他，“你說。”
裴時禮看着她毫不猶豫抽走的手腕，眉眼沉了下去。
一站一坐的姿勢，他低頭看着她，“裴時澈找過你？”
沈思檸毫不意外他知道這件事，嗯了聲，“他給我看了幾張你和慕詩穎同框出現的照片。”
“事情是這樣——”裴時禮在她面前蹲下，讓她在客觀上處于上位，他仰頭看她，“剛才慕詩穎電話中說的溫蒂，是她的姐姐，她是我在斯坦福念書時的同學，我之前和你說過，我欠她一個人情，或者更準确的說，是半條命。”
沈思檸眼睫顫了顫，看着他的眼眸微微失神。
裴時禮的聲音緩了緩，平靜地道：“當初岑家那邊的人為我安排的一場車禍，溫蒂為了救我，在醫院躺了八年，前兩年醫生說她有醒來的跡象，所以我才會去醫院看她，遇到慕詩穎。”
“她最近一段時間醒了過來，慕詩穎是她唯一的親人，在陪她做康複治療，我這段時間才會和她有接觸，事情只是這樣，我沒有做任何背叛你，背叛我們婚姻的事。”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着她的表情。
安靜片刻。
“嗯，我知道了。”沈思檸閉了下眼，眉眼間除了濃濃的困意和倦意什麽也沒有，“你坐這麽久的飛機和車，應該挺累的，你去洗澡吧，今晚好好休息。”
說完，她掀開被子，準備上床睡覺。
裴時禮蹙起眉頭，下意識拉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的動作。
沈思檸一頓，低眸看向被他拉住的手，低聲道：“如果你不想休息，想去看你的朋友，你直接去吧，不用和我說。”
反正以前也從來沒有和她說過。
“沈思檸。”他眯了眯眸，沉聲喊她的名字。
沈思檸聽出他語氣中的警告之意，不明白他有什麽好生氣的，只好把話說的更清楚：“我這兩天很累，腦子也很混亂，我需要冷靜下來，然後好好想想。”
“想什麽？”
暖黃的光線将她的眉眼襯得柔和，她的面容和嗓音都很溫靜，或者說是冷靜，讓人難以相信會有什麽事讓她情緒激動。
沈思檸擡眸看他，聲音很輕很淡：“想我們的關系，還有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