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春心動
春心動
是夜,北風寒冷,寒氣逼人,向天身着單衣,孤身坐在椅子上,屋內空蕩嚴寒,他卻并不覺得冷,淩晨兩點,他依然睡意全無,清醒無比。
他不斷回味白天見到夏暖暖時,她咬着花瓣時的神情和眼神,只覺得渾身燥熱難耐。
如果說小時候在向日花田裏的回憶是純真無邪,兩小無猜,扮家家酒時她隔着向日葵的花瓣親吻過他的臉頰,他只覺得向日葵很好看,葵花籽很好吃,今日向日葵帶給他的印象,卻是情-欲,滿滿的情-欲。
這種情-欲折磨着他,讓他寝食難安,他控制不住會去想她,想她那雙潮乎乎的眼睛,想若是和她擁吻會是什麽滋味,想着,若是能共度春宵又會如何。
這種想法不是第一次出現。
在他撞見錦離和夏暖暖的秘密之後,他傷心欲絕了一段時日,那天的畫面不止一次出現在他的腦海裏,刺激着他,讓他心痛。然而有一日,那種心痛突然變了,變成了一種更加難以言說的情感。
那匆忙一瞥裏瞧見的,心上人的身體,她的脖子,前胸,胳膊,大腿,都是一種直白的誘-惑,即便只有那一瞥,他還是記住了。同樣揮之不去的還有她的聲音,她那雙迷離的眼睛。
那畫面不再讓他悲傷,反而叫他留戀起來。
這不是他應該去想的,所以他克制,他置之不理,他嚴格地就像一個秉持戒律、戴發修行的修行者,努力摒棄這份凡夫俗子的念想,卻在今日見到她咬着花瓣時功虧一篑。
他控制不住地去想,若是把她摁在床上咬她的嘴唇,會是什麽感覺。
開什麽玩笑,他心想,我本就不是什麽遵守清規戒律的神仙,也不是什麽坐懷不亂的聖人和君子。
向天深深抽了一口煙,好像這樣就能消解對它的渴求,此刻他已經熟練地吞雲吐霧,掐滅一個又一個煙頭。他晃動着杯子裏的一杯酒,氣溫嚴寒,酒也冷得像冰,他一杯一杯下去,依然澆不滅心頭和身體的熾熱。
金蟒何止擡起了腦袋,它一雙充滿欲-望的眼睛緊緊盯着獵物,時刻準備着要将它捕獲。它恨不得這就下山,迅速在草叢裏淅淅索索游走,找到欲望的洞穴後一個猛子紮進去,從此在那裏安身做窩,盤踞領地。
憑什麽不去搶?我又不是搶不過。
憑什麽不去鬥?我又不是鬥不過。
她本就是我的妻子,我是她的丈夫,我與她天生一對配成良緣。
并蒂芙蓉,鴛鴦戲水,耳鬓厮磨,極盡歡愉。
我本就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罷了。向天把煙頭掐滅在酒杯裏,意味深長笑了笑,再擡眸,滿目春情。
一瞬之間,他在心中燒毀了所有念過的書。
***
他一夜不眠,直至天明,卻精神抖擻,毫無疲憊。衣着單薄,不覺寒冷,反而越來越熱。熱到有些頭暈目眩,熱到身體乏力、額頭滾燙,方知自己果真是因為着涼發燒了。
燒得有些暈暈乎乎,想出門去醫館看看,無奈整個人軟弱無力,疼痛不已,最嚴重時呼吸都是滾燙費力的。去抽屜翻了翻,還好有一些常備的西藥,吞了退燒片,依然頭暈耳鳴,胸悶心悸。
看來今天工作是去不成了,打算在家裏好好休息。
口渴,喝了很多水還是口渴,渾身滾燙,耳朵轟轟隆隆的,拖着發燒的身體去床上躺着,心想運氣好的話,睡一覺,出一身汗,醒來一切就都好了。
還是難受,大口大口喘着氣,迷迷糊糊睡着,迷迷糊糊醒來,依然頭痛欲裂,不知這期間過了多少時間。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他自嘲笑笑,因為大半夜想女人而着涼感冒發燒,想女人想到身體病了一場,又是獨居,病死了都不會有人知道。
若真因此病死,可太丢人了。
他喘了一口氣,迷迷糊糊中,連看到的影子都像是女人。他心想我大概真是發了失心瘋。
他聞到淡淡的草藥味,彌漫在整個屋子,因為疲憊和高燒未退,只能昏昏沉沉接着睡。
模模糊糊中仿佛真有一個女人的影子走近,摸了摸他滾燙的額頭,用手帕輕輕為他擦拭面頰,柔聲安慰着不知說了些什麽,他想起小時候高燒不退病得難受時,母親也是這樣安慰他。
想到母親,他淚珠滾落。他聞到空氣裏有淡雅的花香,寧神安心,撫平他因病惶恐的身和心。
“喝下去,喝下去很快就會好了。”夢裏的人端來一碗藥說。
他被扶起身,喝下藥,頓時覺得好多了,想到母親為自己早逝,想到自己這廢人般的前半生,想到爹娘最大的心願是希望他成親生子、延續香火,想到自己就是病死在這裏也無人知道……
他悲從中來,淚珠滾滾,顫抖着從嘴裏擠出個字來:“娘……”
許是母親的魂魄在天國庇佑着他,她靠近他,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頰,替他擦去眼淚,輕柔地整理他的頭發,安慰他,抱着他,輕拍他的背,就像他小時候生病時母親做的一樣。
他感受到如母親般的溫柔和憐愛,又有些說不出的不同,令人臉紅心跳又留戀。
她的手指馨香潔白,輕輕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又摸到他脖頸。手指停留的短暫片刻,他渾身起了一身莫名的雞皮疙瘩。
“天兒乖,很快就好了。”
他點點頭,臉上又是一陣淚。
“不要撇下我,”他沙啞着嗓子,緊緊抱住她,“娘啊,天地之大,天兒只剩下自己一人了,就是死在這裏……”
“什麽死不死的,莫要這麽說。”她将手指放在他唇上,制止他的胡言亂語,随後又憐惜地輕拍他的後背,柔聲安慰他,“我的天兒聰明伶俐,人品端正,将來呀必然大有作為,到時知己滿天下……”
她為他唱起歌謠。他的心逐漸靜了下來,不再惶恐和悲傷,安心且舒适地靠在她懷裏,心滿意足睡去。
第四天早上醒來,向天感覺好些了,身體還是有些發熱,但不像之前那樣滾燙到讓他整個人扛不住,聽到廚房裏有聲音,他頓時起身去看,只見阿三正在煎草藥。
“你可算是醒了!”阿三見到他,十分欣慰,眼睛亮亮的,“你的情況不礙事,再吃兩副藥就好了。”
“阿三?是你?”向天有些意外,“這幾天都是你在照顧我?”
“不是我還是誰?”阿三笑眯眯的。
“謝謝你,阿三。”向天連連感謝,十分感動。
“小意思,待會兒把藥喝了,其實不喝藥也會自己好,但時間長,得十天半個月的,喝了藥恢複得快。整天躺着多沒勁,早點喝了藥,我們好出去玩。”
他點點頭。
喝完藥,果然好了,之前一直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都快生鏽了,于是拉着阿三一起出門走走。
“我有個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想介紹給你。”向天說着,帶他去找黃先勇,“你就說你是從南洋來的普通人好了,不然解釋起來不僅費勁還沒人會信。”
“我也讨厭解釋,麻煩。”阿三道,“可不是人人接受力都那麽強,知道我是妖怪還願意和我交朋友的。”
下午。
錦戮騎着摩托,去找向天,他最近打聽得很清楚,向天最近和一個叫黃先勇的經常在一起,黃天勇住在來上海駐紮的馬大帥家中,是馬大帥的得力手下,黃先勇有把向天推薦給馬大帥的意思,去馬府極有可能遇到他們。
好好的一個文人和當兵的怎麽混到一起?錦戮心想。
但他還是去了,在馬府門口,見到黃先勇、向天和阿三剛才裏面出來,他滴滴滴按了摩托的喇叭,那邊很快轉過來看他。
“錦兄弟。”向天對他點頭微笑。
“錦戮!錦戮!”阿三頓時歡喜奔過去。
“呦這三輪小摩托,還挺帥啊,德國的。”黃先勇眼睛一亮,問,“你倆認識啊?”
得到确定的回複後他立刻過去,沖着摩托就是一頓摸,“既然你倆認識,我也就不客氣了,哎呦這小摩托,可太帥了,讓我瞅瞅。”
向天也很快跟了過來。
“向天,”錦戮一時不知怎麽開口,他抓住他的手,緊緊握住,以示安慰,“總之她們歸她們,我們歸我們,你要怪我盡管怪,但別生分了。”
“自然是一碼歸一碼,”向天笑道,“想來你也為難,夾在中間難做,畢竟那個是你妹子。”
“走,我帶你們去好玩的。”錦戮頓時松了一口氣。
他們上了車。阿三跟在後面跑。
“這不太好吧?擠一擠就行了,咱們坐車,阿三兄弟跑?你們還是人嗎?”黃先勇覺得這很不地道。
“沒事,他跑得飛快。”錦戮說着,還加快了速度。
阿三果然很快跟了上來,一點都不帶喘的。
黃先勇心想這小夥子體格真好。
錦戮帶他們去打斯諾克。
“玩過這個嗎?”他問。
“沒有,不過我看你們玩會兒,多看看,應該就會了。”向天答。
“你盡管看,看不懂就問我,這玩意兒我正好也會。”黃先勇拿起一根臺球杆,大咧咧來了,随後從口袋裏掏出煙,給錦戮一根,給阿三一根,給自己一根,又給向天一根。
不是什麽好牌子的煙,但發煙是男人的交友方式,錦戮抽過各種各樣的煙,好的差的,貴的便宜的,所以并不介意這煙好不好。
他接過煙,放在嘴裏,用打火機點着,給阿三也點上,然後把打火機遞給黃先勇。
“這玩意兒我現在還不習慣,從小用慣了火柴。”黃先勇嘿嘿一笑,從口袋裏掏出火柴,熟練劃上,點着煙後将火柴梗子甩滅。
向天接過煙後也放嘴邊叼着,錦戮正想說“向天不會抽煙”,向天已經把煙湊上黃先勇的煙,呼出一口氣後直接借煙上火點着,熟練吸了一口,吐出煙圈,又用兩根手指輕巧把煙夾在手上。
錦戮一時有些失神,心想因為失戀,一個好學生都學會抽煙了,哎。
“看來那件事對你打擊很大,”他拍了拍向天的肩膀,“犯不着去學抽煙,對肺不好。你新抽的,戒掉還很容易。”
黃先勇一聽,頓時樂了:“什麽新學新抽?咱倆這可是打小就會!小時候我和向天經常跟着部隊裏的兵油子混,什麽該學的不該學的,咱們都學了。”
錦戮十分震驚:“打小就會?不可能!你不像是會幹這事的人啊!”
“小時候不懂事罷了,”向天笑笑,“為此還挨了我娘一頓訓,後來我不是來上海了麽,身體不好了,更加不會抽了。”
“別人的煙你可以不抽,我的煙,你可不能不抽。”黃先勇笑嘻嘻道,“咱兩可是打小的交情了,同穿一條褲子的好哥兒們。”
“你還有多少小時候是我不知道的?”錦戮實在是困惑,“你還學了什麽?會玩骰子嗎?會出老千嗎?會打架嗎?會偷東西嗎?”
向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去!”錦戮不知為何有些窩火,“那會嫖-娼伐啦?”
“你神經病啊!”向天溫和笑了笑,瞪了他一眼。
“這點真随他爹,”黃先勇在一旁嘎嘎大笑,“可以好煙好酒好吃就是不好女色,當初部隊裏,打完勝仗後上邊發錢,包了窯子犒賞下面,大家都去了,就連我爹也去了,向天的爹去了,但人家沒點女人,就在下面坐着吃飯,這定力,不服都不行!問他為什麽,說是有看上的姑娘了,別的女人都看不上。情種!妥妥的情種啊!”
“哈哈哈,”錦戮笑出聲,“這TM都能遺傳?所以你省着你那家夥事的精力,是留着将來給暖妹子用啊?”
“打你的球吧!”向天不接着話茬,指着臺球桌,“不然我怎麽學?”
錦戮和黃先勇示範怎麽打斯諾克,阿三在一旁抱着洋酒咕咚咕咚喝得很痛快,錦戮耐心教向天,告訴他怎麽掌握力道,怎麽判斷走向,幾局之後,向天已經學得有板有眼。
“向天,別當酸秀才了,跟兄弟一起,來咱們部隊吧。”黃先勇一邊打球,一邊規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