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南召:錦離獨白1
南召:錦離獨白1
長安其實并不好,但你說好,我便覺得它好了,還把它說的更好一些,這樣你就能更願意和我一起去看看。
高官之女,生于長安,從小錦衣玉食,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會跳各種舞,會各種樂器,詩詞歌賦,信手掂來,所有的博學都只有一個目的:吸引最好的男人,為家裏父兄升官發財做貢獻。
其實從小爹不疼娘不管,兄長和父親視她如一件待價而沽的貨,想着要将她許配給誰,能換來最好的利益。
經常在宴會上唱歌跳舞,為的是吸引高官,一度送去選秀女,但裝病扮醜讓自己落選,被父親責備。
她答:“皇上的年齡和父親無異,我不想。”
“由不得你想不想!”父親暴怒,然後打了她三鞭子。
從小沒少挨罵,沒少挨打,甚至一度被繩子吊在杏花樹上,被父親用柳枝鞭打。因為看了太多不該看的書,有了不該有的想法,寫了不該寫的詩,說了不該說的話,被人誤以為沖撞了什麽邪祟,或者被精怪附體。
“什麽廣闊天地,與你無關,你只需要嫁人生子!”父親又訓斥。
家裏為她謀親事,她說:“不嫁,我不喜歡男人。”
又挨了家法。
太子設宴,邀她共游,全程冷着一張臉,說話陰陽怪氣,惹怒太子。
太子聯合太子黨,父親被彈劾,被聯合對付,被貶。
她被施家法,鞭子,戒尺,罰跪。
父親不甘心,與人鬥,一度回了長安,不久後又被貶,從這裏被貶到那裏。
兄長留在長安,寒窗苦讀,去考功名,卻遭人陷害,導致名落孫山。
只恨自己不是男兒身,不能同去考功名。
最近的一次被貶後,随同父親一起南下,父親說:“讓你吃吃苦,看清現實!讓你知道,你是多麽身在福中不知福!錦家遭罪後本有機會翻身,還不都是因為你,害為父落到這地步!你給我腦子清醒一點!”
到了南召,到了一個不怎麽發達的寨子,勝在鐘靈毓秀,集天地日月精華,像世外桃源。
桃源中住着山間泉水般的仙子。确認了那是她一生所愛。
錦離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不喜歡男人,大了後發現,原來女人也可以喜歡女人。
知道她有未婚夫,知道這裏的女人日子其實并不好過,這裏是比長安更小更牢固的籠子。
好在,她的未婚夫,看上去不是那麽讨厭的人。
以友情的名義,以姐妹的名義,掩藏着內心的感情,只要看到她就好,只要能和她歡聲笑語就很好,她甚至想好,要在她成親的時候,準備一份厚禮,祝他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為她唱歌,跳舞,和她一起讀書,講她最愛的那本書,女兒國的世界。
講她的不甘心,不認命,她要争,要鬥,不想成為男人的玩物,不想困在小小天地。講她的理想,她的心願。
夏暖暖說:“錦離,你好厲害啊,你好棒啊!”
她就深信自己一定能争贏。
暖暖喜歡長安,她便說那裏很好很好,好到她覺得可笑,好到她差點以為長安真的那麽好。
她甚至還騙她說:“在長安的女子,大部分非常幸福,因為長安思想開明,世界各地的文化在這裏璀璨綻放,所以人們接受度很高。在長安,女子可以想成親就成親,想和離就和離,想一輩子一個人過,就一輩子一個人過。”
好像她真的過上了這樣的日子一般。
暖暖帶她去深山,去找仙女廟,破壁殘垣中,她看到了昔日的神明世界裏,也庇佑過她這樣的人。原來,她也是可以被神明庇佑的人。
原來她的愛,她的欲,都是被神女庇佑過的,只是時過境遷,人們忘記了這樣的神女,不再供奉她。但她存在過。
原來自己沒有病,也沒有不幹淨,更不是什麽妖魔附體。
從小到大,從小到大,因此受過苦,被斥責,被逼着吃藥,喝符水,個個說她有病,說她被男精怪附體,所以才不喜歡男人,說些什麽喜歡女子的鬼話。
她後來幹脆不再對人說自己真實的內心,是的,有病,吃藥了,好了,妖怪走了,從此她喜歡男子,願意随父親的意嫁給他們選中的夫君。
但在那晚,在這片傳說居住和供奉着各種神明的山裏,她發現,原來,原來我沒有病。
簡直熱淚盈眶。
她問她:“你愛你的丈夫嗎?”
“我對向天?當然喜歡啦,我比喜歡小鳥喜歡天空喜歡大樹喜歡繁花加起來,還要還要喜歡!他對我非常非常好。這裏的女子都要嫁人,我不知道什麽愛不愛,我嫁給向天,我給他洗衣做飯帶孩子,也沒什麽不好的,反正,不讨厭就行啦。”
“而且,她們都說我運氣不錯,不見向天喝酒,他也不會打老婆,不像是個花心的,不賭博,對我很大方,婆家也很好相處,人人都誇我運氣好,找了個好丈夫吶。”夏暖暖笑得很單純。
要把一生的運氣都賭在一個男人身上,錦離不服氣。
“明明他才是運氣好的那個人,”她道,“擁有你的人,才是運氣好。”
“真的嗎?”夏暖暖笑得不行,“那我得把這句話告訴他。”
說心裏不酸溜溜那是不可能的。
倘若,倘若她們一起,好像就能一起争得贏,建立自己的女兒國,至死不渝,生死相随。
誓死不嫁的女子世上也不是沒有,再拼一拼,就能争到底。
但……她們是不同世界的人。
直到陰差陽錯,得知她的心意。
她愛我,她是愛我的。
她把一生一次的情蠱給了我!
不肯放手,死都不肯放手,死都不肯。
她深信她們是一類人,她深信她能帶她去長安,給她想要的生活。
長安其實并沒有那麽好,但,我給你的長安,會非常非常好。
但是夏暖暖說:
“你說的女兒國,根本不存在!”
“這是一種病,是山精作怪,是邪祟。”
“不過是一時新鮮。”
“如果讓他傷心,我會心痛。”
她呆在了原地。
那我呢?那你對得起我嗎?”
如果我傷心,你也會心痛嗎?
我對你而言,不過是一時新鮮?
“我有自己的處境,”夏暖暖說,“我們都不要再提那件事了好嗎?”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的處境?
你知道我的處境嗎?
心中又千言萬語想說,有一堆話想問,但只是微微抖動肩膀,然後泣不成聲。
父親又因為自己被貶,寫折子的人,是夏暖暖的未婚夫向天。
“行為不檢,勾引良家婦女,對已有婚約的女子糾纏不清,與寨主及其家人交惡。”
苦笑,好像也沒說錯。她默默閉上眼簾。
*
離開這裏後,錦離突然失去了抗争的鬥志。
父親被彈劾,一直被貶,郁郁不得志,哥哥成績優秀,卻被陷害,名落孫山,只好繼續苦讀,等着再戰。
父親和兄長都說:“你的吃穿用度,皆由家裏的男人拼搏争來,不然你真以為僅靠你自己,能過上什麽自由的日子?能繼續衣食無憂當你的錦家二小姐?錦衣玉食養着你,你竟只想着你自己?想着你那什麽烏煙瘴氣的荒唐世界?”
他們都希望她能嫁給高官,助他們得力。
這樣的處境。
“那我寧願不當這錦家的二小姐,我也可以布衣釵裙,不施粉黛,粗茶淡飯,勞作一生!我可以自己想辦法自力更生,如果困住我的是錦家的富貴,那我寧願不要這富貴了!”她顫抖得厲害,多麽希望父親就這樣把她趕出家門。
“呵呵,你以為你當平民百姓,就能過上自由的日子?就算是民間女子,也要嫁人,也要生子!她們還沒得選擇!你讀過書,認識字,就自認了不起,若你是貧家女,你根本沒有機會讀書寫字!你只會像牲口一樣被賣來賣去!我讓你讀書寫字,不是為了來忤逆父兄的!我倒寧可你大字不識,免得說這些話來氣我!錦家把你養那麽大,你以為你說一句自力更生,就能把錦家對你的養育之恩都抛了?哪裏都是一樣的,離兒,只要你是女子,就只有這樣的命運!”錦鵬飛罵道。
她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不久後,錦離被父親送給高官做妾,說是對方能助錦家回天,她不再反抗。
一年裏,因為才情和貌美,備受喜愛。
被正妻和其他妾氏記恨,不屑争風吃醋,自诩如梅般傲骨,被誣陷。
死不認錯,找不到證據證明無辜。
不久後,被夫君送給了另一位高官當妾。
***
同年,錦戮(溫鴻鹄)考中狀元,被招為東床驸馬。
他與昔時的相府千金姬羽琪(于馨鳶)幽會,一番纏綿後,他告訴她:“皇上賜了婚,我被招為東床驸馬。”
姬羽琪說:“三公主的勢力能助你,這是好事。”
錦家家道中落離開長安時,錦戮曾拿着婚帖來提親,卻被姬家拒絕并羞辱,青蔥少年英俊潇灑,目光如炬,一臉稚氣。
被趕出門後,他依然不卑不亢。
錦戮對趕他出來的人鞠了一躬,說:“勞煩您幫我傳達,錦某不才,但對這次科舉志在必得,等金榜題名高中狀元,屆時再來迎娶府中千金,錦某也自當竭盡全力,給小姐優渥的生活。”
然後那次科舉,錦戮直接名落孫山。
他再來,無人願理睬。姬羽琪不忍,見了他。
少年俊朗,儀表堂堂,星眉劍目,衣着簡樸,但神采奕奕,雖名落孫山,依然不失青雲之志。
他與她四目相對,他微笑時,她心動了一下。
他彬彬有禮,對她鞠了一躬:“錦某無能,勞煩小姐再等我三年,三年後……”
姬羽琪一臉冷漠,告訴他:“你別來了。”心說,傻瓜,你落選,是因為我父親。
“父親已經在為我籌謀婚事,對方是一品高官的兒子。”
他愣了一下,眼中有一些晦暗,随後溫文如常,對她再鞠了一躬,微笑道:“是在下失禮,那就……不耽誤小姐榮華富貴了。”
一年後,姬羽琪偶然再遇到他,兩人私定終身。
三年裏,錦戮一邊繼續苦讀,備戰科舉,一邊和她秘密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