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知己
知己
“你喜歡這裏？”向天不解，“我對這裏說不上喜歡，但也說不上讨厭，沒感情。”
“上海，很繁華，物質和精神都繁華，這裏的夜晚也能和白天一樣亮，這裏聚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每個國家每個民族都有他們有特色的文化和思想，各種思維碰撞，讓我覺得很有意思，有時我想，所以，這裏才會有那麽多新思潮吧，百家齊放。
“上海外國人很多，我在女高學的洋文，第一次派上了用場，這裏聚集了很多能人異士和各方面人才，你看，你在這裏，只要願意花錢花精力，就能請到各個領域厲害的老師，但在我們老家未必能做到。
“這裏有很多展覽，各色各樣的表演，歌劇，話劇，舞臺劇，魔術，國內國外的一些藝術家，都會來上海彙演。
這裏一不小心就會遇到很厲害的人，很多作家，音樂家，思想家都來上海居住，有時我想，可能我喝杯咖啡，隔壁桌子上就坐着一個現在或者将來會很了不起的人。我之前在街上，還看到有人在拍電影，那些只在熒幕上的電影明星，就這麽出現在我視野裏。
“當然上海的一切也不一定都是好的，這裏也有很邪惡很黑暗的人和事存在，什麽刺殺，暗殺，幫派火拼，流氓，特務，詐騙，小偷，強盜，殺人犯啊等等，報紙上經常報道有可怕的新聞發生。租界裏的外國人經常欺壓老百姓，就連印度阿三也狗仗人勢對我們大呼小叫的。
“有錢的人不論在哪個城市生活都很方便，為一日三餐奔波的勞苦人，就算在被稱為淘金之都的上海，也都活得像蝼蟻。有時我在想，如果沒有錦家幫助，只有我一個人在上海的話，我也會呆不久，我也會回老家，但現在我還年輕，我還對這裏有向往，我想呆得更久一些。”
夏暖暖一口氣說了很多。
随後她有些哀愁：“雖然有時我也會覺得很孤獨，上海人這麽多，我卻沒什麽朋友。”
“你還有我啊，暖暖。”向天握緊了她的手。
“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彼此信任，感情深厚，我們完全可以相依為命，在這裏互相依靠着生活下去。這樣我們都不會感到孤獨了。上海這麽大，上海人這麽多，但我不會迷茫，因為有你在這裏。”向天望着她，眼中如星河璀璨。
“我對上海這座城市其實沒多大感情，以前的日子都困在宅院裏，現在身體好了出來走走，我也只覺得它過于吵鬧喧嚣，甚至有些不安，但，你在這裏。”他深情地望着她，臉上都是光芒，“你喜歡上海，那我也喜歡，你想留在上海，那我也留在這裏。”
“向天……”夏暖暖很感動，“我遇到你，也挺高興的。上海真的不錯，我們可以互相鼓勵着一起走下去，也許很快你就會喜歡這裏了。”
她心想遇到這樣一個感情真摯又聊得到一塊兒的人真的很難，簡直是知己。
現在是新時達了，男女之間并不是只有愛情，還有友情，她相信有一天向天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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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遇到的女孩子太少了，夏暖暖心想，之前的十二年一直被困在宅院，才只會守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他見到更廣闊的天地，他會遇到和他一樣優秀的女孩子，也許是富家千金，也許是女大學生，也許是外交官的女兒，而自己只念完了女高，那麽不起眼。
“上海，上海有很多優秀的女孩子，”夏暖暖鼓起勇氣，擡起一雙漆黑充滿靈氣的眼睛，和他四目相對，“将來你一定能遇到比我更好更優秀的女子，你，你不必守着那個過時的約定，到時如果……”
但她很快說不出話來，因為向天吻住了她。把她摟在懷裏，溫柔而珍視地吻着。
夏暖暖瞬間瞪大了雙眼，不得不說她受到了點驚吓，心跳得飛快，她輕輕推開他。
他舍不得，擔心她覺得自己輕浮，不得不放開她。
她大口喘息着，不知要怎麽辦。
“傻暖暖，”他深情看着她，“我怎麽可能會是那種不負責任的男人？”他握住她的雙手，“你我之間只差一場婚禮，你是我心裏向太太的不二人選，如果你不放心，我們明天可以先把結婚證領了……”
“別別別別說了。”夏暖暖一臉慌張，急得忙搖手，“我，我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那我送你。”
“我，我自己坐車回去好了。”
“也好。”向天心想也許是剛才的吻讓她不知所措，一直緊追着只會讓她有壓力。
“你這大包小包的，你可別忘了，”夏暖暖提醒他，然後揮了揮手，“那我先回去了，下次見。”
“嗯。”他看着她坐上黃包車離去，望着她的背影離去，回想剛才那個綿長輕柔的吻，羞澀又悄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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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暖暖回到錦家，嘆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想着千萬不能被錦離知道，她提着手裏的購物袋，心想，不知道這次選的蕾絲手套她會不會喜歡。
傍晚錦離回來，她很高興地上前去迎接，錦離心裏也松了一口氣，畢竟她也不知要怎麽打破僵局。
“我給你買了副手套，”她握住錦離的雙手，“又透氣又好看，你戴上後一定很淑女很貴氣，比姬小姐還要貴氣。”說着端詳她的手，一頓猛誇，“你的手真好看，又柔又軟，手指也好看，怎麽會有人生來連手都這麽好看的，上天也太不公平了吧。”
錦離淡淡笑着。
夏暖暖挽着她進去，把手套小心戴在她手上，拿着她的雙手，又是一頓誇贊和欣賞。“就像一件藝術品，”她誇道，“天吶天吶，你是仙女嗎？”
錦離笑了，忍不住親了她一下。
夏暖暖一臉緋紅，埋頭在她懷裏，像一只想要獲得寵愛的小貓，想到白日裏向天的那個吻，心裏為難得很，她瞧見錦離的唇，也忍不住去親她。
兩人笑着抱着互相親了一會兒，之前的不愉快全都煙消雲散。
她又恢複了往日的多話，繪聲繪色和她講外面遇到的各種新鮮事，她耐心地聽着。
第二日，錦離問錦戮。
“錦戮，”她問他，“我是不是太過時了？”
“天吶，你才知道嗎？你都和時代脫軌了！”錦戮驚呼。
“暖暖昨天和我講的那些，很多我不明白，”錦離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暖暖說上海的變化，說什麽新的力量，人民的力量，她并不理解。
也許是我脫離人的世界太久了，錦離想，也許因為我是個盲女，是個不願意看見人的盲女，所以我不懂她說的那些是什麽，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
“時代的發展呢，是日新月異的，”錦戮道，“當初阿爸還以為大清會一直在呢，結果民國了，現在外面世道亂的很，搞不好哪天民國也不在了，管它呢，有錢到哪兒都是大少爺。”
“錦戮，”她問，“是不是，是不是假如我重新看見，我就能跟上這個世界了？”
“那當然！你總活在自己的封閉圈裏，怎麽可能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啊？”錦戮開玩笑道，“你又不是真瞎，就是封閉在自己的世界，師父也說，你要是願意重見光明，他願意助你一臂之力，當瞎子有什麽好的，失去多少樂趣。”
錦離沉默了一會兒。
“我想知道，暖暖長什麽樣子。”她開口，最初的時候見過她蒼白的魂魄，但那是匆忙一瞥，且死人的魂魄并不好看，灰敗相，她心想她該是新鮮有活力的，她想看一看。
“挺好看的，”錦戮答，“純真又水靈，甜美，小家碧玉，靈氣逼人，性子也簡單，沒壞心眼，心裏有誰就總念叨着誰，要不是你攔着，我早就下手了，多個疼人的姨太太，多好。”
錦離白了他一眼。
“你至于麽，”錦戮也白了她一眼，“我可比你大方多了。”
***
向天換了形象後越發意氣風發，房東太太看了都忍不住多看幾眼，還興高采烈地為他介紹對象。
“多謝房東太太好意，”向天忙拒絕，“我已經有婚約了。”
“是那個暖姑娘吧？”房東太太笑嘻嘻問，“你們關系蠻好嘛，怎麽不叫她一起搬過來？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啦，現在同居很正常的，住到一塊兒之後嘛，你就知道身邊有老婆的好了。”
向天只是腼腆笑笑。
“向先生，現在像你這麽一表人才又老實的男人蠻少了，多少男的仗着自己長得帥就在外面搞七撚三，把小姑娘三天兩頭往家裏帶，還不重樣的，我觀察你蠻久了，你這個人還是蠻靠得牢的，”房東太太對他豎起大拇指，“考不考慮再找個小老婆啦？我手上待嫁的小姑娘好幾個嘞，你長這麽帥，人品好，很多小姑娘倒貼都願意的呀。”
“謝謝房東太太好意，但，不用了。”向天笑着拒絕。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也不小了，我在你這個年紀，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你一個人住在這裏多少冷清，有個女人給你燒飯洗衣服，晚上說說話暖暖床，多好。”房東太太繼續推銷，畢竟要是介紹成功了她有媒人紅包可以拿。
“我看暖姑娘性子好，氣質模樣好，陪你紅袖添香是可以的，但不像是個擅長幹活的，所以你找個勤快會做家務的小老婆，剛剛好呀！暖姑娘不高興和你住一塊兒麽，可以先讓小老婆一道住過來呀，你一個大男人沒人照顧生活起居，我看着都擔心嘞。”
“這有什麽好擔心的？”向天笑問，“我有手有腳的，照顧自己還是難事不成？整理房間我還是會的，外面有洗衣房，有館子可以吃飯，一日三餐，餓不死就行了。”
“人哪能只有這些？精神需求也是要的呀，你該成家了呀！”房東太太繼續說道，“外面忙了一天了，回到家，連個說話的都沒有？不寂寞嗎？男人嘛，到了年紀結婚，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身體也會寂寞的呀！你找個小老婆先寬慰寬慰嘛，別委屈了自己。”
“我，我先走了！”向天紅着臉，簡直拔腿就跑。
“哎！”房東太太嘆氣，怎麽人和人的區別這麽大，有些才十七八歲就找她介紹小姑娘，急吼吼地恨不得立刻就把人往家裏領，還有的到了适婚年齡連葷話都不好意思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