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子嗣緣薄的錦家
子嗣緣薄的錦家
對此錦戮暗地裏總是哈哈大笑。
錦戮是錦少爺唯一的兒子,外面傳的流言裏,還有這樣的一句。
他們說:錦少爺和女人們的孩子,都是錦戮殺死的,別看錦戮還是個小孩子,心思卻歹毒至極!他不想将來有人和他分財産,于是先下手為強,直接勾了那初生嬰兒的魂魄。你看他,每次孩子一死,他都樂得拍手大笑。
小孩子的錦戮聽到這些胡話後笑得更歡快了,不止拍手,要啪啪啪拍大腿了。
“阿爸,阿爸!”成年錦戮的聲音把錦鵬飛從回憶喚回現實,他坐在父親對面,瞥了一眼父親身邊大肚子的女人,又瞥回錦鵬飛,完全不在意有孕婦在身邊,照樣悠然抽煙,吞雲吐霧,“你可別再找人生了,你背上趴着兩個,頭上盤着一個,左邊肩膀有一個,腿上還扒着一個,這麽多,我可殺不過來!”他臉上溫文爾雅,說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
錦鵬飛臉上頓時很不好看,有一瞬間很想從沙發上跳起來,正好錦離來了,當父親的一見到有仙姑之稱的女兒,頓時多了幾分安心。
“阿爸。”錦離給他請了個安,瞥見父親身邊坐着個大肚子的女人,便知道他是為了什麽事叫自己來。
“錦離妹妹也來了?”錦戮皮笑肉不笑瞥了錦離一眼,玩弄着手上的白玉菩提子,手串溫潤亮澤,卻是沾過不少血的。錦戮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皮膚細膩,是從不做過任何勞務的富貴手,也是陰氣森森的索命手。
玩世不恭的錦戮少爺認真起來,他告訴父親:“再死下去,他們要來索命了。我殺鬼,但自家兄弟姐妹殺多了,師父會罰我,到時就算我想幫阿爸,也幫不了。阿爸還是為自己多積點德吧。”他說完,一陣桀桀輕笑。
錦鵬飛頓時不自在起來,他本想把錦戮往官路上栽培,沒成想,兒子卻碰上了怪力亂神,好在兒子的作用不小,他也就沒再遺憾,但有時候,他對這個兒子的這方面,也是有點厭惡的。包括對錦離也是。
錦戮長錦離五年,如今二十四周歲,他軟硬不吃,冷酷無情、好打鬥,對父親的尊敬時有時無,高興時喊他“阿爸”,不高興時喊他“老東西”,更曾不止一次當着他的面說過“這是我的錦家”,錦鵬飛表面上不說什麽,心裏卻介意。
從小到大,錦戮也從不讓人省心,闖下的禍不計其數,仿佛活了幾百年的讨債小鬼,每次留下一大堆爛攤子,他也毫無愧疚之心,直接告訴別人“去找我家老爺子”。
拼死拼活為他善後,高興的時候他說聲“謝謝阿爸”,不高興的時候他就說“那本來就是他應該做的”。
要不是沒旁的兒子,錦鵬飛早把錦戮活活打死。
錦鵬飛心裏恨得緊,早知道最初就應該多養幾個外室多生幾個私生子,好把他錦家開枝散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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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戮和錦離是他手下的一對老虎,但同時,他不喜歡老虎的牙齒和爪子。
養虎之人,都怕養虎為患。
所以,錦鵬飛才會分外想要孩子,除錦戮錦離之外的孩子。
最好是兒子,和錦戮不一樣的兒子。
錦鵬飛讓錦離為女人肚子裏的嬰兒掐算吉兇。
錦離掐算一番,還是那句話:“只要這孩子不信錦,就可以活下去。”
錦鵬飛的臉頓時更加難看。
錦鵬飛怎麽可能讓他的孩子不姓錦呢?錦家的家祠裏供着歷代先祖的牌位,也供着那些還未出世的嬰兒。死胎又如何?錦鵬飛照樣給他們取了名字供在錦家,生不成錦家人,就做錦家鬼。
他心裏有了主意,然後揮了揮手,兩兄妹識趣地退下了。
懷孕的女人後來得了劉管家送來的八兩八的燕窩,說是數字好,吉利。又多了一對金镯子,珠光寶氣。
劉管家囑咐她好好養胎,将來生個大胖小子,女人于是将那些胡思亂想全部扔掉。
胎兒還未來到世上卻已通了靈性,他知道母親不會放着錦鵬飛這塊肥肉不吃,然而他想活下去,好不容易投胎成人,他不想一出生就死。
女人回到家後,困得不行,午睡休憩,這嬰兒給母親托了夢。
夢裏,嬰兒抱着她的脖子大哭大喊:“娘啊,我要活下去,我不要姓錦!我不要姓錦!你離開他吧!去一個別的地方!”
孕婦輾轉反側,仿佛有千斤巨石壓在胸口,又仿佛有人狠狠掐她的脖子,心口猛烈跳着,耳邊是一陣一陣凄慘的哭聲,她什麽也看不到,卻感到有人在她身上爬來爬去,拽她的胳膊,扯她的衣襟,然而她一動也動不了。
她狠狠喘着粗氣,難受得以為自己會窒息死去,好不容易掙紮醒來,渾身已經被汗水浸透。
她吓得渾身發抖,想起來喝口水,腿卻軟得沒有力氣,下腹猛烈地痛了起來,胎兒在踢她。
“小畜生!”女人狠狠啐了一口,“你是不是要害死我?”
她氣得想拿拳頭捶肚子,又怕傷到自己和腹中孩兒,終究終究還是忍了,只是再也不敢入睡。
錦鵬飛那邊,也在午睡時發了噩夢。
夢見他死去的小孩們都來哭着找他,他左腳踢走一個,右腳被抱上一個,一個個都哭着喊着像狗皮膏藥一樣粘着他不放,到最後越來越多越來越重,把他整個埋沒壓垮。
“不孝的東西!”錦鵬飛氣憤醒來,嘴裏直罵。
他可不會就此作罷,未出生的孩子一個又一個地死,他想要兒子的心絕對不會死。
就這樣過了一個禮拜。
一日,錦離在禪院裏靜心誦經,外頭來了一個大肚子的女人,說是來找錦離仙姑,錦離起身,轉頭見到了一個面熟的人。
正是那日在錦家見到的孕婦,她父親的情人。
孕婦喚作“莺兒”,年芳二十歲,是鎮上綢緞莊老板的小女兒,身家倒是幹淨清白的。
錦鵬飛比錦戮更挑剔些,雖也沾風月場上的女人,但更偏愛幹幹淨淨的良家女子,這小姑娘眉眼間有一股秀氣,只是面容憔悴,黑眼圈大得像兩個熊貓,人也瘦了一大圈。
莺兒孕反嚴重,每天吃不下東西,一吃就嘔吐,吐到胃裏的黃水都要嘔幹,睡也睡不好,閉上眼睛就會看到一個血肉模糊的嬰兒抱着她,長着大嘴可憐凄慘地向她求饒,那孩子說“娘啊,我要活下去”。
莺兒到底年輕,即便錦家的富貴在誘惑她,也經不住這般折騰和驚吓,于是她來求求錦離。
找我又有什麽用呢?錦離心想,她知道這些女人的想法,莺兒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這孩子,真的不能降生于世嗎?”莺兒顫抖着問,她摸了摸肚子,小孩在她肚子裏踢了她一腳,也許是受到了廟裏觀音娘娘的感召,她感動地流下了眼淚,此刻這孩子多有精神啊,難道下一秒,他就會死嗎?
她聽說錦老爺以前的女人,孩子突然莫名保不住,有些就此一屍兩命,有些從此不能生育,被錦老爺一筆錢打發了。
莺兒還年輕,相比風月場上的女人稍微單純了那麽一點兒,錦老爺是她第一個男人,她愛着他的富貴也愛着他的人,即便他的年紀可以做她的爸。往錦老爺身上撲的女人太多,她怕失寵,怕不被愛,怕不能生育後被錦老爺遺忘,如果給她一筆錢打發她走,她寧可一屍兩命。
莺兒知道錦老爺想要孩子,一直盼着肚子争氣,生下個男孩,靠着孩子也能擁有他長久的愛,這麽久了,她對孩子也有了感情,時常對着肚子裏的孩子說話唱歌,身體再不舒服,撫摸肚子的時候總是一臉柔情。
外頭很多人都盼着看她笑話,盼着她被錦老爺抛棄或送人,許配給錦家某個下人當老婆,莺兒已經下定決心,如果錦鵬飛真那麽做,她就當着他的面一頭撞死,去證明她年輕慘烈的愛情——愛情,很可笑,錦家的男人似乎都不信這玩意兒,卻又能讓單純的女人去愛他們。
如果遠走高飛,瞞着錦老爺把孩子生下來,不讓他認祖歸宗,家裏的爹娘不會饒過她,将來的孩子也許也會恨她,莺兒的眼淚撲朔撲朔往下掉,難道只能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嗎?
她走投無路,便來求錦離。
“我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孩子的。”莺兒懇求錦離,“請您幫幫我。”
“我可以用你的命換他出生,但也只是生下來,他能不能活過三歲,是個未知數。”錦離道。
“為什麽?難道錦家中了什麽詛咒嗎?”莺兒焦急地問,“可你和錦少爺都活得好好的。”
“我們也不過是現如今活着。”錦離答。
“難道真有什麽詛咒?”莺兒神情慌亂,求助的目光投向錦離,“你一定會有辦法的對不對?你那麽厲害,金蟬大師和錦少爺都很厲害,一定會有辦法破解的。”
“破解之法就是,孩子不姓錦,或者,錦家失去所有的富貴權勢,徹底淪為赤貧。”錦離幾乎要把這些話說厭倦了,“你覺得我父親,他願意嗎?”
莺兒頓時啞口無言。
“莺兒小姐,你還年輕,不如為自己做打算。”錦離提醒道。
“我能有什麽打算?”莺兒眨巴着眼睛,随即意識到錦離在暗示什麽,立刻搖頭,“我不會離開錦老爺的!你們都覺得我喜歡他的錢,可我也喜歡他的人呀!錦老爺沉穩,見多識廣,有魅力,待我極好,是我第一個男人,我,我怎麽可能只圖他錢呢。”
“我的打算就是,我一直喜歡他,就算哪天他不要我了,我也會等他。”莺兒咬了咬唇道,“我承認最初遇到錦老爺的時候,确實是被他送的珠寶之類打動,爹娘也讓我抓住他,說以後可以享受榮華富貴,可我……可我不想變壞。”
莺兒紅了眼圈,鼓起勇氣望着錦離:“二小姐,你懂這種感覺嗎?就是……我差點變壞了,但我,我又克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