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确定
确定
047确定
好一會兒,年輕人都沒有作聲,四周安靜極了,仿佛能夠聽見雪落在車窗玻璃上的聲音。
城市的季節變化好像總是如此突然。忽然就熱得能把人融化了,忽然就冷得入骨,甚少有雪下得這麽溫柔的時刻。
大約也是因為,他甚少有如此在意一個人的時刻。
費郁還裹着圍巾,此刻動作僵硬地拿下來,不敢看周鏡離,目光落在空無一人的駕駛座上,車鑰匙挂在那裏,指示燈也亮着,安靜得可以聽見呼呼的暖氣聲。
他說: “我在逃避……那個人是南洲哥的事實……還有逃避……”
周鏡離看着他。
費郁說: “……你的事。”
他小心翼翼地湊過來,把腦袋埋在周鏡離的頸窩處,小狗似的黏糊糊又有點委屈的模樣。
周鏡離一時沒有回過神: “我的……什麽事”
費郁沒有擡頭: “你是神。”
傳來南洲自殺消息的那天,費郁還在上課。那會兒智能手機還只是剛上市的新貨,網絡并不發達,大家對娛樂圈的解來自報刊雜志和電視。他在下午放學,像往常那樣在路邊報刊亭買新出的當日晚報,入眼便是南洲自殺的大號加粗黑體字。
他拽着那張報紙,一路跑回家,将報紙遞給了周鏡離。他已經好久不哭了,那一刻卻怎麽也無法控制發抖的身體,眼淚嘩啦嘩啦地流。一切反應太過本能,十六歲孩子的冷靜理智顯得毫無作用。
南洲是上午十點自缢于卧室,那是一個吉時。周鏡離看了一眼報紙,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片刻後進來,對他說: “小郁,晚飯已經準備好了,你要是餓了就先吃,或者等我回來。如果沒辦法做完作業,就別勉強自己,我明天幫你跟老師請假。”
費郁不知道周鏡離出門去哪裏,翻開作業本,老半天寫不出一個字,滿腦子都是那張報紙上的只言片語。他去客廳開電視,看到直播新聞裏的記者闖入南洲的住宅,菲傭攔不住,捂着臉大叫。就在他氣憤地想要砸電視的時候,周鏡離突然出現在畫面裏,淡漠的眼神掃了一眼鏡頭,接着整個畫面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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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郁愣住了。
周鏡離離開家還不到半個小時,怎麽突然就到了香港
他以為是自己眼花,關了電視再打開,同一個頻道已經一片漆黑。不死心,換了一個娛樂臺,畫面完整。
直到天黑之後,內地的娛樂臺開始播報南洲去世的消息,引用的畫面裏再次出現了周鏡離一閃而過的身影。
費郁下意識地拿起電話,接着想到周鏡離根本沒有私人手機。
他跑進周鏡離的房間。
沒有電子設備,沒有照片,現代人常用的東西,一概沒有。桌上有幾套書,是《西游記》《搜神記》這種風格的。費郁打開,扉頁上寫着贈送人“南洲”。
他模模糊糊地覺得不對勁,把屋子的裏裏外外都轉一遍。院子裏的植物都不開花,長勢特別好。費郁縮着身子坐在臺階上,腦子攪成了漿糊,半晌重新想起南洲,歪着腦袋出神,神經已經麻木。
路過的鄰裏跟他打招呼,費郁完全沒聽見。他覺得餓,慢騰騰站起來往廚房走去。桌上的飯菜依舊是熱的,費郁愣了愣,發瘋似的在廚房裏找了起來。
周鏡離已經離開三個多小時了,飯菜怎麽可能還是熱的!
費郁連煤氣罐都搬了出來,什麽異常都沒有……他站在廚房中央,環顧一圈,然後快速跑進周鏡離的房間。
他知道哪裏不對勁了!
廚房和卧室,太幹淨了!不是沒有灰塵的潔淨,是連空氣都過分幹淨的詭異感,沒有人的氣息。
他縮着肩回到客廳,不停地抓着自己的頭發。費郁覺得自己瘋了,竟然懷疑周鏡離不是人。
他不知所措,一會兒是南洲自殺了,一會兒是周鏡離不是人,二者的沖擊太大,他捂着腦袋埋進了沙發裏。
将睡未睡的時候,他聽到門外傳來聲音,是周鏡離回來了。費郁頭一次不知道怎麽反應,沒有立刻站起來迎接,而是咬住唇,繼續當鴕鳥。
他聽到腳步聲走過來,周鏡離在他頭發上輕薅一下了,然後一條薄毛毯落在了身上。
他聽到了一個陌生而尖銳的聲音,像什麽動作咬齧牙齒: “上神,您豢養的這個孩子沒有吃晚飯。”
周鏡離“啧”一聲: “不是豢養,是撫養。”
那聲音便又說了一遍: “上神,您撫養的這個孩子沒有吃晚飯,鬧騰了一晚上,傷心又受驚的模樣。”
上神……費郁緊緊咬住牙,不讓自己因過分驚訝而嘔出心髒。
回憶到這裏,費郁便打住了。他依舊低着頭,腦袋擱在周鏡離的頸窩處,胳膊卻緊緊地環着後者的腰,生怕周鏡離突然就消失不見。
周鏡離的目光微微下落,便看到了年輕人發旋處的傷疤。這麽多年了呀,竟是一點都沒有消掉痕跡。年輕人的妝容已經卸得幹幹淨淨,身上還殘存着一點木系的香水味。周鏡離低頭,在費郁的頭發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費郁怔了怔,迅速擡起頭,眼眶還紅着呢,卻襯得目光灼灼,五官極是驚豔。
周鏡離伸手在他的臉上捏了一下,道: “所以你一直在瞞着我,明明知道不是我叫的外賣,還故意逗我說要去店裏吃飯,嗯”
費郁咬了一下嘴唇: “我怕你……知道之後抹掉我的記憶什麽的。”
周鏡離失笑。
他也是有些大意了,幾千年來沒擔心過什麽,尤其是成為上神之後,覺得世間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根本沒有留意過露馬腳這件事。
他忍不住問道: “那你當初離開我,就是為了逃避這件事”
費郁默默搖頭。
車內暖氣太足,他熱出了汗,起身拿掉圍巾,連外套也脫了,才說道: “南洲哥自殺之前,曾經留了一些東西給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周鏡離的。相遇的時候,他因為車禍受了很重的傷,還親眼看着父母在身邊死去,是周鏡離一直陪着他的。
那起車禍曾被大肆報導,舅舅甚至要帶他上節目。他沒有等傷好就從醫院跑出去,是周鏡離找到他的。
那時周鏡離用一種平和而溫柔的眼神看着他,說: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感同身受這件事。你不想被人可憐,可以拒絕。你難過,可以哭。你想逃避,我可以帶你去任何人都找不到你的地方。”
他看着這個認識不久的人,第一次發現原來“出走”, “逃避”不是一件可恥的事。
他便做了一個心無愧疚的逃避者。
整整一年,不上學,不出門,整天在家裏的各個房間晃蕩,看各種電影小說,鋼琴和吉他亂彈一氣。周鏡離在院子裏打理綠植,滿條街都是飯菜香的時候,便将費郁從哪個角落裏拎出來,一塊兒吃飯。
有親戚肖想着費家的財産,但周鏡離自稱是費郁的監護人,還拿出費郁父母的遺囑,便沒人再登門了。隔了好久,南洲成了費家的第一次客人,後來便成了隔三差五過來一次的客人。
是南洲帶着費郁去學校上課的。
和周鏡離相比,南洲更像監護人。那會兒兩個人争論了很久,南洲指責周鏡離: “他還是個孩子,這麽慣着,一輩子就是個廢人了。”
周鏡離是一貫的漫不經心: “你們真是喜歡說‘一輩子’,小郁覺得開心,怎麽過都可以的,廢人還沒有活着的權利了”
南洲被噎得說不出來話。
過了幾年,南洲忽然對周鏡離說: “你是對的。這輩子只要開心,怎麽過都可以的。”
那時費郁已經不叫周鏡離“叔叔”了,整天板着一張臉。周鏡離不哄他,也不惱他。南洲心細,瞧出了什麽,卻也不點破。
那天是夏日的一個夜晚,三人在院子裏納涼。周鏡離在廚房裏搗鼓水果冰沙,費郁拿着吉他, solo了一段自己的原創編曲。南洲沒有提創作上了意見,只是看了一眼廚房的方向,然後說: “小郁仔,你膽子不小啊,喜歡阿離。”
費郁吓得差點拿不住吉他,想要裝出若無其事地樣子。南洲笑了: “你的這段編曲,敢說不是為了阿離”
他是影視歌三栖巨星,造詣不是費郁可以想象的。處在中二期的費郁哼了一聲,抱着吉他不說話。
周鏡離端出來一大碗芒果冰沙,沒注意兩個人的表情,說道: “還有西瓜的,等一下。”然後又進了廚房。
南洲便對費郁說道: “我只說兩點。第一,你玩心大,阿離不在意你未來會成為什麽樣的人。但你若真的喜歡一個人,想跟那個人在一起,你至少要确定那人想要的你都有能力給。第二,你一直這麽吊着,阿離的确有能力養着你。但你可知道,那樣下去,你在阿離眼裏只會一直是個小孩子。”
費郁一時有些發愣。
他喜歡周鏡離從來不指責自己什麽,哪怕自己故意找茬,周鏡離也不生氣。他多想周鏡離能夠沖着他生氣發火啊,那樣或許生出來的這番心思會熄滅,自己也就不用一直藏着掖着了。
可是南洲的話,瞬間将他的感情理得如此清楚,甚至連未來的路也點清了。
所以,他才決定要離開。
計劃去韓國,也是南洲建議的。那時南洲特意帶了一些東西,笑眯眯地說道: “如果你去了韓國,這些東西我想你會喜歡。”
那些東西,是南洲私下錄制拍攝的一些有關周鏡離的工作生活日常。
聽到這些的周鏡離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怪不得呢,原來是南洲慫恿你去韓國的。”
如果沒有中間不聯系的那五年,讓記憶斷了一截,他的确會覺得費郁還只是一個小孩子……而不是現在這樣。到底是南洲更了解人類一點。
費郁的皮膚白,這會兒脫掉了厚外套,但情緒有起伏,臉和脖子都是一片通紅。他重新小心翼翼地湊到周鏡離身邊,伸手抱住,說道: “南洲哥死了之後,你一直……一直挺難過的。我應該留下來陪着你,可是……我想盡快變得強大起來,不是被你保護的小孩子,而是可以保護你的人。”
他一直想惹周鏡離生氣,可是南洲死後他終于在電視裏看到了周鏡離生氣的樣子,他這才知道露出那種表情的周鏡離,讓他心疼得要死。
他不要這個神給他什麽,他只要這個神像往常那樣笑得溫溫柔柔,漫不經心,這輩子就足夠了。
周鏡離的目光微顫,問: “那你今天,為什麽不見南洲,還躲着我”
費郁笑得無奈,又有點委屈: “哥,我怕。那時我看你那麽生氣那麽傷心,我不知道你對南洲哥……若他真的死了,我不管你如何想念他,我盡管應我自己的承諾,好好守着你。可是現在他回來了,而且很明顯是回來看你的……哥,你跟南洲哥……”
周鏡離看着他。
氣氛一時沉默,費郁的心微微下沉,忐忑極了。他漸漸又感到了害怕,要是阿離是真的喜歡南洲,他該怎麽辦……直至此刻,他才恍然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妄念。
周鏡離忽然擡手,駕駛座上“砰”地顯出耳郭狐的模樣。這狐貍還捂着耳朵,尖尖的嘴委屈地撇着,力圖做到不聽上神的八卦。好不容易修煉成了妖怪,它可不要因此折壽。
費郁微微瞪大眼,周鏡離道: “好了,你可以走了。”
耳郭狐“嗖”地蹿了出去。
周鏡離看了一眼費郁,伸手在他的臉上捏了捏: “馬上,世上所有的神仙和妖怪們都會知道,你這個人類是我的守護者。”
費郁看着他發呆。
周鏡離輕輕牽了一下嘴角: “小郁,我今天沒有去見南洲,你可以問鳴飛。我知道你肯定認出了南洲,只是我不知道你會怎麽想,而我有點在意。”
費郁的目光顫得厲害。
他知道了,他什麽都知道了,無需再做任何多餘的确定。
他低下頭,吻住周鏡離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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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洲:我兒砸和我朋友在一起了!而我馬上要變成他倆的兒砸辣!心情怪怪的_(:зゝ∠)_
萬古:我才是阿離的兒砸!!!
鄭幼平:我也是兒婿,我要申請得到跟孫賀一樣的待遇!
孫賀:別想了,你沒發現這家子的人類地位都比較高嗎(doge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