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那條錦鯉

第13章 ☆13.肺腑

肺腑

013肺腑

六點之前，費郁終于趕回了楓樹灣那邊的公寓。刷牙到一半，經紀人闖進來了，費郁瞥了他一眼，吐出漱口水。

“出去，敲門。”

經紀人瞪了一眼，沒發作，轉瞬露出一張賤兮兮的笑臉，走到門邊上。助理南瓜拎着早餐，伸手默默按了按門鈴。

洗漱完畢，費郁随手從衣櫃裏翻出一件超大號長款T恤，經紀人連忙喊了起來：“在機場要拍照，穿這件不行！”

“八點起飛，十點到，再坐兩個小時的車才到影視城，哪裏有時間在機場擺pose？”費郁皺着臉，“回來的時候再拍吧，那會兒時間才充足。”

“我都讓攝像去機場等着了！”經紀人不以為意，“進組不用那麽準時，還不知道他們那邊會拖到什麽時候呢，我有經驗。”

費郁：“……”

費郁的第一部戲，在南洲的光環下也沒有被淹沒，收視率一路飙高。原本50集的電視劇，愣是被電視臺拖拖拉拉延長到了67集。觀衆一邊罵電視臺一邊準點守在電視機前。

這部戲可以紅，是敷衍的導演都沒有料到的。沒有五毛特效，而且劇情飽滿。幾個主演的演技不算流量花生裏的最爛，但也絕對算不上很好，全靠配音加分。八卦群衆甚至專門開貼，讨論男主和女主誰的演技更尴尬。費郁一邊收獲鮮花，一邊承受着臭雞蛋。

這個節骨眼兒上，凡是有腦子的策劃都知道不宜再出現負。面。新聞。但費郁剛剛出席了品牌活動，經紀人希望能夠再接再厲，走一波時尚的路線，争取走到前沿。

現在大家都是在哪兒走時尚的？

機場啊！

費郁裹着T恤上車，整個人橫躺在保姆車裏不吭聲，不知道是生氣了還是在睡覺。南瓜瑟瑟發抖，經紀人完全沒事兒人一樣吃起了早餐。

南瓜小聲的：“那個……留個包子給費郁啊。”

經紀人：“……”

費郁的第一部戲，除了齊木跳出來作妖，其他想方設法防爆黑踩的也不少，但一路飙漲的收視率将這些泡沫都壓了下去。

一部不算精良的劇，主演演技還捉急，竟然能紅，各路自媒體開始發揮所長地分析了起來。專業一點的，從市場需求出發；八卦一點的，認為小鮮肉的粉絲太強悍；武斷一點的，則把大部分功勞都給了配音，尤其是周鏡離對少年帝王的演繹。仿佛閉上眼，一位絕代風華的帝王就這樣在衆人的面前具象化了。

很多人認同了“周鏡離拯救腦殘劇”的觀點，更多制作公司來聯系張鳴飛，希望周鏡離來拯救他們即将推出的影視動畫作品。

周鏡離通通拒絕。

張鳴飛可委屈了：“上次齊木那事兒牽扯出了南洲，我讓你開微博說點什麽，可是你拒絕了我，轉頭卻讓費郁給你弄了個！鏡離，你別不是被費郁給包了吧。”

周鏡離伸手掐住張鳴飛的粗脖子：“最後一句話，你再說一遍。”

敢對上神大不敬，我讓你秒變幸運E！

自知剛才的玩笑有點過頭了，張鳴飛做了個撕嘴巴的動作，這才說道：“鏡離，趁着這一波熱度，你拿出以前工作狂的架勢啊。你還這麽年輕，又不結婚又不談戀愛的，多賺點養老錢。”

周鏡離松開手，又重新縮回懶人沙發裏，說道：“趁着這一波熱度，你應該多多讓工作室的大家露露臉，他們才是可持續發展的力量。不像我，老矣。”

他的口氣聽着像自嘲，張鳴飛笑了一下，轉而琢磨出了不對味。他是個粗枝大葉的，平常注意不到別人情緒上的細微變化，這會兒仔細打量着周鏡離的神色，想起了一件事：“之前大家求那部伊朗電影的配音版，你讓我處理……我手裏肯定是沒資源的，找到的也都是盜版。你是不是……真的只是給南洲配的，舍不得再給別人？哎哎哎，說起來……南洲去世之後，你好像就不配音了。”

他這會兒才仿佛是想通了什麽，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周鏡離懶得看他，眼神落在近處的虛無處，說道：“不瞞你，是有那麽一點紀念南洲的意思。但主要還在我自己……以前覺得配音很有意思，跟你一起混網配圈也好，跟南洲一起讨論電影也罷，仗着那麽一點天賦，玩得很開心，覺得做人太有意思了。

“直到南洲死了才算明白，有意思的哪裏是做人，而是……而是和你們在一起的日子。”

他的語氣不見得是傷感的，卻有一股子的悲怆漫了出來。張鳴飛沒聽懂那句“有意思的哪裏是做人”，卻明白了他想要表達的一切。那種高山流水的情誼，有過一次，終生不忘，死而無憾。

張鳴飛這個大老爺兒們難得地生出點細膩和敏感，對周鏡離産生了一些愧疚，說道：“我挺對不起你的，知道你不樂意摻和，還是一直拉着你摻和進來……我現在考慮的，全都是錢啊這些問題。”

周鏡離笑了笑：“我倒不是這個意思。”

他不覺得金錢是原罪，貪念才是。張鳴飛現在所做的一切，最初認識的時候，周鏡離就察覺到了。比起他這種對世間萬物的聲音擁有着天生掌控力的上神，張鳴飛對配音的愛才是真正源自肺腑，還有這塊生長的土地。

張鳴飛不僅僅自己熱愛着配音，也希望有更多的人熱愛配音，希望配音這一行可以工整而繁華地發展起來。

周鏡離說道：“鳴飛，南洲有南洲的好，你也有你的好。你們兩個，我都挺喜歡的。”

張鳴飛大咧咧一笑：“那還幹活不？”

周鏡離促狹了：“活兒是誰？”

張鳴飛：“……”

無論張鳴飛怎麽游說，周鏡離都不同意再接配音的工作了。周鏡離好說話，甚少幹涉別人的決定，但他自己的決定也甚少會被別人幹涉。張鳴飛拗不過他，退讓一步，堅決不退了：“有個采訪，就讓你談談配音的事兒，不拍照不錄像，這個總可以了吧？”

周鏡離縮着肩膀：“讓我考慮考慮。”

張鳴飛終于松了一口氣，他拍了拍周鏡離的肩，臨走之前說到：“兩天內給我個時間，我好回複那邊。”

電視劇播了一個多月，終于快要到大結局了。這部劇，不算精良，槽點頗多，但卻很好地讓大衆對配音演員這個職業産生了興趣，更多的人認識到了配音的魅力。

趁着這個機會，一家門戶網站的娛樂欄目組打算做一期CV特輯，首選采訪嘉賓自然是目前最有熱度的周鏡離。

周鏡離考慮了兩天，打算推掉這個專訪。但他慢吞吞到了錄音棚，聽到大家正在聊的八卦，忽然改變了注意。

費郁這次拍戲，只是客串一個角色，待在組裏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星期。但這一個星期不到的時間裏，大家發現他已經在兩個活動場合露面。與此同時，傳來某個劇組的替身受傷昏迷的消息。

哪個劇組，誰的替身，具體并沒有爆出來。但這個消息是緊接着費郁請假的事放出來的，大家很自然就将二者聯系起來。

沒有實際證據，但又仿佛有着千絲萬縷的線索，全部指向了費郁。

于是，情況就變成了費郁去劇組呆一個星期，中間竟然為了活動請假，用了替身，結果替身受傷昏迷了。

小鮮肉沒演技不敬業，這種論調已經形成了“共識”。替身演員受傷昏迷，這也不是小事情。周鏡離接受采訪的時候，果不其然也被問到了“小鮮肉”的話題。

記者直接從周鏡離的那條微博說起：“你的微博只關注了費郁，發的第一條視頻也是費郁幫忙的，請問你跟費郁是不是有私交？”

“費郁不僅和我早就認識，跟南洲也特別熟，一直叫南洲‘哥哥’。”

記者愣了愣，有些沒反應過來：“南洲？費郁竟然也認識南洲？！南洲去世的時候，費郁應該、應該才十五六歲吧？”

“十六歲。”周鏡離說道，“不過他第一次見到南洲的時候，只有十一歲。”

記者驚呆了，沒想到竟然挖到了這麽一個猛料，立刻追着問了很多。周鏡離也不介意，撿了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說了出來。

他始終沒提撫養過費郁這件事。有時候雖然不知道費郁在想什麽，但到底清楚費郁的性格，知道他長大後排斥叫自己叔叔，以及曾經被收養的事情。

記者也想不起來問周鏡離和費郁的關系，最後好不容易又繞回了“小鮮肉”的話題：“我有一個很大膽的想法。關于小鮮肉，周老師覺得南洲會有什麽想說的呢？”

周鏡離忍不住笑了：“南洲以前也是小鮮肉啊。”

記者：“南洲以前是有演技的小鮮肉。”

周鏡離看了記者一眼，認真說道：“最近流行木心的一首小詩，‘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過去的影視發展，發展也很慢。大家為了拍一部電視劇，可以準備好幾年，光是培訓新人就能用兩三年的時間。這樣的打磨，就是快普通的石頭，也能磨成令人尊敬的圖騰。

“但現在不一樣了。市場打開，很多東西湧了進來。湧得最急的，是資本。你們的房地産也是這樣，哪裏開始發展，最先湧過去的不是技術，而是炒房團。對一個行業的發展最敏感的，不是你們，而是想要賺錢的人。市場混亂，是因為缺乏規則，小鮮肉并不是罪魁禍首。”

采訪結束之後，周鏡離又獨自呆了會兒。張鳴飛走進來，說：“真沒想到你不管天不管地的，竟然還對小鮮肉的事看得這麽清楚。”

周鏡離擡頭看他，笑着道：“我可想不到這些，是南洲以前講的——他說，市場以後要變了。”

明明這個人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卻依舊有着那樣鮮活的力量。周鏡離感覺，心裏有一股溫柔的溫暖的東西漫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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