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霍連山坐在沙發另一邊幫謝澤上“藥”,本來覺得以符灰為藥不太靠譜,但見符灰所落之處一絲絲黑氣蒸騰而出,之後傷口肉眼可見的稍微愈合了一部分,這才放下心用紗布和繃帶将傷口包紮好。
纏好繃帶,霍連山又細心地打了個不太明顯的結,他視線轉動,查看是否還有未包紮平穩之處,眼神卻禁不住停留在掌心下削薄光滑的後背上。
這厮平日裏雖看着高挑清瘦,但身上肌肉緊實線條流暢,一線脊椎骨由高至低峰巒起伏,最後漸漸隐沒在……
意識到自己在看什麽,霍連山猛地轉過頭将視線釘在腳下地板,心中默念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哎,好了啊?”
謝澤撐着胳膊坐起來,他不動還好,這坐起之後兩人更是雙臂雙腿緊貼親密無間,他偏頭看向霍連山,霍連山亦回望過來,視線相撞,兩人頓時都僵在那裏——
辦公室裏落針可聞,除了被丢在一邊打着呼嚕的胡宴,對面兩人是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謝澤眼瞳顏色偏深,而霍連山眼瞳偏淺,他們各自在對方眼裏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一時間氣氛是說不上來的暧昧古怪。
謝澤盯着面前那抹淡紅的唇色,身體無意識的微微前傾——
“你好好休息。”
——最終是霍連山率先打破這讓人心跳如擂鼓險些要窒息的親密,他站起身踏前一步,“審問記錄我已經看了,大家先各自休息,然後我們一起商議接下來的計劃。”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活似身後跟着一個随時引爆的炮仗。
等人走了,謝澤後知後覺自己剛剛要做什麽,捂着胸口向後一倒,低聲喃喃自語,“好險好險……差點就要……”
經過這一鬧,就是有再多困意也清醒了,他在沙發上來回滾了兩圈,接着猛地蹦跶起來,自言自語道:“不行不行,我還是先回去,萬一我要是……到時候他生氣了,給我一個左勾拳一個右鈎拳我又舍不得還手可咋整……”
他迅速扒拉着衣服往身上一裹,不小心扯動後肩的傷口忍不住一番龇牙咧嘴,套上厚外套,将要開門離去又倒退回來拎起胡宴朝懷裏一塞,就這麽畏罪潛逃似的沖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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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冬數九,寒風凜冽,淩晨五點多的天空還是一片霧蒙蒙的幽藍色,天氣陰冷異常,下了出租車,謝澤裹緊外套朝着自己那家看相風水事務所走去。
距離真正意義上的新年還有不足月餘,但路邊幾家商鋪已經零零散散地挂起了紅燈籠,因為元旦也就這幾天了,同時……一年一度的妖族年終盛會也要開始了。
妖族衆多,屆時各種妖族之首會接連湧入雲城參加與妖協的年終會議,若發生暴動,人類與妖族之間多年艱難維持下來的微妙平衡頃刻颠覆,這也是趙局為什麽命令霍連山将妖獸一事速速解決的原因。
謝澤掏出鑰匙開門,忽然一只長得看起來又老又醜的長毛狗從馬路對面直奔自己而來,它圍着他的腿邊直轉圈圈,喉嚨發出“嗚嗚嗚”的低嚎。
“去去去,一邊玩去。”他打開卷簾門,用腳尖避開這灰不溜秋的流浪狗,誰知它竟通人性一樣抱着自己小腿不松手了。
“喂,松手、不對,好狗不擋道,給我松爪!”
長毛狗嗚咽嗚咽的不肯松開,突然口吐人言:“謝大師,大師救命啊!”
這真是豬八戒見妖怪——見怪不怪。
謝澤掏掏耳朵恍若未聞,“這大冬天的狗肉可是大補,你要是不想被人抓起來賣給狗肉店,我勸你最好離我遠點。”
“謝大師!”長毛狗還在那扒着他的腿哀嚎:“您不記得老朽了嗎?那您總還記得千年前與族長的約定吧?您當時說了要護佑吾輩犬妖一族的,血誓仍在,違者必遭五雷轟頂之刑——”
這時天邊隐有悶雷響起,謝澤長眉狠狠往下一壓,終于忍不住露出如內心一致的不耐煩,“你這老頭一遇事就會鬼哭狼嚎抱大腿,說吧,這回又是哪個的屁股要擦?”
犬妖一族長老瞪着一雙狗眼四處張望,“大師,您要不要進去再說?”
妖族與妖協有約在先,不可随意在人類面前暴露真身,若被發現引起慌亂違者處以重罰。
謝澤哼了一聲,心想這老頭還記得規定,看來這事也沒它表現的這麽急切。他推門邁步進去,犬妖一族長老順勢跟在身後,此刻天還沒有怎麽亮,它再次确認真的沒有被人看見這才狗追尾巴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寬袍大袖胡子拉碴頭發花白的糟老頭。
長老從懷中掏出一樣事物遞到謝澤面前,伸手小心攏住裏面一簇搖晃的小火苗,“少主前幾日突然沒了消息,老朽過于擔心于是一路從山中趕來,不料這從少主魂燈引過來的一簇火星卻是越來越暗,幾欲熄滅,嗚嗚嗚,我們可憐的少主啊,也不知道到底遭了什麽罪了嗚嗚嗚……”
“停停停!”謝澤一聽這老頭連哭帶唱的腔調拉了十幾裏地就頭疼,他沒好氣道:“嚎什麽喪呢,尤方一時半會兒又死不了。”
長老擡袖掩面,将要拭去眼角淚水忽然頓住,“真的嗎?謝大師您沒有騙老朽吧?少主他真的沒事嗎?”
“我說死不了就是死不了。”謝澤實在不想和這老頭叨叨,“去,去隔壁那條街早餐店給我買一籠肉包子,我就告訴你怎麽回事?”
長老有點懵,“啊,這這這……可是老朽這樣出去會被人看見……”
“你還想不想知道尤方的下落了?”
“去去去,老朽這就去!”長老點頭如搗蒜,從口袋裏一張皺巴巴的紙幣,擡頭在空中嗅了嗅鼻子,就朝着一個方向去了。
若說起自己與犬妖一族的瓜葛,那真是孩子沒娘說來話長,總之每每想起此事謝澤的心情都好不到哪裏去。
身後一牆之隔之地隐約響起一聲低笑,他端起茶幾上冷的不能再冷的隔夜茶喝了一口,突然朝笑聲傳來之處猛地一擲,“笑笑笑,笑屁啊,有事找你們一個比一個能裝死,這會兒看熱鬧不嫌事大了?”
“喲,這火氣還挺大。”牆後一只芊芊玉手将茶杯輕巧接過,連茶水都沒灑出來一滴,嬌笑連連,“我就說他這人心情不好就喜歡遷怒,你們看我說對了吧?”
另一道聲音聽起來有些稚幼,但話音冷淡毫不留情,“空虛多年的老男人,呵,很正常。”
旁邊一高大身影微笑不語,争取做牆角的一道無人在意的影子。
謝澤只覺此刻胃中空空而肝火旺盛,他指尖捏決臨空一抓,一對寒光淩厲的雙劍倏地破空而來,“铮”地一聲釘入地磚一寸有餘之後劍身尤顫動不止。
“吉祥,如意,你們倆太吵了。”他端起手邊另一杯冷茶,還沒喝又放下了,“還有一個,怎麽,你以為躲牆後面不出聲我就不知道了?”
一個與謝澤長得三分相似的高大男人搖着扇子從牆後走出來,他嘴角挂着萬年不變的笑弧,端的是一派淡然高雅,“老大,你回來了。”
謝澤正在氣頭上,眼皮不擡就開始無差別遷怒,“二澤大冷天你拿着把破扇子是閑的沒事幹是不是?沒事幹就把上次被胡宴那群小妖精弄得烏煙瘴氣的酒窖給我收拾幹淨了!”
二澤慢悠悠搖着扇子:“酒窖第二天已經收拾幹淨了。”
謝澤:……
他找不到地方發火,又尋了個理由:“那我回來了怎麽連杯茶都不倒?!”
二澤:“此事你并未提前知會一聲。”
他說話之時還是在笑,只是這笑怎麽看怎麽欠扁,像極了某人平時插科打诨時的欠揍模樣。
這“二澤”乃謝澤一抹神識所化,平時跟他的一言一行極為相似,連氣死人不償命的嘴皮子功夫都學的是有模有樣。謝澤又想找理由找茬,打算實在找不到就先把他們湊一頓再說,可是轉念一想,這厮看着欠扁異常,這是不是說明自己平時也是這副慫樣……
謝澤灌下一杯冷茶,勉強壓下躁動的火氣,尋思自己今日為何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大動肝火?他暗暗試了下自己的靈脈,發現一部分妖毒未及時清理已經侵入體內,但問題不大,就像像人類病毒感染傷風感冒,發燒燒個幾天也就自動好了。
他摸了下自己的額頭,果然是有點發燒的征兆,挑在這個節骨眼上,病的還真是時候……
沒一會兒犬妖長老拎着肉包子回來了,他恭恭敬敬将熱氣騰騰的包子遞上來,“大師,您的包子。”
“嗯。”謝澤點頭,說話算數地取出一張空白符咒随手折出一只紙鶴,“跟着紙鶴走,先帶着你手下那些人把那裏圍起來,但不要怪我沒有事先警告你,你要是想要你們少主還能活命的就不要輕舉妄動,給我老實呆着等我的消息。”
他把紙鶴抛向空中,紙鶴立即撲扇着翅膀低空盤旋一圈,然後落在了長老頭頂。
長老身體一僵,是動也不敢動,“那、老朽就要一直在那裏等着嗎?萬一有什麽突發情況……少主他……”
謝澤不耐煩地一揮手,“靜候到戌時,我自會到場處理。”
長老不放心的還要問下什麽,忽見頭頂紙鶴振翅飛起,連忙化出原身撒開四蹄追了上去。
“吉祥如意跟上,這老頭要是不聽話就削了他的毛。”
謝澤對着地上雙劍說道,雙劍劍身顫了顫,似是十分不情願的拔地飛起,追着犬族長老的方向飛了出去。
謝澤一邊吃包子一邊分心想着今晚的計劃變動,手邊忽然多了一杯冒着熱氣的茶水,他眼皮不擡: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二澤一臉笑嘻嘻:“老大,最近生意慘淡我們太過清閑無趣,反正快要過年了,要不你給我們幾個發點紅包讓我們自己出去玩玩,咱也學學那些人,坐飛機去三亞去海南度假如何?”
這嬉皮笑臉的模樣是怎麽看怎麽不順眼,謝澤終于知道自己平時是多麽令人讨厭,霍連山沒有一刀砍死自己都是他寬宏大量胸襟寬廣……
謝澤咬下一口包子皮,冷冷觑了他一眼,“沒門,想都不要想。”
二澤端起笑容,準備揮動三寸不爛之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老大……”
謝澤:“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要?你拿去?”
二澤:“……”
他撇撇嘴,搖着手中十八骨折扇不再多語,似是早已對此人的摳門習以為常。
吃完包子謝澤親自出門去臨街菜市場挑了一只膘肥體壯的老母雞,拎回家拔毛去雜之後放入砂鍋大火燒開小火慢炖,就這樣炖了兩個小時,廚房裏已是飄香四溢。
他懶得多走路沒有上樓,就這樣歪在外廳的沙發上和衣而眠。過了不知多久胸前的衣服忽然鼓起了一個大包,一只皮毛火紅油亮的小狐貍探頭探腦地拱開外套冒出頭,擡頭左右嗅了嗅,然後直奔廚房跑去,只聽得一陣刻意壓低的唏哩呼嚕聲,過了一會兒,它又滿嘴油光地走了回來。
謝澤毫無所知地翻了個身,打着哈欠又繼續睡了。小狐貍盯着他看了半天,低頭舔了舔爪子,跳上沙發又鑽回了衣服裏,末了跟着也打了個哈欠把頭埋在尾巴裏睡了,沒有聽到頭頂那聲輕不可聞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