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夜九和魇蛇還在繼續較勁,但他們僵持了一夜早已筋疲力竭,現下已經強弩之末,只是撐着一口氣在那裏互相耗着。有膽大的外勤拿着樹枝朝兩條巨蛇的方向丢過去之後馬上貓着腰跑出去老遠,但等了半天發現背後一點反應都沒有,他這才放心大膽地窩在牆角處暫做休息。在他身邊,認為天塌了有霍隊頂着的尤方早就心大地睡着了,甚至還打起了呼嚕。
“等待,是一種極為煎熬和痛苦的事情,因為你不知道在你漫長而無望的等待之後會遇見什麽,也并不知道自己一直所執着的是否還在這萬丈紅塵彼岸初心未改。但是等待,又是一種自我靈魂的修養——”
謝澤對半個小時內在自己面前跑了不下十次的于道飛如此說道,但很快就被火性屬性的于組長風風火火地打斷:
“修特娘的腿啊,老子不要聽心靈雞湯,老子要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心靈雞湯?”小精魅在一旁鹦鹉學舌,“貴敵方?”
“你別學他。”謝澤用古音對着小精魅說:“這位叔叔不是什麽好鳥。”
小精魅瞪圓了眼睛:“那他會飛麽?”
于道飛在兩人中間伸出一只手:“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謝澤回頭打算拿出自己老和尚念經的氣勢和他繼續掰扯,不料又一道聲音橫空打斷道:“這裏的天快亮了。”
霍連山不知去哪裏勘察了一圈,頭發上竟然帶着一絲水汽,他走過來,居高臨下地投來一個眼神:“你還在等什麽 ?”
謝澤一愣,繼而朝他飛了一個電力十足的眼神:“果然知我者霍隊也。”
他站起身,左手背在身後,身體略微前傾,右手手掌翻轉向前伸去,同時還不忘挂上一臉毫無誠意的嬉笑:“霍隊,求護法。”
于道飛萬萬沒想到此人竟然狗膽包天的敢去調戲鬼見愁,但更讓他沒想到的是霍連山直接自謝澤後腰抽出一把劍目不斜視走過,算是一種高冷的回應。
謝澤讓小精魅不要亂飄,然後跟着霍連山一前一後走至巨蛇兩丈外停下。幻境內已是日月交替之時,太陽冉冉初升,晦暗的日光在兩人身後拉出一道好似并肩而立的瘦長虛影。
霍連山右手執劍眉眼冷隽,謝澤左手挽了個劍花,右手從懷裏掏出一沓黃符,忽然回頭對着右邊彎起眼角:“準備好了嗎?我要開始了哦~”
Advertisement
霍連山點頭,“速戰速決。”
于道飛看見這二人的互動感覺自己的眼睛要瞎了,感覺自己的三觀盡碎了,感覺明天是不是就要世界末日了?
而遠處牆角處,尤方掏出手機一陣咔咔咔,趙小雲揉揉眼問他在幹嘛?尤方神秘一笑而不答,心裏為自己的八卦帖又增添了一些素材默默興奮。
謝澤倒提劍柄助跑幾步踩着相纏的蛇身疾步竄上高處,右手手腕猛地一擲,手中八張符紙無風自動,成八卦列陣之勢立于空中。他橫着劍刃在掌心一劃,鮮血流出後卻不墜落,反倒被靈力引着在虛空畫下一筆筆字跡鮮紅的符文咒語,最後一筆完成之後,謝澤一聲輕喝:“成——”
由施術人鮮血繪制的往生咒高懸于八張驅邪除魔符之間,将兩條纏鬥的巨蛇困頓其中,仿佛提前感知到了危險,它們劇烈扭動蛇身,奈何誰也不肯退讓一步,粗壯蛇身滾做一團,人類建築吃不住這重量猛烈晃動起來,磚石碎屑漫天飛起,牆壁倒塌時還摻雜着外勤隊員的尖叫。
尤方拖着趙小雲和于道飛一起抱頭鼠竄,兩人不約而同罵道:“麻蛋老八你就不能提前說一聲?!!!”
夜九巨力絞住那條死心眼一直纏着自己的魇蛇,結果無論他怎麽滾也不能把它甩掉,他覺得自己是陰溝裏翻了船,一開始若不是受這一樓的亡魂引誘,自己也不會被謝澤困在這裏,那些符紙上無聲燃燒的火光刺的他雙眼疼痛,他也忍不住用現學現賣的東北大普通大罵道: “夜澤你不是人!!!”
謝澤右手結印豎在胸前,扯起失血的唇角譏笑:“我是不是人你第一天知道?”
受往生咒召喚,夜九和魇蛇體內的亡靈怨魂像是黑心棉一樣頂破鱗片肆虐而出,只是還沒飛多遠,就被吸進了血色符咒裏。
霍連山背對謝澤,持劍斬斷飛向謝澤的一縷黑氣,那黑氣随即凄厲尖叫一聲消失不見。動作轉身之際他瞥見謝澤異樣蒼白的臉色,心裏驚疑不定:為什麽他用那些事先畫好的符咒什麽事都沒有,反而每次以自身鮮血靈力畫符身體狀況就會肉眼可見的變差?難道是失血過多的緣故?
夜九體內擁有三分之一的魇蛇血統,在離開天池沒有足夠妖力支撐他的情況下亦可以借吸食陰魂為食,但正因如此才會被深知他習性的謝澤下套困住,在此之前他吞噬了大量魂魄和同族魇蛇魇珠,本來積聚下來的力量現下全部被那張符咒毫不留情地抽走。那條魇蛇的情況比他也好不到哪裏去,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束縛着自己的勁道在随着亡魂的消失快速減弱。這樣下去不是被謝澤抓到封印回血池就是和魇蛇同歸于盡,夜九狂吼一聲,竟趁着魇蛇虛弱之際奮起反殺,魇蛇龐大的蛇身發出一聲聲清脆的“咯咯”聲,那是它全身骨頭被硬生生扭斷的聲音,一衆外勤聽着直感覺不寒而栗。
夜九滿身傷痕,但趁着這得以喘息的瞬間用尾巴卷起魇蛇斷成了十幾截的屍體丢向謝澤的方向——不能再讓他繼續抽取自己體內的亡魂了,不然他會死在這裏。
“小心!”
霍連山迅速攬着謝澤的腰帶着他避開迎面飛來的巨大蛇身,謝澤将一移動,那張血色往生咒如同網絡不好的電腦屏幕般閃了閃,夜九發現了這點,盤起身體擺出攻擊的姿勢。
謝澤又在右手破裂的掌心劃下極深的一劍,頃刻間血流如注,他咧着嘴角對着夜九笑了一下,直面他的夜九不由自主後退——就是這個笑容,幾千年前自己被封印于聖池後映入眼中的最後一幕,就是夜澤嘴邊那一抹鬼魅森然的笑弧。
往生咒還在源源不斷地抽取他體內的亡魂,夜九趴在地上,一時竟無法撐起身體。狂風從水泥牆的缺口處怒號而來,衆外勤尋求遮擋物躲着的同時早已被大樓中央以血畫符的八組組長謝澤驚住,他們誰也不曾想到,那個見人總是三分笑行事散漫的八組組長竟藏着如此駭人的本事。
夜九輕微顫抖着,他內心的驚懼無法用胡亂學來的話語表述,只好換成了上古時期的古音:“ 夜澤,你沒了龍身還妄用龍族禁術,就不怕神魂俱裂嗎?!”
謝澤短促一笑:“呵,我都不怕你怕什麽?”
如果此刻有人在他對面,就會看見那雙琥珀色的瞳孔裏竟然是重瞳。他五指虛攏着那不停流出的鮮血凝聚成球,突然猛地抛向水泥板的缺口處,血球與悄然升起的朝陽的第一縷晨輝甫一接觸,“嘭” 地一下炸開,化成萬道金光畫地為牢将夜九牢牢困住。夜九掙紮着要躲開,但剛一碰到那光柱立即被灼的皮開肉綻。
困住夜九後,謝澤身體止不住向前一晃,被霍連山的左手從前面側身攬住,他歪過頭,此刻重瞳已退,他大大喘了幾口氣,用那雙氲着幾分笑意的眼看向與他幾乎肩并肩對面而立的人,“霍隊,你可要把我護好了,接下來我要放大招了。”
霍連山沉着眉一言不發地看着他,像是在極力克制萬丈冰山下即将複蘇的休眠火山,他的聲線也壓的極低極沉,每個字都是從齒間一字一頓地磨出來的,“你最好給我量力而為。”
謝澤擡起鮮血淋漓的右手,在霍大隊長幾乎快要吃人的目光裏一瞬不瞬地回視過去,然後一邊看着他一邊伸出舌尖舔了下手掌上的血跡,那眼神看起來介乎于挑釁和挑逗之間,“放心,很快就好。”
他挪開視線,盯着樓頂缺口處灑落的萬丈霞光看了一會兒,忽然氣聚丹田對着那裏大吼一聲:“天王蓋地虎!”
牆角處的衆外勤:“???”
霍連山:“……”
他眉心狠狠一跳,又狠狠吸了一口氣才能維持冷靜扶着虛虛靠在自己肩上的這貨。
過了兩秒,一道肅穆莊嚴的雄厚男音從缺口上方傳來:“寶塔鎮河妖!”
那聲音竟帶着陣陣梵音,接着一個身材圓潤濃眉大眼的胖子從頂樓跳了下來,他穿着一件素色長袍,外面又套了一件不倫不類的長毛馬甲,見到衆人後雙手合十豎在身前,念了一句佛語:“阿彌陀佛,衆施主有禮了,貧僧法號清玄,特來渡諸位脫離苦海。”
于道飛面皮抖了抖,從一個犄角旮旯裏扯着嗓子嚎了一句:“老七你怎麽也來了?”
七組組長方清玄,大名方和尚方胖子,又假模假樣的對着抹的跟土耗子一樣的于道飛施了個佛禮:“阿彌陀佛——嗷!誰踢我?”
“去你的啰裏啰嗦個沒完!”
他身後忽然伸出來一只爪子将他一腳踹飛,樓頂缺口處又冒出來一顆毛茸茸的狐貍頭,看清楚場內情況,它立即颠颠地跑到謝澤旁邊,殷勤讨好地用頭蹭過去:“老大我來救你了~”
謝澤伸手在狐貍頭上摸了摸,一臉慈愛道:“我記得約定的時間是定在破曉之前,你們晚了那麽久是打算來替我收屍的麽?”
胡宴背着耳朵,對于他把手上血跡抹到自己毛上的惡劣行為是敢怒不敢言。
被踢飛的方胖子一個胖魚打挺站起來,他捂着屁股委屈道:“現世裏現在确實是破曉嘛,不信你看~”
謝澤看到他運動手表上正好顯示的是淩晨五點,眼皮跟着跳了兩下,他把自己的雙表盤怼到這一和尚一狐貍面前,指着上面顯示淩晨六點的陰時表盤,咬牙:“不是提前說了讓你們看這個陰陽表,你們知不知道時間差會害死人的啊?!”
和尚和狐貍互看一眼,同時把脖子縮回去,愣是把自己縮出了三層下巴。
一邊還扶着他的霍連山忽然問道:“提前約定?”
謝澤忘記他還在旁邊,身體一僵,暗道不妙。
霍連山松開手,又半眯起眼問:“破曉之前?”
謝澤不着痕跡往後退了一步,讪笑:“呵呵,霍隊,你聽我解釋——”
“啊啊啊!我還沒死呢!你們竟然還在我面前閑聊!可惡的凡人!”
那夜九被困于咒術牢籠,見謝澤他們竟然視若無睹的在自己面前閑聊,頓時心頭火起,他自外向內盤起蛇身,接着身形暴漲,竟讓他以鱗為盾硬生生從他裏面掙脫出來。謝澤一看他鱗甲之上流竄的暗金流光,就知道這蠢蛇打算争個魚死網破,這是他的慣用招數,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屢試不爽。
謝澤擡頭,見遙遠天際已經開始驚雷陣陣,他把霍連山推上狐貍背,沖着四散的外勤大吼道:“老于尤方帶他們離開!這幻境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