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霍連山謹慎地打量四周,他們現在大概在十六層的位置,依據相關标準,高度大概在五十米左右,可是抹了粗水泥的牆壁上卻一反常态的潮濕異常,到處都是成片生長的苔藓,沒有安裝窗戶的一面牆角甚至還長了一叢雜草。這棟樓采光布局也怪的很,高層不僅不幹燥明亮,而且越往上光線越暗,空氣中的水汽沉甸甸地落在裸露在外的皮膚上,人走在其中,仿佛是走在幽冷凄凄的黃泉路。
他攏了攏領口,呼出一口白氣,視線再一次看向走在最前面的謝澤,那人一瘸一拐地走着,右手在前,那些寄生于陰暗角落裏的惡靈亡魂有的渾渾噩噩的飄着,有的怨氣沉重地飄過來龇牙咧嘴,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吸進了掌心的黑霧裏。
尤方小聲咕哝了一句:“別人是吸塵器,你是吸鬼器。”
“你說什麽?”謝澤回頭問道,素日裏半睜不睜的一雙眼此刻漆黑無比,唯有瞳仁深處還閃着一星半點的光亮。
尤方和他視線相碰,不知為何忽然打了個寒顫: “……沒、沒什麽。”
謝澤:“嗤,你這小妖,枉你修煉了幾百年,膽比芝麻還小。”
尤方盯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道:“對了老八,你上個月借我的一千塊錢什麽時候還給我?”
謝澤腳步恍惚頓了一下,他摸了摸口袋,“今天沒帶,明天還你。”
尤方:“哦,那你明天別忘了,我還等着買牛肉幹呢。”
“知道了。”謝澤背對着他擺擺手。
三人經過樓梯拐角時尤方忽然落後幾步慢下來,他湊到霍隊旁邊,刻意壓低聲音說道:“霍隊,你覺不覺得老八他……今天有點不一樣啊?”
霍連山掀起眼皮淡淡地看着他,“哦?哪裏不一樣?”
他有些意外,還以為尤方這個明顯比別人缺心少肺的犬妖還要再等很久才能發現前面那個謝澤是個冒牌貨,沒想到竟比他預想的還要早一些。
“就是,”尤方禁不住握緊了手中的槍,眼神還在瞄着走在前面的那個身影,“我也說不清楚,就是感覺,你知道犬類的感覺都是很準的,而且我剛剛故意試探了一下,明明是我上次買進口肉幹欠了他八百,他竟然、竟然……”
謝神棍那個摳門鬼,就剛才尤方故意反過來問的那一句,要是擱平時他早就跳起來要錢了,怎麽還會那麽生平氣和地說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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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霍連山拍拍他的肩,神色如常的波瀾不驚,“什麽都不要說,回到你剛才的位置。”
尤方好像吃了整根苦瓜,一張臉都皺在一起,他慢吞吞走到兩人中間,欲哭無淚地想:前面這個還不知道是什麽牛鬼蛇神了,霍隊你這是坑我呢?
“謝澤”聽見尤方的腳步聲,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他右手尾指輕輕勾動了兩下——那個小犬妖好像發現了,那就不能怪他了。
三人繼續往上走着,“謝澤”半轉過身,用只有他和尤方能聽到的聲音說:“小妖,你知道凡人的建築為何沒有十八層?”
尤方下意識心裏一緊,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啊,這個我倒不知道,有什麽說法嗎?”
“謝澤”忽然陰恻恻一笑,“因為十八層,代表着地獄惡鬼——”
他話未說完,一張張灰白泛青的臉突然從角落裏探出來,還未靠近,身上濃烈的屍臭就撲鼻而來,它們揮舞着長而尖的爪子沖過來,尤方臉色慘白,“嗷嗚”一聲從沒有護欄的樓梯上跳了下去。
“尤方!”
霍連山踢飛一只惡鬼要下去搭救,手臂卻突然被“謝澤”抓住,他手中兩團火球丢過去暫時逼退霍連山身後的一只惡鬼: “你先跟我走,那只小妖怎麽說也有四五百年道行,沒事的!”
頂着謝澤臉的夜九又一團火球丢出去,火光映出了樓下密密麻麻的一群惡鬼,霍連山看向他的眼神一冷,嘴上卻說道:“往哪兒走?”
“往上跑!”
霍連山跟着他一路向上跑,越往上周圍飄動的亡靈就越多,夜九将它們吸收之後手裏的黑霧愈發濃郁,最後帶着霍連山在一間還留着建築殘渣的地方停下。
“這裏就是那個東西所在之地。”他貼着牆根,對霍連山快速說道:“這棟樓裏面生着一條魇蛇,它守着一顆魇珠,魇珠可以吸引亡靈魂魄,外面那些就是它故意引來圈養的食物。”
霍連山問: “那些惡鬼也是?”
夜九迅速點頭:“對,它們算是守衛。”
他示意霍連山朝卧室牆角看去,那裏漆黑一片,但有什麽東西在動,反射着金屬色的光點。他指尖燃起一簇細小的火苗,就着這微弱的光線霍連山看清了角落裏的東西,不禁瞳孔劇烈一縮——
那是一條通體漆黑的巨蛇,正盤着身體像是在冬眠,蛇身扭動間可以看到它身下有一顆散發着螢白光芒的蛋形珠,大概有成人拳頭大小。
夜九将火苗熄滅,眼珠子輕微轉了一圈,低聲說:“這裏風水奇差,五行屬陰,正是魇蛇喜歡的地方,魇蛇以魂為食,它窩在這裏幾十年了,期間不知道害了多少人。等下我把魇蛇引開,你趁機把魇珠拿走,這裏的引魂陣自然就破了,樓下那群惡鬼沒了約束也就不足為懼,然後我們在頂樓彙合,再去救那小妖。”
霍連山摸向後腰的手不動聲色收回來,“沒問題。”
夜九見他沒有一絲懷疑,在心底嗤笑了一聲,心說:這招我幾千年前就用過,那個時候你和夜澤一下子就知道我是假的,沒想到現在騙了你半天你都沒發現,看來你們這對狗男男現在感情也不怎麽樣嘛?等你幫我拿到了魇珠我就把你丢下去喂惡鬼!
他心裏得意,一個閃身進了魇蛇所在的房間,左手一團火球扔過去将魇蛇驚醒,魇蛇弓起蛇身吐着蛇信看向他,他嚣張的又幾團火球砸過去,接着右手中重新聚起球狀黑霧在手裏掂了掂:“想吃嗎?想吃就過來追我呀!”
亡靈魂魄聚成的黑霧在魇蛇眼裏比什麽都要具有誘惑力,它果斷爬起來追着夜九離去。霍連山趁機走過去伸手去拿魇珠,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來,“啧”了一聲,嫌棄地改用手帕把它包住後才塞進懷裏。
剛進爛尾樓時謝澤告訴他讓他去頂樓,現在那個假謝澤也讓他去頂樓,霍連山略一思慮,腳步不停地從另一側樓梯往頂樓奔去。
可能是因為身上帶着魇珠的關系,他這一路并未遇到什麽魑魅魍魉,倒是出乎意料的順利。
約莫等了幾分鐘,夜九也急匆匆的上來了,他見霍連山兩手空空,問道:“魇珠呢?給我。”
霍連山身形未動,“你要這個幹什麽?”
夜九急道:“我自有我的用處,快給我,那犬妖還在下面等着我們去救呢!”
他眼神在霍連山身上轉了一圈,發現胸口那裏微微鼓起一塊,忽然柔弱的一扶牆:“啊,連山,我的腿好疼,你過來扶我一下。”
夜九說完見霍連山面色一僵像是在緊張,抱着腿裝的更加賣力,霍連山果然中計走了過來,他心裏冷哼:果然還是見不得老相好受苦。
他右手別在身後聚起黑霧,準備借着霍連山俯身湊過來的一瞬先把他的生魂給拘了,沒想到胸口突然一熱——
他低下頭,錯愕地看着胸前卡着的一枚子彈,一句不知道是哪個亡魂記憶裏的話脫口而出:“連山,你這是幹什麽?你不愛我了嗎?”
霍連山終于忍無可忍地眉心一皺:“別用他的臉說這種惡心話!”
“嘻嘻,” 夜九見事跡敗露,右手猛地向前一揮同時縱身後退:“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我哪裏裝的不像?”
霍連山也疾步向後退去,“你僞裝的很像,尤其是他那種十分欠扁的樣子。”
夜九頭一歪,這個動作放在孩童身上叫做可愛,可放在他現在那張陰沉鬼氣的謝澤臉上就怎麽看怎麽詭異古怪:“那你怎麽知道我不是他的?”
霍連山面無表情道:“我想說很久了,你的普通話真的很爛。”
夜九:“……”
媽的,這能怪誰?!他進了這棟樓之後才發現自己被夜澤騙了,夜澤先是利用蛇類天敵鸷鳥把自己驅趕到這裏,之後又借用魇蛇的引魂陣把他困住,他到處東躲西藏,好不容易有人進來了,還他老子的是夜澤的姘頭和朋友,他若不僞裝成夜澤的模樣騙他們,自己一個人根本拿不到魇珠好嗎!
他把卡在胸前的子彈淩空“抓”出來,五指成爪襲向霍連山:“把魇珠給我,我就讓你和夜澤死在一塊!”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一點也不想和他死在一起。”霍連山閃身躲開,緊接着把懷着魇珠用力向一個方向抛去:“接着!”
“啧啧啧,霍大隊長真是無情,這個提議多好啊,生不能同床共衾,死亦同茔而眠~”
一道帶着悠悠然笑意的嗓音自夜九身後響起,謝澤左肩扛着自己的石膏模子,右手向上一伸将魇珠穩穩抓在手裏。
霍連山挑眉,嘲弄道:“不繼續裝瘸了?”
謝澤對他露出一口整齊白牙的微笑:“哎呀這不是有人替我裝了半天嗎?怎麽樣,是不是裝的很辛苦?”
後半句話是對着夜九說的,夜九一看見謝澤就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周身刮起妖風,向謝澤狂卷而去:“你們兩個狗男男別在我面前打情罵俏!把魇珠給我!”
謝澤一邊躲一邊見縫插針的發揮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啧啧啧,單身狗果然不是好惹的。”
夜九在這棟樓裏吞了那麽多亡魂,它們的記憶也在他的腦子裏過了一遍,所以才有底氣說着現代話去诓騙霍連山他們,他在那些記憶裏搜尋,明白單身狗是什麽意思後差點氣的吐血三升。
他追着謝澤,但是這厮左閃右躲泥鳅一樣滑不溜手,于是改為去追殺在一邊看戲的霍連山:“夜澤我這就把你的姘頭殺了,看你這次怎麽複活他!”
霍連山躲開他的一擊,禁不住疑慮重重,就目前情況看來,假謝澤應該是惡蛟所化,他和謝澤之間一定是舊相識,且關系非同尋常。而聽惡蛟的口吻,自己之前似乎也和謝澤關系匪淺?
見夜九一直追着霍連山,謝澤對着他喊道:“喂,你的魇珠不要了嗎?”
夜九又回頭看向他,眼神兇狠的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
謝澤把散發着柔和白光的魇珠在手裏掂了掂:“想要嗎?想要就過來追我呀!”
霍連山:“……”
他敢十分肯定,這兩個人即使沒有什麽關系,八百年前也一定是一家。
謝澤把夜九引至外面更空曠之處,拿起石膏模像打高爾夫一樣對着魇珠用力一揮:“接好咯!”
魇珠飛向高空,眼看就要撞到牆壁摔的粉碎,夜九立即變回原身把它叼在嘴裏,誰知還沒來得及得意,嘴裏猝然劇痛,貼着驅邪符的魇珠“嘭”地爆開,炸的他滿臉血肉模糊。
“夜——澤!”
夜九狂怒,身形陡然暴漲,水泥鋼筋板搭建的樓層吃不住如此沉重的重量跟着裂開,謝澤暗道一聲“不好”,朝着霍連山的方向吼道:“分開跑!”
霍連山扶額:他就知道,這厮一出現準沒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