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厲鬼離開我身邊
厲鬼離開我身邊
中秋節已經過去了一周,厲鬼和黑氣越來越不分彼此,距離急變期的期限越來越近,他的不受控也開始具現化。
兩天前,他黑氣纏上我手臂的時候,勒出了一條條血痕。
但他似乎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只是望着我,和我說話。
我因此明白,我和厲鬼應該分開了。
總覺得這些日子和做夢一樣,我似乎痛苦過,掙紮過,走進一個又一個深淵,最後又歸于平靜。
很好,心跳呼吸正常,我要和他“開誠布公”地談話。
中午和曹良聊天,提到照相館附近的一條街新開了一家超市,開業促銷活動消費滿一百元減二十,我們一拍即合,決定下午下班之後去逛逛。
最後也去了,逛完他買了好些黃油奶油之類的食品,我東逛西逛除了拿生活用品還偷偷提了一提泡面一聽啤酒。
說實話還有點懷念泡面的味道,人有些時候就是這樣。
我倆一人拎了兩個大塑料口袋,手都被勒的通紅,曹良今天沒有騎車,于是我将他送回了家。
最後,我要回到家見厲鬼。
還好之前為了方便采購,我愛人買了一個可折疊的小車放在車裏以備不時之需,我順順利利地将兩大袋用品裝上了樓。
開門之後厲鬼問我:“這是去幹嘛了,買這麽多東西。”
我笑嘻嘻看他一眼,第一時間竟然沒有找到他的臉藏在黑氣之後的哪個位置,剩了一雙紅的徹底的眼睛盯着我。
“照相館附近有個超市開業,我和小曹去逛了逛。”我別過頭脫鞋,雖然被吓了一跳,但千萬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不好的神情,“我買了啤酒,晚上吃完飯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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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當然好。”他語氣還挺雀躍——但其實我不知道能不能這麽說,畢竟他說話是越來越腔調化,我已經無法從他的面部和話語裏揣測他的心情了。
接近急變期還真是可怕。
吃過飯洗完碗,我把回家後塞進去進冰箱的啤酒拎出來幾罐放到茶幾上,盤腿和厲鬼一起坐在沙發上。
電視機裏放着《人鬼情未了》,我猜他也是故意的。
厲鬼拉開了易拉罐的拉環,把它舉起來,出乎我意料的,做出了一個仰頭喝的動作,易拉罐傾斜一些,我好像聽見了吞咽的聲音。
嘿,這也行?怎麽偏偏要到了這個時候才讓他能夠真正的吃點什麽喝點什麽,他還能滞留的時候卻只能靠聞聞氣味,這個世界的規則還真是過分。
“氣泡。”他笑得有點陰森。
“啤酒。”我晃晃手裏的易拉罐,喝一口,又看見他舉起來,灌自己兩口。
我還是看不清他的臉。
“我現在一定喝醉了。”厲鬼突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
嘿,好吧,我忽然覺得能夠理解他腦回路的我一定也是喝醉了。
“嗯,對,我們都喝多了。”
酒壯慫人膽,假意打開天窗說亮話。
我竄進書房,抱出一個相冊,嚷着今天他必須看。
厲鬼紅色的眼睛眯了眯,黑色一擁而上把我從書房門口拖到了沙發上。
有點粗暴,我差點沒坐穩。
但是我們都顧不上了,不知道是誰着急忙慌地翻開了封面,第一頁就是我愛人高中時候的照片,再翻一頁,是我和他坐在高中教室裏的合照,很久以前用同班同學d拍下來的,我大學時候為了要到這張照片,可費了不少功夫。
對這本相冊,我還是相當自豪的。
厲鬼笑得聲音都尖了幾個度,我猜他應該很開心。
我裝模作樣地問他:“你怎麽笑的這麽開心?”
厲鬼回答我:“替他開心。”
“替他開心什麽?”哎呀,有點高興。
“有個人這麽愛他,溢于言表。”
我撓撓臉頰,忽然覺得耳朵有點燙,是喝醉了的原因吧:“我好歹也是一個攝影師,當然要記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是要把我愛人拍的世界第一好看。”
他就又笑,聲音還是很尖。
“我猜你愛人肯定希望你永遠陪着他,不管是活着還是死了。”
這話可不能亂說。
我搖搖頭,相當鄭重地回答:“你醉了,這不是他的願望。”
厲鬼氣得用黑氣拍了我的背。
好疼哦。
我眯起眼睛擠掉眼角的淚水:“雖然但是,其實吧,看不見陳老師我會寂寞死的。”
他忽然沉默了,像是在和什麽作鬥争一樣,整個鬼和黑氣都飄搖成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最後他回答我:“看不到你我也會寂寞死的。”
我好開心:“陳老師,你總說我很好,這話是真的,還是哄我開心呀?”
“……當然是真的。”他頓了頓,“以前我總覺得還有時間陪着你,可以慢慢來,我們慢慢改,但是…你很好,你真的很好,你值得。”
“齊明,我想你相信你自己,你值得被愛,你值得最好,你從來不是一個很差的人。”
“可我,很普通,陳老師。”我是故意的。
“我也很普通,沒人能規定普通就不配被愛,沒人能斷言普通就一定要自卑。”
我對他說:“謝謝你。”
他搖搖頭,不再回答我的話。
我想起那天喬不染回去之後給我發來的兩條短信。
她說——
“陳老師曾經對我說,不要害怕手段,為了達到夢想中的境界,你要足夠努力。
陳老師也告訴我,他為了愛您和您在一起,也費了不少心思。”
“我總覺得我現在可以活得很好。”我故意用手往黑氣裏蕩,但事到如今我依然無法觸碰他,真是難過啊,“鬼哥你覺得呢?”
“我不想承認這一點。”紅色的眼睛眨動一下,又一下。
“好吧。”我聳聳肩。
但出乎我意料的,他靠了過來。
陷進整團黑氣裏的感覺不太好受,肌膚上都是冰涼的黏膩感。
但唯一清晰的,是嘴唇上傳來的,與衆不同的觸感。
他吻了我。
啊,說實在的,有些害羞。
希望他沒發現我耳朵很紅。
睡覺之前,他坐在沙發上看我将挂在書房和卧室門上的貓咪玩偶一個個收起來,紅眼睛一眨不眨地跟着我轉。
我把收完的貓咪玩偶裝進一個木盒子,放到電視櫃抽屜裏,笑吟吟和他說:“晚安,回家見。”
紅眼睛盯着我,像是看破了十二萬九千六百年的歲月:“晚安,齊明,回家見。”
他最後對我說:“希望明天是個大晴天。”
我點點頭,轉身進了房間,咔噠一聲關上門,把厲鬼關在了外面。
躺在床上,我給翟路紀先生發去消息:“一切都結束了,謝謝你,翟先生。”
他果然很快回複了我:“不用謝,如果以後還有什麽我們能幫上忙,盡管聯系我。”
我不知道第多少次對他說謝謝。
我們簡短的聊天就這麽結束了。
一種塵埃落定之感忽然從腳趾萦繞而上,我閉着眼睛,忍不住開始想象厲鬼是如何離開這間房子。
他會是悄無聲息的吧,一點一點消散,從明天開始我将再也見不到那雙非人的紅眼睛,紅色的,天穹,太陽一樣的顏色将淡出我的生命。
此後幾十年,我無法于任何地方尋覓到同樣的紅色。
明明是打算閉着眼睛就這麽睡過去,眼淚卻比困意先一步到來了。
第一滴淚流出來,之後就都控制不住了。
人在哭的時候會想什麽?
我不知道別人是如何的,但我腦子裏此刻什麽都沒有,我什麽都沒有想起來,尚未得知的他生命的真相,一同經歷的我們的過去,正在發生的他的遠去,所有的疑問都在這段時間裏消失了,我只知道我哭得不能自已。
明明說好了,明天要是個大晴天。
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大概哭累了自然就睡了,迷迷糊糊裏還做了一個美夢。
都怪厲鬼臨走還要給我一個吻。
我夢見我和愛人不算美好的大學剛畢業那段時間,兩個人找工作都忙的焦頭爛額,有一天晚上還因為有人忘買面包吵了起來。
我向來不願意和陳老師吵架,其實他也是,但壓力上頭的兩個年輕人誰也沒停住,吵到最後臉紅脖子粗,一邊喘着粗氣一邊望着對方,和吵架一樣,也不知道是誰開的頭,忽然就都笑了。
笑到最後他擠我一下我擠他一下兩個人像小學生一樣幼稚地并肩進了廚房,我給他打下手,舉着平板找電視劇,他穿了圍裙說要看上次沒看完的蠟筆小新。
最後坐到飯桌前,陳淨遠湊過來給了我一個吻。
早上醒來滿臉淚痕,房子裏靜悄悄。
我洗臉的時候特別用力,把原本就紅的眼眶搓得更紅了,這幅樣子實在是狼狽。
電話響了,是我媽的專用鈴聲。
我擦幹手上的水漬,把電話接起來:“媽,怎麽了?”
“小遠…小遠…”她的聲音很是哽咽,“醫院說…小遠醒了……”
“媽…你別急,我和單位上打個電話請假,開車來接你。”
電話挂斷了,鏡子裏我的眼眶還是很紅。
說實在話,我是松了一口氣,但心裏也是真的空了一塊兒。
畢竟我的愛人被我送去投胎了,他的殼子卻被一個不知道何處來的靈魂給占了。
哎,可憐的靈魂,可憐的陳老師。
什麽時候他才能回家來?什麽時候我才能回家去?
我換了衣服拿了車鑰匙出了家門。
要等多久,我才能再回給他一個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