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章
第 66 章
“林辰。”一個頗有些威嚴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正鬧騰的林家小輩們瞬間安靜下來，旋即有志一同的退開，留出一條足夠輪椅通過的道路來。
卻是林子誠手中的輪椅, 這會兒已經交到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手裏, 看他長相, 瞧着和林子誠頗有幾分相像, 眉宇間卻自有一份嚴肅和剛毅。
看林家小輩對他很是敬畏的樣子，許槿明白，這位應該是現在林家的掌事者。
果然，下一刻林子誠就沖林清川招手：
“川川……”
等林清川過去，指着輪椅上的老人道：
“這是爺爺。”
林清川遲疑了一下，低低的喊了聲“爺爺”。
輪椅上的老人明顯很是激動, 示意再把他推得近些，等來至近前，一把握住林清川的手，要說什麽時, 卻是頓了一下, 輕輕把林清川的手拉開, 入目正瞧見不大的手上，厚厚的老繭，更甚者，還有些輕微變形的指關節。
老人到了喉邊的話頓時哽住，老人輕輕拍着小孫子的手，明顯不是一般的難受：
“好孩子, 你受苦了……”
都說大孫子小兒子, 老爺子的命根子。老爺子那麽嚴肅的人，卻獨獨對林子誠這個老來子疼愛的很。也正是緣于這份疼愛, 當初離開時，才擔心過去人生地不熟之下，小兒子會受苦，再者彼時妻子正有病在身，老爺子才想着，先留妻兒在國內，等他那邊安穩了，再回來接人。
那會兒他真的滿以為有足夠的時間回來接老妻和幼子的，卻怎麽也沒有想到，幾乎是一夜之間，形勢就急劇惡化。
別說老妻幼子接不出來，就是他們也都回不去了。
這些年，老爺子當真是早也盼晚也盼，誰知道最後就等來了一身傷痕累累的幼子，至于老妻，卻是早已撒手塵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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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想起這個，老爺子就心痛不已。現在瞧見林清川，老爺子卻是陡然驚覺，這個小孫孫所承受的痛苦，竟然較之林子誠，還要更甚。
這雙手，哪裏像十幾歲孩子的手？分明是積年幹苦工的人，才可能有的啊。他們林家也算是大富之家，什麽時候讓子孫後人吃過這樣的苦？
更別說，這孩子年齡實在是太小了——
這樣厚的繭子，和明顯變形的指關節，又豈是一年兩年可以形成的？
問題是這孩子滿打滿算才十六七啊。
老爺子簡直不敢想，這些年來，僅有一個精神出了問題的傻媽媽陪伴，這孩子是如何艱難，才能活到現在的。
和老爺子一樣動容的還有推着輪椅的林家現任當家人林子銘。
作為家中長子，林子銘從小就有極強的責任感，對下面幾個弟妹都特別照顧，尤其是和他相差了将近十九歲的小弟弟林子誠，說是拿來當兒子養也差不多了。
別看對着其他弟妹時，也經常會板一下臉教訓他們，卻從來拿最嬌氣的林子誠一點兒辦法都沒有，看他哭鼻子，就會馬上過去哄着，因為林老爺子年紀大了點，駝不動林子誠，林子銘時不時就會充當這個角色，動不動就抱着弟弟，背着弟弟，或者趴在地上給弟弟當馬騎……
當初老爺子想暫時把林子誠留在國內陪在妻子身邊時，還特意和林子銘商量過，林子銘也是極為贊成的。在他想來，小弟自幼嬌生慣養，真是跟去了國外怕是一時半刻不見得能适應，還真不如先不跟過去。
誰知道就是他們的這個決定，竟是差點兒和弟弟這輩子都見不着面——
當初林子誠風塵仆仆趕到國外，林子銘瞧見簡直比他這個大哥還滄桑憔悴，瞧着就和叫花子似的林子誠，直接把自己關在了辦公室。再出來時，林家這位在商場上頗有鐵血之譽的當家人，眼睛都是紅的。
曾經的弟弟已經讓林子銘痛徹心扉，再看看現在的侄子，這麽小還需要呵護的孩子，卻是經歷了人世間種種殘忍的事——
關于林清川的一系列經歷，林子誠并沒有告訴老爺子，卻是全都說給了林子銘聽，尤其是母子倆最後被騙到黑窯廠，姚大妮生生被打死，林清川也是九死一生才逃出升天……
隔着電話，聽着從回到自己身邊，就一下成熟還沉默了的弟弟泣不成聲的哭泣，林子銘也是難過的不行。現在親眼見到這個讓弟弟再次向自己展現出脆弱一面的侄子，林子銘再次體會到了那種心如刀割般的感覺——
他真的覺得，太對不起侄子了。要是當初他勸父親把弟弟帶走，弟弟也好，侄子也罷，包括那個最後慘死的弟媳婦，又怎麽會遭遇這些？
也因此，當林子誠指着他，讓林清川叫“大伯”時，林子銘差點兒又一次掉淚，想到什麽，趕緊從口袋裏往外掏紅包：
“好孩子，這個是你爺爺給你準備的……”
又掏出來一個：
“這個是大伯給你的……”
仍然覺得太少，看林清川手上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林子銘又把手表脫下來，拉住林清川的手就要往上帶。
慌得林子誠忙勸阻：
“大哥，清川小孩子，現在不适合帶這麽貴的……”
這可是價值幾十萬的名表。
林子銘卻是不聽，只管固執的給林清川帶上，嘴裏還翻來覆去的說着：
“适合，适合，怎麽不适合……”
看到他掏紅包，其他人也紛紛往外拿，甚至林清川那倆大侄子，竟然也笑嘻嘻的掏出個紅包，塞給林清川，嘴裏還叫着：
“小叔，小叔，這個你也拿着……”
被林子銘拍了一巴掌，才算消停下來。
林清川還沒反應過來呢，就抱了一抱的紅包。頓時就有些無措。下意識的看向許槿：
“姐……”
“你就是收留了我們川川的許小姐吧？”老爺子剛才就注意到了許槿——
明明對一切都不是一般防備的小孫子，卻明顯無比依賴旁邊這個美麗的姑娘，讓他想不注意都難。
關于許槿和林清川的事，林子誠也跟他說了，知道早在幼年時，許槿就很護着林清川，自家孫子落難時，也是小姑娘伸出援助之手，收留了一身是傷的孫子，給了他一個家。
如果說之前是好奇，那現在見到本人後，卻是發自內心的喜歡——
這姑娘不止長得漂亮，眼神還堅毅，明顯是個心地善良還很有主見的姑娘。
“林老先生您太客氣了，”許槿搖頭，“說不上收留，在我心裏，清川他，永遠是我弟弟，只要川川想，這裏也永遠是他的家。”
雖然能看出來，林家上下都對林清川很是喜歡，許槿還是想要表明自己的立場。
“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老爺子笑得很是暢快，“能遇到你，是我們川川的福氣。你爸媽養了個好女兒啊……”
“既然你是川川的姐姐，我是川川的爺爺，我們爺倆也別那麽客氣了，你也別老先生老先生的叫我了，也跟着清川，叫我一聲爺爺可好？”
老爺子都這麽說了，許槿自然也不會駁了他的面子，順從的喊了聲“爺爺”。
一句“爺爺”剛出口，就被塞了個大大的紅包——
看老爺子的樣子，明顯是提前就給她準備了的。老爺子之後，林子銘兄妹，包括林子誠，也都給了紅包。
林清川幾個堂兄堂姐也笑嘻嘻的跟上——他們早就注意到這個特別漂亮的小姐姐了，早就想搭話呢，就是找不到機會。結果轉眼間，漂亮的小姐姐就成他們家妹妹了。紅包什麽的，可不得趕緊跟上嗎。
到最後，就是林清川的兩個侄子，也偷偷摸摸的拿了紅包要往許槿手裏塞——
這麽美麗可愛的小姐姐，他們才不會順着小叔叔的輩分叫阿姨呢，決定了，他們也要喊姐姐。
弄得許槿簡直是哭笑不得。本來這些紅包，她是不想要的，結果長輩們是拒絕不了，幾個小輩更甚，竟是塞了紅包後，撒腿就跑。
說實話長這麽大，許槿還是第一次收到這麽多紅包，而且摸着厚度，怕是絕不會少了。
“收下吧，孩子，”老爺子笑呵呵道，“以後要是有什麽事，盡管給你林叔或者子銘伯伯他們打電話……”
老爺子這麽說，無疑是向許槿承諾，以後只要是許槿的事，那他們林家就管定了。
許槿自然明白這個意思——
這輩子，她都不可能和林清川斬斷這份姐弟情緣的，看來這紅包，還是收下的好。
這邊許槿收了紅包後，林家又放下不少禮物，說是讓許槿轉交家人的：
“要是你父母什麽時間有空，我們再上門拜訪……”
老爺子笑呵呵道。
“不瞞老爺子，”許槿遲疑了一下道，“我爸媽都沒了……”
一句話讓老爺子頓時有些無措——雖然沒進去，他也瞧出來，許槿這家理發店不但相當大，還裝修的不是一般的好看，足見經濟應該是寬裕的。
不過照老爺子想來，許槿這麽年輕，又是個女孩子，能開得起這麽大一家店，多半是家人資助的。而且林家上下也是真心想要感謝許槿的父母——
都是人家父母教得好，才會養出這麽好的女兒來。
再沒有想到，許槿竟然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
就是林子誠也有些無措——從國外匆匆趕回來後，林子誠根本所有精力全都在兒子身上，這麽短的時間，能了解的也全都是和林清川相關的。
偏偏林清川又是個悶葫蘆的性子，問一句就說兩個字，不問的話，就一個字也不提。
就是林清川過往的經歷，也大多是警局那邊知道了林清川和黑窯廠有關後，緊急調出的相關卷宗反饋給林子誠的。
他還真不知道，瞧着性格開朗還分外善良的女孩子，竟也是個苦命人。趕緊給許槿道歉：
“對不起啊小槿……”
不覺又有些忐忑——這兩天，除了見了許槿那個表哥，也沒有見到她其他家人了，難不成這個家裏，就只有兒子川川和許槿姐弟兩個相依為命嗎？這麽想着不覺就有些緊張——以兒子對這姑娘的看重，會不會不願意和自己這個當父親的一塊兒離開？
許槿是個聰明的，怎麽會看不出林子誠的擔憂？
當下也不瞞他：
“我老家那邊還有兩個妹妹，只是她們一時半會兒還沒能辦好轉學手續，要下學期才能過來這邊……”
一句話讓林子誠又是愧疚又是佩服——也就是說這之前，這麽單薄的一個姑娘，竟是憑借她一人之力，養活了包括清川在內，三個孩子。
就是老爺子，明顯也是這麽想的，一時看向許槿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了。
瞧着時間也差不多了，許槿趕緊招呼衆人：
“我們還是趕緊去學校吧，”
這麽說着時，語氣不自覺揚起，話裏話外的驕傲一聽就能聽出來：
“清川這次考了個全年級第一呢。”
“哎呦，我們川川這麽厲害啊？”林家人頓時感興趣不已。
老爺子也明顯興致高漲，一直拉着林清川的手不肯放，又看看旁邊的林子誠：
“清川這點像你……”
又孩子似的向長子求證：
“我說這話不錯吧？”
林子銘嘴角也露出一絲笑意——別說，還真是這樣。別看小弟小時候很是嬌氣，腦袋瓜卻不是一般的聰明，從小學東西就快。爺爺還在時，不止一次感慨，說要是過去那會兒，說不定小弟能考個狀元回來呢。
至于他們這些兄姐，也都是在商業領域很是如魚得水，學習上卻是對小弟望塵莫及。
不但他們，就是下面的小輩也是這樣。一個個經商上腦袋瓜轉得也快，各種玩時，也不是一般的在行，卻是以學渣居多。
每每聽說要去給小輩們開家長會，林家的大家長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是頭疼至極——
想他們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天知道聽到小輩們的分數時，當真時間覺得有種擡不起頭的感覺。
事實上對于這幾個嚴肅的大家長，小輩們也不樂于讓他們出席，等林子誠回歸後，可不是就纏上了這個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帥氣的小叔——
人長得好，戴個金邊眼鏡就是一身的學者範兒，走到學校裏老師都會看重幾分，他們可不是也覺得倍有面兒。
結果現在小叔的孩子找回來了，他們竟然能作為年級第一名的家長出席，那當然是頭能昂多高就昂多高了。
一行人進了學校後，果然就引起了很多人的圍觀——林清川已經先去了班級等班主任安排。
林家人則和許槿以及其他來得早的家長站在操場上等通知。
期間林辰幾個年輕的，在人群中跑老跑去，最後氣喘籲籲的回來，開心的跟林家人報告：
“我問他們了，都說這個學校，是本省最好的……”
“我一說我弟年級第一，你不知道他們有多羨慕……”
“我真是太驕傲了，簡直等不及和我那些同學炫耀了，讓他們看看雖然我是個學渣，但我也有一個學霸弟弟啊……”
那張狂的模樣，就好像他們自己就是那個學霸似的。
林老爺子和林子銘臉上也不覺露出些笑容來——家裏已經多久沒有這麽熱鬧了？
能找回小孫子，真的是太好了。
很快廣播裏開始播報通知。林辰趕緊就要過來推老爺子的輪椅：
“我聽見了，高中部讓順着中央大道走到頭後左拐……”
卻是還沒轉彎呢，就被許槿給喊住：
“不是往那個方向，清川他不在高中部上學，他現在念初一……”
念初一？
林辰明顯就有些懵——難道自己聽錯了？念初一的話不應該是是十一二歲嗎？好像小叔說，小弟十六歲還多都快十七了吧？
林家那兩個大侄子想得更悲觀——是不是他們小叔叔留級的次數太多了？畢竟他們可是聽說過，這邊好多孩子成績不理想的話可以留級的……
所以說他們的學霸小叔叔一秒變學渣了嗎？雖然還是一樣的愛他們的小叔叔，可是不能向同學炫耀了哎，還是有些遺憾呢。
這會兒竟是奇異的理解了為什麽他們考的成績不好時，長輩們看着他們的眼神為什麽是沉重中帶着無奈了。
“待會兒見到川川時，可別表現了出來……不管咋樣，能考個年級第一，那就是咱們的驕傲。”林辰來了個一錘定音。
其他人忙紛紛應和，甚至已經再想要是這次順利升級後，林清川就考得不好了，該如何應對？
最小的那個大侄子直接建議：
“只要小叔叔願意，那就繼續留級。”
不就是留個級嗎，算得上事兒嗎。一會兒甚至讨論道，要是學校不給留級，那他們就單給小叔叔建個學校，讓他想怎麽留就怎麽留……
一旁許槿簡直聽得哭笑不得，趕緊道：
“你們誤會了……清川從前一直沒機會上學，你們絕對想象不到，他僅僅就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就學完了小學的課程，順利考入一年級，現在還得了個年紀第一……”
本來是要給林清川正名的，結果卻是讓林家人又一陣傷感——
原來他們家川川在這之前，竟是連學校的門都沒進去過嗎？
“我就知道，我小叔叔是最棒的。”最小的侄子都快要難過的哭了。
大家不好受之餘，卻又止不住開始讨論另一個問題，那就是幾個月就學完小學的東西，又考了個全省最好初一的第一，這智商怕是高的吓人吧？
已經止不住開始遙想，他們家出個愛因斯坦啥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