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你敢?!”許根生心裏“咯噔”一下, 被火燒了屁股似的,就從凳子上跳下來。
本來瞧着許槿往外走,兩口子還以為她是害怕了呢, 再沒想到, 竟是要去報警!
頓時氣的頭都要懵了:
“報警?你還敢說啥報警?我跟你說, 就是告到天邊去, 我們也沒有錯!晚輩孝敬長輩不是應該的嗎?咋,吃了你兩塊肉就要報警,你以為派出所是你家開的嗎?你就敢去報警?”
說着又猛一推許國慶:
“看見沒,這是你兄弟,你爸千求萬求才求來的兒子!你爸沒的時候,是國慶給他打幡摔瓦盆, 這房子是你爸留下的,就合該是國慶的,就是說到天邊去,也沒道理留給你個不知道那兒冒出來的狼心狗肺的東西!”
許國慶正嚼着雞肉呢, 被他這麽一推, 一下子噎住, 頓時劇烈的咳嗽起來。
要擱在從前,他真這麽咳嗽的話,大姐或者兩個妹妹,肯定第一時間圍上來,給他捶背或者端水什麽的,結果現在倒好, 竟是沒一個人理他。
至于說親爹媽, 則是鬥雞似的盯着許槿,也是一點兒沒注意到他的樣子, 許國慶一時間忽然就覺得有那麽些不得勁,總覺得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只是任憑許根生這邊叫嚣,許槿都和沒聽見似的,只管大踏步往外走,眼瞧着她真出去了,王菊香就有些害怕:
“她爸,你說她是不是真去找公安了?”
“你怕啥?”許根生心情煩躁——明明從前這個大侄女不是一般的好拿捏,也不知道怎麽就變成了現在這個說一句犟一句的孤拐性子,可再性子毒又怎麽樣?家産傳給兒子,從古到今都是天經地義。
“說到天邊去,這都是國慶的家,她就是找老天爺來也沒用!”
說着一跺腳:
“她不是找公安撐腰嗎,咱們也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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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眼瞧着我兄弟攢了這麽多年的基業,就這麽被和我們許家沒一點兒關系的丫頭片子給搶了!”
他不但要去告狀,還要現在就把小兒子的戶口遷回來!他許根生怎麽說也是這個鎮上的老人了,沒道理就讓這麽個小丫頭片子壓一頭。
結果剛走出去沒多遠,就聽見有人說話,再擡頭一看,好險沒把許根生給吓趴下——
許槿竟然帶着幾個公安過來了。
許根生腦子裏頓時一片空白,下意識轉頭就往回跑,等進了院子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他爸,你不是說去報警嗎?”王菊香聽到動靜回頭,看是男人去而複返,明顯很是詫異,“這才剛出門,咋又……”
後面的話卻是随即咽了回去,不用再問了,她已經看見了。
卻是許槿正帶着幾個警察進門,打頭的那個,許根生和王菊香還都認識,可不正是婦聯副主任王新蓮的男人,也是鎮上派出所的所長,焦東良。
頓時也不敢坐了,趕緊站起來,拘謹的叫了聲“焦所長”——
別看對着許槿時,兩人威風的什麽似的,卻是從心底裏懼怕公家人。
“到底是怎麽回事?”焦東良也沒有想到,會碰見這檔子事兒——
今天過去市局那邊開會,回來時陳局給了他不少東西,還有一百塊錢,說是讓他代表市局去看望林清川,同時再把獎金發給他。
焦東良可不是一回來就帶上所裏幾個同志趕過來了?
卻是再沒有想到,剛進了這道胡同,就撞上了許槿和林清川。許槿更是直接開門見上,說是請派出所的同志給她做主。
“焦所長,焦所長……”許根生這會兒也回過神來,趕緊陪着笑臉過來,“誤會,都是誤會……我們都是一家子,也就一點兒小事,說,說嗆了……”
仗着大伯的身份,許根生敢對着許槿耀武揚威,可真是警察來了,他卻比誰都怕。
焦東良剛才過來時,已經聽許槿說了大致原委,一聽就明白,這就是許根生欺負人家沒爹沒媽,想要吃絕戶呢。
這樣的事兒農村裏不時就會發生,許根生之所以敢這麽大膽,也是仗着民不告官不究,再者風序良俗之下,其他人也不好插手。甚至即便報案了,可沒有造成什麽嚴重後果的話,公安部門也是無從管起。
對這樣欺軟怕硬的人,焦東良本就沒有好感,再者媳婦兒王新蓮也不止一次跟他提起過許槿,說是個命苦的姑娘,懂事能幹卻是遇人不淑,明明她也才一二十歲,就要既當爹又當媽,拉拔下面小的。
除此之外,今天看陳局的意思,也是很護着這姑娘的。
他不知道就算了,現在既然碰上了,自是怎麽都要幫着許槿的。
因此對陪着笑臉的許根生,根本理都沒理,只瞧着許槿道:
“到底怎麽回事,你不用怕,只管說。”
沒想到焦東良一開口就站到了許槿那邊,許根生臉色頓時就有些發白——
所謂的不用怕,不就是指他嗎?偏偏他即便心裏不滿,卻是一個字都不敢說。
許槿點頭,随即領着大家進了正屋,指着地上的一片狼藉道:
“我之前去省城打工,今天剛回來,回來時置辦了過節的東西,還給兩個妹妹買了新衣服……”
“結果我就出去了一趟,回來時我們家就成了這樣……我妹妹說,是我大伯和大伯娘還有他們的兒子把我們買的東西差不多全都搬走了,就是我和妹妹的衣裳也一塊兒帶他家了……”
“就是,他們拿了我們好多東西……”許欣也哭着道。
“還把我推倒……”許茹也紅了眼睛——
大姐買的衣服好漂亮,她也真的很喜歡,大伯娘拿的時候她就攔了下,卻被大伯娘一把推開,頭還撞在了門上。枉她從前還覺得大伯娘是個好的,聽了她的話,處處和大姐作對。現在才知道,大伯也好,大伯娘也罷,根本沒一點兒憐惜她的意思,之前說大姐的壞話,不過是想撈些好處,拿她當槍使罷了。
現在許茹無比慶幸,當初選擇了站在大姐這邊,真是和許國慶似的昏了頭去大伯家,那才是沒事兒找罪受。
就說這幾個月,她可是親眼瞧着許國慶的日子是如何一步步走下坡路的——
從前有大姐疼着時,三不五時就給許國慶買吃的穿的,衣服什麽的也都是給拾掇的幹幹淨淨,再看現在,整個人邋遢的不成樣子,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洗了,聞着就有股馊味;更甚者對許國慶的學習也不上心,許茹就親耳聽見兩口子大聲小氣的跟鄰居講,說是許國慶腦子笨,就不是學習那塊料,上學也讀不出來啥,本來許國慶在班裏學習還是中等呢,現在倒好,直接考了個倒數第一。
然後許茹就聽鄰居背後議論,說是大伯和大伯娘哪裏是嫌棄許國慶笨啊,根本是不願掏下學期的學費了!
連自己親兒子都這麽算計,她這個隔房的侄女兒又算什麽啊?
就說剛剛,瞧見大姐帶回來的各種好吃的,許國慶就和餓狼似的,撲過來拽了個雞腿就啃,足見在大伯家就沒吃過好的。
她和小妹雖然沒有親人照顧,可大姐每月都給的劉嬸有生活費,隔個一天兩天的都有肉吃,大伯大伯娘卻是對待徐國慶連劉叔他們都不如呢……
“你瞎咧咧什麽呢?”王菊香頓時急了眼,上前就想撕許茹的頭發,忽然想到警察還在呢,趕緊又停住,當時就叫起了屈,“你這死丫頭,可別睜着眼說瞎話,我拿你們一個扣子了還是拿你們一根線了?你這麽紅口白牙的,連自己親大娘都要誣賴,也不怕老天爺一個雷劈死你……
“也就是說,你們不承認偷我們家的東西了?”
“偷什麽偷?你這是咋說話呢?”一旁許根生只覺腦袋都要冒煙了——他名聲本來就不太好了,再背個偷東西的名頭,他還要不要在街面上混了?
竟是不但死都不肯承認,還直接拉住旁邊的許國慶往前一送,蠻不講理道:
“這是你家嗎?啊,這是你家嗎?這是國慶的家!國慶才是我弟弟的兒子,這院子裏一草一木都是他的。他孝敬自己爹娘點兒東西咋了?別說給我們做爹娘點兒東西,就是他把這家裏的東西全都給了又咋樣?還一口一個你的東西,你的東西,這院子裏一根線也不是你的!”
他就是拿了又怎樣?許槿還能實現寫上名字?他不承認,老天爺都沒辦法。
“許國慶的家?”許槿眼睛逼視着他,“許國慶不是你的兒子嗎?和我們有啥關系?當初是你說不放心兒子在這個窮家待着受苦,無論如何都要把戶口給遷走的,現在竟然又想來來霸占我們的家?我當初就說過,你只要把戶口遷走,就別想再送回來!”
說着用手一指許茹和許欣:
“還有就是,許茹和許欣才是我媽肚子裏掉下來的肉,他許國慶和我媽有一毛錢的關系嗎?誰家的孩子誰養,你們想要訛我那也得我肯認!”
聽許槿這麽說,反應最大的是許國慶。在他想來,他都不要什麽退休指标也不逼着許槿道歉就願意回來,已經是給了許槿天大的恩情了。許槿也好,倆妹妹也罷,肯定都無比開心的歡迎他回來。
甚至剛剛許根生兩口子裝模作樣的詢問他能不能拿走些東西時,還生出巨大的自豪感——
這個家當然是他的,從前是,現在是,将來也是。
因此他當家當得毫無壓力,吃東西拿東西什麽的也是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從前在這個家時,他又不是沒給過爸媽那邊東西,現在他都決心回來了,當這點兒家的權利還是有的。結果現在他聽到了什麽,許槿竟然說,只要走了,就別想回來?
一時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裏,嚼在嘴裏的雞肉都不香了,更是意識到一個不可置信的事實——
許槿之前不是說着玩兒的,她是真不準備再要他了。
那邊許根生也哽了一下,瞧着許槿的眼睛已是氣得能噴出火來——
現在才明白,他何止是在接班指标這事兒上被擺了一道啊,就是把小兒子的戶口給遷回去,也是這丫頭早就設計好的。
換句話說,她早就不想養許國慶還想把人給踢出去了,卻是不肯自己說,偏要弄個套,讓自己往裏鑽。
偏偏自己兩口還蠢得不行,竟然真就信了,最後接班指标的事兒黃了,還平白弄了個累贅回去。
不是公安就在一邊站着呢,許根生簡直現在就想摁着許槿揍一頓。
正想着該怎麽給自己辯解呢,許槿那邊又說話了:
“焦所長,他們不承認也沒關系,都買了什麽東西,我都記着呢,我手裏不但有發票,我買的東西上還有标記……我現在就把少了的東西清單給列出來,您到時候派警察過去他們家,一準兒能找到!還有就是,除了那些東西之外,我包裏還有一二百塊錢呢。。”
許根生明顯抖了一下,看向許槿的神情卻是有些猙獰,想要說什麽,張了張嘴卻又閉住——
許槿包裏時放了錢,卻不是二百,而是一百。可這話他卻是不敢說的,只拼命的否認:
“什麽錢,我們可沒見,你說的那些東西也和我們沒關系……”
反正除了那倆死丫頭,也沒人看見,他們就是死不承認了,能怎麽樣?
許槿也不和他廢話,直接翻出幾張發票遞給焦東良:
“焦所長您幫我立案吧……我買的東西都要發票,具體丢了多少東西,我這就給您列個單子,再把特征寫上,待會兒麻煩焦所長您派人去他們家看一下……”
“至于說丢的錢,”許槿說着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許根生褲袋裏掏出一沓子錢來。
“你幹什麽?”許根生下意識的就想搶回去。不想許槿看都沒看就交給了焦東良。
“那是我的錢!”許根生已經氣急敗壞。
“你的錢?你有什麽證據?”許槿哂笑一聲。
許根生又是無措又是憤怒,瞧着續集你的眼神就和要吃人似的:
“你說是你的錢,你又有什麽證據?”
“意思是,你沒有證據了?”許槿一字一字道——
聽了劉叔媳婦兒的話,她當時就做了準備的。要是這家子人不來就算了,敢過來鬧的話,她鐵定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不過你沒有的話,我有。”
許槿說着,轉頭看向焦東良:
“不瞞焦所長說,我的錢還有我買的東西,全都有記號……”
“我的錢一般大票子會寫上我自己的名字……還有我買來的所有東西,包裝下面左下角那兒也全都有我的名字。”
“他們不承認也沒關系,您現在只要看看手裏的錢,再讓人去他們家查一下,看和我清單上一樣的東西,是不是帶有這個記號……”
如何也沒有想到,許槿竟然擱在這兒等着呢,許根生頓時就有些頭皮發麻
那邊焦東良已經拿起手裏幾張票子中唯一的一張一百,果然在許槿說的位置找到了她的名字。
“你還有什麽好說的?”焦東良把帶着許槿名字的鈔票在許根生眼前晃了晃,聲音嚴厲,“許根生,我問你話呢,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把他铐起來,帶到派出所,待會兒再讓人去他家搜一下,把其他被搶走的贓物也全都送回來!”
眼瞧着焦東良竟然是來真的,許根生腿肚子都要轉筋了,惶急之下,再次拽住了許國慶,拼命的把他往前推:
“焦所長,焦所長,我說,我說,我全說……拿東西了還是錢了,都是國慶幹的,這錢也是他給我的……他還小,啥都不懂,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繞過他這一回吧。”
邊說邊不斷的催促許國慶:
“國慶啊,你還愣着幹啥呢?快跟焦所長說,我說的都是真的,這些事都是你幹的,和我跟你媽,沒關系啊。”
“所以說你們現在承認,東西和錢都是你們拿的了?”焦東良冷笑一聲,“現在就把東西一個不少的送回來,少的錢也給補上,至于說是你拿的還是國慶拿的,你說了不算,我們會調查清楚的,走吧,跟我們去趟派出所吧……”
焦東良說一句,許根生的臉就白一分,到最後已經是一點兒血色也沒了——
他固然堅持把偷了搶了的什麽名頭全都按在許國慶身上,今兒個這回事一出,名聲也必然壞的不能再壞了,還要再去一趟派出所……
可偏偏把柄在人家手裏攥着呢,又有焦東良給撐腰,他這會兒硬是一個字都不敢說。
拉着許國慶回去搬東西時,一直不做聲的許國慶似是才回過神來,紅着眼睛盯着許槿:
“你,不想要我?”
許槿冷漠的看了他一眼:
“要你?我可要不起。我養了你這麽多年,也夠了!我欠媽媽的,可不欠你親爸媽,更不欠你!你不是一直說要回親爸媽家嗎?你親爸媽也一直說要接你回家,不能留你在這個家受苦,現在我成全你了,你盡可以跟着你親爸媽走,也不用想着回來,就是回來,這個家也不歡迎你!”
這些話,是她上輩子就想說的,現在終于說出來,許槿只覺得神清氣爽——
上一世時,每每聽到許國慶責備她太過自私,就為了滿足她自己想要有個弟弟的自私,就阻止他們一家人團圓,許槿的心就和被針紮似的,怎麽這一世,她選擇了成全,許國慶竟然還有不滿?
許國慶卻明顯還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似的,就那麽愣愣的站在原地。許根生夫妻也不理他——
之前會看重這個小兒子,無非是覺得許槿一家拿他當個寶,挾制了他,許槿就得乖乖聽命,現在才發現,在那幾個丫頭片子心裏,許國慶根本啥也不是,他們這會兒也懶得裝了。
當天晚上,許國慶睡覺時做了一個夢,夢裏許槿對他一直疼愛的很,即便這邊的養父母都沒了,依舊拿他當個寶,不但精心照顧着他,還逼着他考上了大專,之後他又靠着許槿給的本金和姐夫周漢祥的人脈,過得風生水起,哪回回鎮上,都要被贊一聲有出息;至于說親爸媽這邊,也從來都是對他疼愛有加,父親許根生也好,母親王菊香也罷,隔三差五就會給他送好吃的,一次次跟他說,在他們心裏,他才是最被疼愛的兒子,當年會送走他,全是養父母這邊非得要,想到兒子不能在身邊,他們這輩子都心裏不安……
夢醒時許國慶下意識的在眼角摸了一下,竟是不知什麽時候掉了兩眼淚,更是想不明白,明明他還是他,怎麽大姐也好,爸媽也罷,就全都不想要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