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中秋節一過,秋季就漸漸濃了,大雨來得又快又急,從傍晚時分起,一直到翌日,依舊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雨天總是讓人沉悶提不起來勁兒的,平日裏俊兒哥還能去湖邊撿一些被沖上岸的魚,眼下因為湖水被投毒,唯一的樂趣也沒了。
江劉氏早早的就炒了些酸甜可口的葵花籽和窩瓜籽,眼下衆人聚集在堂屋裏,各自抓了一把瓜子,然後漫不經心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亦然一副悠然自在的畫面。
江二郎半眯着打盹,江劉氏忙着整理秋季的開支賬目,江桃兒耐心的繪着每個人的鞋樣,江寶兒對着銅鏡左照右看,俊兒哥就和謝聞淵玩着簡易版的象棋。
江魚兒把這一幕看在眼裏,心裏忍不住感慨,這樣平靜安穩的日子,是真難得,她非常能理解江劉氏不願意冒險去京城,畢竟誰也不願意離開自己的舒适區。
持續了兩天,這場沒完沒了的雨總算是結束了。
趁着雨後的泥土松動濕潤,江劉氏趕緊把白菜種子種上,這樣過不了多久,就能吃上第一批白菜了。
江魚兒看着江劉氏對冬季的計劃,心裏忍不住暗暗着急,她看得出來,江劉氏把搬遷京城的事情并沒有放在心上,或許壓根就沒跟江二郎說。
好幾次,她想尋個機會把事情攤開說了,但新一輪的播種又開始了。大家每日都是早出晚回的,壓根就沒給她機會細說。
眼看馬上月底,謝聞淵想要離開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他明示暗示了好幾次,但衆人依舊不為所動,反過來寬慰他不着急不着急,要把家裏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才能去。
江魚兒急的不行,這麽好的機會錯過了說不定就沒了!可她也知道如果不是真正發生點什麽事情,江家人是絕對不會同意離開這裏的。
很快,事情就發生了轉機。
這天,江劉氏照舊去田地裏看看自己種的大白菜成長的怎麽樣了,結果沒到大中午就垂頭喪氣的回來了。
江桃兒放下手中的鞋樣,驚訝道:“阿娘,發生何事了?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江劉氏嘆氣,“你們随我去田地看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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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讓姊妹幾人都有點丈二摸不着頭腦,但江魚兒心裏已然警惕了起來,莫不是田地出現問題了吧?
果然,一衆人腳步匆忙的去了田地,一眼就看到了奄奄一息的白菜苗。
江桃兒瞪大了眼睛,驚道:“怎麽會這樣?”
俊兒哥蹲下去擺弄了一下白菜苗,奇道:“不應該啊!放在尋常,都已經發育長出小苗了。”
江魚兒瞧着焉不拉叽的小白菜就已經猜到了大概,她也蹲了下去,撚起一些泥土,放在鼻腔下聞了聞,果然,泥土中有一股淡淡的刺激性味道。
雖不明顯,但卻能依稀聞到。
“阿娘,大姐姐,田地已經被污染了。”
她把泥土遞于二人,“你們聞聞,這泥土沒有半點的土腥氣。”
二人聞了聞,臉色即刻變了。
江寶兒指着泥土中了無生息的蚯蚓,大呼小叫道:“你們快看!”
衆人紛紛看過去,臉色更加不好看了。
剛下完雨沒多久,泥土濕軟,最适宜生物生存,根本不會出現此場景。
江劉氏瞧着地裏奄奄一息的白菜苗,又惶恐又心疼:“這……這可怎麽辦是好!”
江桃兒也沒了主意,她心疼的看着那些白菜苗:“要是長成了,這足夠咱們兩個月的口糧了。可惜了!”
俊兒哥已經看完了周圍的作物,他沉聲道:“阿娘,大姐姐,不止是咱們家。張嬸家,王叔家,他們或許是挨着湖水的緣故,地裏的白菜已經枯死了。”
江劉氏看了一圈,果然……田地裏本該是生機勃勃的好景,此刻皆是一片枯敗衰落。
江魚兒心知,無論是農作物也好,還是土裏的生物死亡也罷,皆是因為中秋後的那場大雨,兩天的大雨,加速了水污染,也足夠那些毒蔓延到田地裏了。
她道:“阿娘,大姐姐,咱們先回去吧,這裏不宜久留。或許這也是上天給咱們家了一個提醒,提醒咱們早早的離開這裏,不舍得眼下的一切,以後定會有更大的隐患!”
江劉氏抹了抹眼淚,沉痛道:“走罷,回去跟你阿爹詳談一番罷!”
一衆人各懷心思往回走,剛到了家,就看見江二郎坐在石凳上,神情陰沉。
“當家的,這是怎得了?”江劉氏上前問道。
江二郎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村長家養的雞鴨鵝死了。”
這話一出,驚得幾人惶然。
江二郎沉聲道:“已經找了村醫看,剖開了一只雞的腸道,發現了有沒消化完的蚯蚓,其他鴨鵝亦是如此。”
“所以……”
江魚兒和不知何時站在身邊的謝聞淵一個對視,所以這場大雨真的加速了水污染,這毒水的後果來的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
江劉氏臉色煞白,“這……天要亡咱們村子啊!”
江桃兒和江寶兒也紅了眼眶,江桃兒哽咽道:“阿爹阿娘,照這情形看,田地肯定是種不成了……”
江魚兒目光投向水井,若有所思道:“或許馬上水井也不能用了。”
“這可如何是好!”
一時間,氣氛凝重,江二郎也沒了主意。
江劉氏抹着眼淚,“在這裏生活了那麽多年,我早就把當做自己的家了,怎料世事無常啊!”
世事無常……這個世界上最難測的就是世事。
江魚兒不由得看向了謝聞淵,而後者了然,開口道:“進京的馬車兩天後到,倘若你們信我,不如舉家遷出這裏吧。住宅,生計這些我都已經安排好,在皇城根下的生活怎麽也比這鄉下的生活要便利。”
江二郎和江劉氏面面相觑,誰也沒想過會從這裏搬走。
江魚兒心知夫妻倆都沒什麽主見,細細勸道:“阿爹阿娘,現在的情形容不得我們再多思了。水污染自古以來都是難以攻克的難題,咱們留下來又能怎麽樣呢?那湖水污染井水是早晚的事情,現在搬遷絕對是明智之舉,也是未雨綢缪。現在還有阿允哥願意幫助咱們,等往後,可怎麽辦呢?又有誰能來幫助咱們?”
她的話并無道理,但江二郎還是看向了江劉氏,夫妻二人對視了一會兒,最後江二郎道:“這關系到咱們江家的存亡發展,你們姊妹幾人舉手表态罷!認可魚兒妹的話、願意搏一搏前途的,舉手;安于現狀的就不舉手。”
此事關系重大,誰也不敢莽撞同意。
江魚兒看大家一臉遲疑,率先舉了手,“我願意搬遷。”
江寶兒見她舉手,心裏糾結了幾秒後,也快速舉手了:“我也願意。”
她一舉手,俊兒哥也舉手了:“阿爹阿娘,與其留在這裏,每日惶惶不安,不如去搏一個前程,我有的是力氣,京城那麽大,定能有咱們的容身之處!”
眼下就只剩下了江桃兒,江桃兒抿緊唇,怎麽也不敢冒冒然的舉手。
此舉無需多言,江二郎就心下了然,他給江劉氏使了個眼色,江劉氏雖不情願,但也緩慢的舉了手:“我同意魚兒妹和俊兒哥的話。”
江桃兒平日最為聽江劉氏的話,眼下瞧着阿娘已經舉手,她也點頭:“我跟阿娘一樣。”
謝聞淵見衆人無異議,便道:“還勞煩各自把東西都收拾妥當,九月三日,自有馬車來接。”
時間不長不短,但足夠江家人去收拾了。雖依依不舍,但該走還是要走!
江家一家六口畢竟在這裏生活了那麽久,要搬遷的消息又突然,盡管決定不帶走鍋碗瓢盆後,還是有不少東西。
江劉氏不舍得家中換好的面粉,連夜烙餅子,烙了整整有一布袋,那些沒吃完的臘肉臘腸也全部都裝到了罐子中,其餘尋常的青菜該腌制的腌制,腌制好都放進了罐子裏。
江魚兒幫着江桃兒把一家老小的衣服理好,然後都放進了一個大包裹裏。
趕到臨走前的下午,江二郎瞧着家裏的面粉還餘了不少,又想到可能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就做主把面餘下的粉分了分,帶着俊兒哥給鄉裏鄉親挨家挨戶的送去。
這一送,自然又是一番惆悵不舍。
晚飯,江劉氏變着花樣做了七八個菜,衆人心事重重,都知道這是在這個家的最後一頓飯了。
……
眨眼間,就到了第二天,一早,門外就已經有四輛馬車等候了。
無需謝聞淵開口,數十名黑衣侍衛已經手腳伶俐的幫着江家人把包裹包袱都裝上了車。
東西雖不多,但最後還是裝了整整兩個馬車。
細細的檢查了一遍東西,确定無遺漏,江二郎鄭重道歉開口:“多謝!今日之恩,沒齒難忘!”
謝聞淵已經進了車廂,他回頭,身上自帶一股不怒自威之勢,他淡然道:“早早走罷,此地不宜多留。”
馬車寬大,足夠容納江家六人,衆人紛紛上了車,江魚兒也在俊兒哥的攙扶下,利落的上了車廂。
侍衛見衆人都上了車,道:“出發了!”
江劉氏掀開車廂的窗口的窗簾,一個勁兒的看着緊閉的江家大門。
江桃兒和江寶兒也湊了過去,依依不舍的往外看。
俊兒哥也掀開了窗口的窗簾,安靜的看着外面的一草一木。
江二郎面上平靜,可也紅了眼眶。
江魚兒雖沒有那麽深的感情,可在這裏也生活了有足足一個月,此刻心頭也升起來一縷惆悵不。
随着馬車的起步,衆人都忍不住落了淚。
江劉氏抹抹眼淚,哽咽道:“我有點後悔了。”
她的話一出,江桃兒也默默的點點頭。
江二郎心裏嘆了一口氣,他緊緊握住江劉氏的手,堅定道:“前往走就沒有回頭的道理。只要咱們一家人一條心,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江魚兒也堅定道:“阿爹,阿娘,大姐姐,二姐姐,俊兒哥,相信此刻的決定一定是正确的。”
江劉氏軟綿綿歪倒在江二郎的身上,慢慢的也下定了決定:“魚兒妹說得對。與其後悔此刻的選擇,不如把這個選擇努力成為對的選擇!”
“對!”
有江二郎和魚兒妹的鼓舞打氣,一家老小也慢慢的平複了心情。
馬車越發的快了,沒一會兒就看不到村子了。
前路渺茫,未知,也讓人欣喜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