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喬家遭難
喬家遭難
這時候不像後世,家家戶戶為了省油燈,幾乎是天黑就入睡,唯有那有錢人家會在門口點兩盞燈籠,喬家算不上有錢的,自然也沒點,因此路上漆黑一片。
沈馥加快腳步到門前,卻見門沒關,門裏吵吵嚷嚷地不知在說些什麽。
難道是在宴請賓客?
鄉下地方物資少,宴請客人都是有數的,如她那般的陌生人不請自來會被視為來蹭吃蹭喝,那丢的可是二叔的臉。
沈馥猶豫一會兒還是跨進門,她沒帶禮,大不了到時候補上一份禮錢。
喬家是個典型的回字形格局,中間是大院,并無沈馥想象中的大宴賓客,反而是兩方人馬在對峙,氣氛緊張。
為首的是位老漢,胡子花白,沈家二叔就站在他身旁攙扶着他,想來他就是二叔的岳父喬多地。
另一邊則是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神情嚣張,絲毫不懼喬老爺子。
“大叔,”沈馥站在側後方拍了拍旁邊老漢的肩,“這是怎麽回事?”
此時天黑,只憑着暗淡的月光老漢認不出沈馥長相,只以為她也是來看熱鬧的村裏人,一臉興奮地把剛才發生的事複述了一遍。
原來那嚣張男子是喬師傅的徒弟袁子義,比沈二叔還要早入門,喬家沒有兒子,大家都以為喬師傅會把攤子傳給他,誰知後來收了沈二叔,又把女兒嫁給了他,那沈二叔就成了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喬家大弟子自然沒了立足之地。
原本他已學到師父大半的手藝,回村做個木匠也能混口飯吃,可人總是貪心的,看到師父将不傳之秘教給女婿,他便升起了嫉妒之心,竟偷走了師父的秘方賣給了喬師傅的同行。
老漢沉沉嘆了口氣,接着說道:“喬師傅拿手的幾種榫卯拼接工藝還有他最引以為傲的圓桌拼接工藝以後在這片算是毀了,以前還能賣個高價,現在……”
沈馥大概聽明白了,喬師傅說到底只是鄉下木匠,平日打的也都是簡單的櫃子桌子,裏頭連接處可能有關竅,但內行人看過圖紙便能參透,以往他能憑獨門手藝賣高價,日後有別的師傅學會了,價格勢必下降。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那師傅學會後以優惠的價格拉來好些單,現在惹得前些日子來他這訂貨的客人都過來退貨,據說還簽了那什麽最低價,現在要賠好多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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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馥點點頭,底部低價協議,亦是她後世簽合同常用的手段,為了拉來單子,她就在合同裏加上一項行業最低價,若有其他同行賣同樣的東西且更便宜,她不僅退款還雙倍賠償。
同為生意人,沈馥完全不信這一系列的事只是巧合,大概率是那位弟子算計的結果,同行傾軋,手段确實歹毒。
她正思考,就見大弟子袁子義朝後使了個眼色,後頭的男子即刻上前,“喬師傅,看來你是不願意履行契書了,那我們只能報官。 ”
男人轉身就要離開。
“不行!”沈二華截住他,三十好幾的漢子眼眶赤紅盯着袁子義,“那錢我以後會慢慢還的,能不能寬限一些時日?”
“沈師傅,不是我不願,家裏婆娘還等着呢。”他不信一個做了幾十年的大師傅連幾兩銀子也拿不出來,來的時候袁子義可是跟他們保證能拿到錢的。
可事實上喬家确實拿不出,喬多地妻子這些年一直病着,家裏的銀錢幾乎都花在了她身上,前兩年去世後,女兒憂思過度,也病了,家裏成日都是藥味。
也因此,這回的大訂單喬多地沒有多想,滿心歡喜的接了下來,只以為家裏能多些進項,誰知卻是他那好徒弟算計的結果。
“家裏只有二兩銀子,我先賠你們一部分,餘下的我以後一定還。”喬多地從衣襟裏掏出一個破舊的錢袋子,這是老妻在世時給他縫的,他用了好些年。
“不成,要麽今日還完要麽見官,你選吧。”男人當即反駁,這要是沒有袁子義這檔子事兒,喬多地的确能賺錢,可如今又多了一個木坊,裏頭人還都會喬師傅的本事,那他以後能不能有生意還是兩說。
沈二華只覺腦子混亂,契書雖是他爹簽的,可他爹對他恩重如山,他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人入獄,但他家兄弟姐妹也都窮困,他不能拖累他們,還能找誰借銀子呢……
袁子義把沈二華近乎絕望的神情看在眼裏,笑道:“師弟,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去縣裏的牙行把自己賣了,年紀雖不小,但總有人家需要個看門的。”
“你閉嘴!”喬多地猛然訓斥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二華絕不可能賣身為奴!”實在不行他把宅基地賣了,只要一家人能好好的,就是住破廟他也認了!
袁子義被叱罵也不惱,笑得越發嚣張,“話別說得這麽死啊,師父,二華不已經賣過一次了嗎?現在不過就是再賣一次,說不定還能勾的縣裏的寡婦為他贖身呢。”
“你——”喬多地眼前陣陣發黑,沈二華連忙扶住他,又去廚房倒了一杯水給他,喬多地才覺舒緩下來。
可袁子義生怕氣不死師父似的,繼續說道:“師父千萬保重身體,往後師弟走了,你也走了,婉兒可怎麽辦啊,難不成也要去賣身?也不知花樓收不收婦人,我回頭幫你打聽打聽。”
“閉嘴!閉嘴!你給我閉嘴!”
沈二華這回忍不下去了,提拳就揍上來,他沒學過武,出拳不快,又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這拳輕易就被袁子義躲了過去。
瞧見沈二華發狂的樣子,袁子義心中暢快得很,當初憑着一副好皮囊哄着師父把女兒嫁給他又怎樣,如今贏的還是他,至于喬婉兒,當初他的确喜歡過她,可現在她不過是一個被沈二華睡透的娼婦,他能念着舊情不把人折騰死就不錯了。
想到喬婉兒那副可憐模樣在他身下低泣,袁子義越發興奮,渙散的注意力讓他沒躲過沈二華再攻擊的拳,嘴角霎時痛得麻木。
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沈二華見打中了人,心中戾氣卻沒發洩完,還要提拳再揍,突然一道清亮的嗓音透過人群傳了過來,“二叔,別打了。”
說話者正是沈馥,方才那袁子義出言不遜時她便想制止,可還沒出聲,場面便混亂起來,直到這會兒她才插得進話。
月色昏暗,沈二華一時沒認出這是哪位,沈馥便走上前去,讓他仔細瞧個夠。
這一看把沈二華驚得不輕,“阿馥?!可是你奶奶出了什麽事?”
沈馥從未踏足過這裏,每回都是沈二華去沈家看望她們,也難怪他有如此猜測。
“二叔放心,奶奶無事,是我有事找二叔,不過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才好。”
被沈馥一提醒,沈二華忙讓沈馥先進屋,以免被袁子義觊觎上。
沈馥怎會如此離開,只問道:“還差他們多少銀子?”
沈二華不知她問這話的意義,只叫她別管,一旁來要錢的漢子嘴快:“攏共欠咱十兩銀子,怎麽,你要替你二叔還?”
他說這話只是為嘲這姑娘多管閑事,缺見眼前這明月一般的姑娘竟真點了點頭。
“契書拿來,我把錢給你,但是你且記着,這不是喬家欠的你們,而是你們欠的喬家。”
她的話擲地有聲,讓在場的喬多地和沈二華眼眶發熱,後者擦了擦眼眶,拖住沈馥的手就要阻止她掏銀子,“阿馥,這錢怎麽能讓你拿,快回屋去。”他卻是一時沒想起來貧苦的大嫂家怎麽拿得出這些銀子。
“二叔,這錢就當我借的,這種時候,你還要顧慮那麽多嗎?”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袁子義。
想到袁子義方才那番話,沈二華松開了沈馥的衣袖,嗫嚅着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只道了聲:“謝謝。”
沈馥忙拿出銀子給來要錢的人分,好在她為了結算蘭香嬸子她們的工資,拿的都是碎銀,不多時便分完了所有錢。
來要錢的人歡歡喜喜地得了銀子,看到一瞬間變得蒼老的喬師傅,被壓抑許久的心虛終于冒了上來,幾人對視一眼,不再逗留,跑出了院子。
圍觀的人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留下來,紛紛離開。
袁子義掃了一眼沈馥的打扮,十幾歲的小丫頭,卻連件首飾也沒有,衣裳雖沒有補丁,卻是洗得發白,根本不像是能随手掏出十兩銀子替他人還債的樣子,“原來師弟還有如此煊赫的親戚,瞧這模樣倒是好。”
他的話意味不明,喬多地剛想訓斥,就聽沈馥壓根沒搭理他,而是對沈二華道:“二叔,我此番來,其實還有樁生意要與你和喬爺爺談。”
說完又冷冷地撇了眼袁子義,“外人能先出去嗎?欺師滅祖的人不适合再賴在師父家吧。”
袁子義陰沉的眼神掃過衆人,怪笑了聲,轉身離開。
一回到木坊,他就叫來收的徒弟,“你去打聽打聽喬家的情況。”
他不信一個小丫頭能讓喬家起死回生。
喬家。
一直躲在門內的喬婉兒連忙提着燈籠跑出來叫大家進門。
方才人多沈二華怕妻子被沖撞,就叫她帶着孩子躲在房內,可明知有人鬧事,她哪兒放得下心,只匆匆哄睡兩個孩子後躲在門邊聽外頭的動靜。
一進裏屋,沈馥也不多廢話,直言道:“是要做一批裝物的木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