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今晨早起時街上有了薄霧,青石板路上滑膩膩的。
上午蹄花店裏客人少,江倚青倚在門口看路上稀稀落落的行人。
宋慈搬了張矮凳坐在門口,瞧着她失神的模樣,關切的問了句:“怎麽了妮妮?想什麽呢?”
“媽。”江倚青順勢坐在門檻上,靠着母親的臂彎問:“您和我爸認識時間那麽短,當時為什麽突然就要結婚了?”
“怎麽問這個問題。”宋慈嘴上埋怨着,卻還是不緊不慢的說。
“你爸是下鄉的知青,模樣俊俏,是小姑娘最喜歡的那一款。”
“我也覺得他模樣好,偷偷幫着他幹了不少活,人心是揣摩不得的,當初我是看你爸長得好看,但也沒想跟他結婚。他那時眼界高,看不上我,嫌我文化低。”
“可後來我不小心弄壞了隊上的資産,吓的跑到隔壁村去了,是他出頭給我擔了責,被罰割了半山的草,那時候我才知道他知冷暖會疼人,一來二去就結了婚。”說到這宋慈笑了笑:“你爸割完草,一身的草屑,冒着天黑去隔壁村領我回家,我吓的躲進了柴堆裏,那天的月亮可真圓,地上也銀晃晃的,怕我怕黑,還借了大隊幹部的手電筒,結果走到一半沒電了,他就笑吟吟的念詩給我聽,可惜太文鄒鄒了,我聽不懂,你爸就慢聲細氣的給我解釋,說的是什麽月亮,可惜我還是沒聽懂,連那句詩都記不得了,就記得你爸輕輕摘下我頭上一根枯枝,對我說了句:別怕。”
“後來兩個人就喜歡上了,總覺得在一起的時間太短,索性就結了婚,這樣就能永永遠遠的在一塊了。”
“那你後悔過嗎?”江倚青問。
宋慈搖搖頭,摸着女兒的手:“人都有命數,興許是咱們一家人命裏該有這麽一劫,別怨你爸,他看着威嚴,其實心裏膽小得很,什麽都怕失去,不然也不敢那麽做。”
江倚青點了點頭。
“生你弟弟那會,我難産大出血,你爸爸在外頭求神拜佛,可他最不信這些東西了,小子出生到一歲,你爸對他都沒什麽好臉色,說這小子害得媽媽差點下不來手術臺。”宋慈閉上眼睛,似乎在回憶那時的場景:“你爸愛我,也愛你們兩個,他哪怕做錯了事,你們也不能去怨他,若要是我在當初那個境地,可能我也會這麽做。”
江倚青将臉被過去,眨了眨眼,又将散落的發絲挽至耳後。
正巧這時來了個老客。
宋慈招呼了一句,連忙進了廚房。
又在店裏忙碌了一中午,江倚青這才放心離開了店鋪。
公交車搖搖晃晃了一會,便到了中福山腳下。
公交站旁有個撐着扁擔的老婆婆,筐裏擱着鮮嫩嫩的枇杷,上頭用葉蓋着,見江倚青投來目光,急忙将葉子攏開一片,露出底下的果子來,招呼到:“新鮮批吧,買點吧,止咳化痰好着呢。”
江倚青看阿婆衣衫單薄,蹲在地上殷切的眼神,實在是不忍,上前挑了一大兜。
溫璃見着一大兜枇杷時,也是着實有些驚訝。
“你喜歡吃枇杷嗎?”江倚青将其輕輕擱在中島臺上,金寶好奇得跳上來東聞西聞。
“還好。”溫璃也是剛回來不久,一邊換鞋一邊緩緩說:“但這……也太多了。”
江倚青倒笑了笑,學着老婆婆的聲音說:“止咳化痰好着呢。”
溫璃點了點頭,轉身上了樓。
下午的繪畫進行的順利,江倚青熟撚了動作,姿勢沒那麽僵硬了。
溫璃還是走近微微調整了下她的手臂。
一縷發絲散在肩側,随着江倚青細微的動作一搖一晃的,溫璃便随手将其拂到了一旁,誰料江倚青忽然轉頭看了過來。
指尖便輕輕的略過了女人的耳尖。
冰涼涼,滑膩膩的。
溫璃忽然想起自己幼時吃的第一口山竹。
奶奶小心撥開殼,把那貓爪似的,水嫩嫩的內瓤送到她的眼前。
溫璃伸出指尖點了點,清甜的果香中正是那一縷滑膩的微涼。
“怎麽?”女人目光狡黠,像只小貓似的:“好摸?”
“不小心碰到了。”溫璃收回手指,回到了畫架後頭。
傍晚,溫璃将一大兜枇杷一一洗淨了,平鋪在島臺晾幹,一大片黃燦燦的果子。
溫璃翻開相機拍了幾張照片。
這才将其一顆顆的收進了冰箱,冷藏好。
這時正門外響起一陣汽車輪胎與地面摩擦得聲音。
溫璃向外看。
只見明澈踏着晚霞興沖沖的走裏進來。
“我要去走秀了。”
溫璃不驚訝于她的突然造訪,只疑惑道:“什麽秀?”
“郭蓓蓓崴了腳,腫的穿不上高跟鞋,秀又還給我了。”明澈從島臺上撿了一顆枇杷放進嘴裏,驚呼一聲:“唔!好甜。”
明澈走的是某國産品牌的新品發布會,頗有些知名度,開場前現場圍了不少媒體。
溫璃在後臺看明澈備妝。
化妝師木着臉給明澈額上抹了一大筆油彩,而後端詳了一番,喊了聲:“下一個。”
“這麽敷衍?”
明澈掏出小鏡子瞧了瞧臉上,她的發髻也誇張,濃墨重彩的像是要踏上戲臺。
鞋子似乎是統一送來的,有些不合碼數,她倒也沒計較。“本來這次秀我還不太想接,沒檔次,那些媒體哪個是自願來的,這裏能有什麽料,來充數罷了,不過能代替郭蓓蓓上場,這就值得了。”
“鞋子不會太大了?”溫璃指着鞋子問。
“這才考驗模特的基本功呢。”明澈擱下小鏡子,去了一旁候場。
走秀着實不溫不火,溫璃在後臺看到也乏味,明澈排在後面上臺,她索性回了化妝室等候。
裏頭卻有一個高挑的女人還未上場,溫璃對她沒什麽印象,倒是她穿的風格似乎跟這一場秀格格不入,尤其是一串極長的珍珠項鏈,在脖頸上前前後後繞了好幾圈,越發映襯的身量纖細,脖頸修長。
她手裏提着一雙高跟鞋,溫璃瞥了一眼正覺得熟悉。
那女人卻甩了甩頭發,從側門走了。
前臺的騷亂發生的很快。
明澈走臺步時身形不穩,在t臺的末端不慎摔倒,她起身堅持又走了半圈,腳下的鞋跟卻直直的折斷了。
大理石的臺面十分堅硬,她的膝面一片淤紅,長裙也撕裂大片。
乏味的秀場終于有了一絲亮點,長槍短炮瞬間擠了過來。
記者不去考慮如何在公共場所去挽救一個女孩尴尬的失誤,他們只嗅到了熱點的味道,曾經的環亞太小姐亞軍,如今卻在t臺上摔的狼狽。
從雲端摔進了塵泥中。
而她甚至撕裂了自己的裙擺。
他們不顧一切,只為把這份難堪放大,再放大,以達到嘩衆取寵的目的。
有位心機的記者甚至踩上了t臺,壓住了一寸破碎的裙擺,鏡頭怼上了明澈驚慌的眼睛。
明澈咬着嘴唇,佯裝淡定的脫下鞋子,道了句:“勞煩一讓。”而後一瘸一拐的結束了秀場。
溫璃忙脫下外套覆蓋住她,寒着一張臉,将湧進後臺的記者推了出去。
方才那個無良記者不知從哪裏溜了進來,似乎還想拍點料,溫璃也不是好脾氣,上去将相機奪了過來,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溫璃。”明澈擡起頭來喊了一聲,她就那麽沉默得縮成一團。
記者嚷着賠相機。
主辦方跑來問責,見得不到什麽回答,便在一旁打起了經紀人的電話。
怒喊道:“你這是什麽模特,之前那個為什麽換掉,這叫我怎麽收場,之前那個瘸子都能走的比她好。”
“夠了。”溫璃在一旁喝止。
“你是誰,在這大呼小叫什麽?”主辦方挂斷電話,指着明澈氣急敗壞道:“你必須賠償我們的損失。”
明澈回過神來,将懷中的鞋子摔了出去:“你們的問題,我擔什麽責,由于你方的失誤,造成了我嚴重的精神損失,該怎麽賠償?”
“一切都要按合同來,你胡說些什麽,怎麽就是我的責任。”
“對啊。你也知道要按合同來。”
兩人離開秀場時,記者還沒散盡,少有人走的側門卻被記者堵的嚴嚴實實。
明澈一開門正沖進了記者堆裏。
只得一言不發的迎着鏡頭向前走。
直到進了車廂,世界才安靜下來。
兩人相對無言,溫璃把音樂開到最大,一直開到了江邊。
直到這時,明澈才露出迷茫無助的神色。
“怎麽辦?”她抱着臂席地而坐在石頭灘上,神情懊惱道:“我把這場秀搞砸了。”
第二天,比熱搜先來的,是經紀人宋玉的斥責。
她先是将明澈不分青紅皂白的罵了一通,而後電話邊被人接了過去。
靜了片刻。
明澈只聽見大老板說了句:“休息一段時間吧,你手頭上的工作先交給蓓蓓。”
臺面郭蓓蓓預先走過一遍的,鞋碼雖偏大卻不至于摔倒,大老板也是看過的,所以他想當然得把錯誤歸咎到了明澈頭上。
還未質疑,宋玉又接過電話,似是走進了僻靜處,背景裏隐約有瓷器碎裂的聲音:“聽話,休息一段時間吧,讓網上的風波靜一靜,你也知道大老板最愛面子,別犟,你還年輕,路還長着呢。”
“休息?”明澈捧着電話,似乎不敢相信:“公司決定了?”
“你現在狀态不好,盲目地硬來只會更差。”
“可是……”
“聽話。”宋玉最後說了句:“後面有工作會通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