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借宿
借宿
江家的老房子外形頗具歐式特色,在一排煙雨江南的老街巷中倒是格外出挑。
二樓是兩室兩廳的布局,面積不小,從樓梯拐上來是一面很大的窗戶,上面挂着棉麻的淡棕色窗簾,江垂雲和宋慈的卧房在二樓的兩側,中間是規整的客廳,上樓時,溫璃無意的向裏瞥了一眼,茶幾上擺着很多藥盒,家具電器都很舊,上面蓋着白色蕾絲的蓋笠。
江倚青的卧房獨占了三層閣樓,面積小了很多,卧室連着書房,還有單獨的衛生間,傾斜的房頂上露着幾面天窗,雨點急促的打在上面。
溫璃脫了外套,束手坐在書房的矮沙發上,沙發皮面磨損得厲害,有些掉色,她自然而然的想到酒吧那塊有點破皮的矮凳子,想起女人單薄的銀色皮裙。
許茵說她是那種女人。
為錢可以出賣身體的女人。
這種女人應該庸俗、寡淡。
可她卻有一間書房,背後深棕色的書櫃連接着房頂,塞着滿滿當當的各色書籍,略掃了一眼,外國名著居多,也有些社科類報刊、名人雜志、甚至還有夾着幾本醫學相關的書籍,沙發面前則是一張木質長桌,一面很大的天窗斜在它的上方。
卧室和書房并沒有隔斷,溫璃曲起身子,下巴擱在膝蓋上,視線在忙忙碌碌的女人身上追逐。
她走路時搖曳,腰肢纖細,臀卻豐滿,手臂上挂着一件寬松的白t。
床品也換上了剛洗過的,淡淡的清香味混着隐藏的陽光氣味,兩個不同顏色的枕頭靠在一起。
“我的床還蠻大的,算是雙人床。”江倚青回頭,輕聲問:“介意跟我一起睡嗎?”
溫璃答:“不介意。”
打開櫃子,江倚青找來幹淨的睡衣毛巾:“去洗個熱水澡吧,陰冷天沾了濕氣容易感冒。”
頓了頓,又想起什麽似的:“能喝酒嗎,我弄點黃酒給你暖暖身子。”
溫璃順從的接過睡衣,點了點頭。
于是江倚青便下了樓,再回來時,她将一個海碗擱到書桌上,裏頭燙着一青瓷瓶黃酒。
洗完澡,周身熱絡許多,江倚青的t恤衫很大,能遮到大腿,溫璃回想着,兩人個頭似乎差不太多,不過方才江倚青穿着高跟鞋,自己則是運動鞋,想來還是自己更高一些。
吹幹了頭發,渾身舒爽。
房間裏一片寂靜,想來江倚青下樓去了,溫璃又跑回書房的沙發上坐着,拿出相機開始認真的翻看起今天的照片。
陰郁的垂柳,靜谧的雨天,還有倚着樹靜靜吸煙的女人。
鬼使神差的,溫璃餘光掃了卧房一眼。
只此一眼。
江倚青正背着她,黑色的吊帶睡裙搭在床側,她光裸的手臂反剪在背後,手指在胸衣的背扣上輕輕捏了捏,一切便散開了。
曲線玲珑的脊背,單薄欲飛的蝴蝶骨。
她側過身來,波浪卷發隐隐遮住那一抹白膩的肌膚,睡裙如柔順的波浪一般滑了下來。
不由自主的,溫璃擡起手來。
相機發出輕微的“咔嚓”聲。
美極了,一切都美極了。
溫璃在心裏贊嘆。
無論是床頭攤開的書籍,素淨的花瓶,還是随意搭在床邊的蕾絲胸衣,一切都是如此的精妙絕倫,相得益彰,溫璃憶起她在臺上的舞姿,憶起皮質沙發破損的一角,甚至憶起校園長廊中一抹夕陽的剪影。
真真是極美極美的一幕
她怔了神。
待到回神之際,江倚青已然走近,輕盈的抽出相機,去看她方才的“傑作”。
她的眼眸垂着,長長的睫毛覆住眼睛。
“對不起……”溫璃握了握空落落的手掌。
再一次被人抓包,她耳廓隐隐泛紅,微聲道:“我只是覺得剛才那一幕很有意境,想記錄下來當素材。不是要偷拍的意思,我馬上删掉。”
“我不是那種偷拍的人。”
“蠻好看的,沒露臉,”江倚青将相機遞了回來,波浪長發挽至一側,沖她柔和的笑了笑:“想留就留着吧,不過我們可要說好,不準外傳哦。”
溫璃點了點頭,接過相機,頗為慌亂的把它塞進背包。
江倚青扯了根發圈,紮了個丸子頭,露出兩側光裸的肩頭,她用小指指尖輕探了下海碗裏的水溫,依舊是溫熱的,而後取了個玻璃杯,倒了小半杯黃酒,折回身來遞給溫璃。
“小朋友,嘗嘗吧,祛下寒氣。”
淡紅色的液體,竟是格外的好入口,滑過喉頭時帶着淡淡的酸甜味,溫璃窩在沙發上,小口抿着酒,隔着身後一面牆。
背後是衛生間裏嘩嘩嘩的水聲。
小半杯酒下去竟有了淺淺的微醺感,飄忽忽的像是浮在曬過的棉花堆裏,溫璃敞開書包,手探進去打開相機相冊,極迅速的瞥了一眼那張相片,果真沒被删除。
方才只按了快門,也沒認真看過。
當真的是極美。
無論是□□的,還是意境的。
溫璃倒有些後知後覺的做賊心虛,輕舒了口氣,倚在沙發上,她吞下最後一口酒,口腔裏滿是醇香甘甜的餘味。
她掂着酒杯,走到桌前,将瓷瓶提了出來,翻覆地看了看,竟也才16度,甜水似的,她酒壺裏的白蘭地都有40度。
相較于白蘭地辛辣濃烈的口感,倒更顯的極為惬意舒爽。
恰巧這時,江倚青從浴室裏探出頭來,她正要吹頭發,又想起來囑咐她:“小口喝,別喝太快,很容易醉的。”
卻見小孩已經空了杯。
溫璃又上前給自己倒了小半杯,意欲貪個淺嘗辄止的微醺,同醉意一同上頭的還有靈感,她索性從書包裏抽出素描本,盤腿坐在沙發上,筆尖勾勒起了女人的剪影。
這個女人也許是江倚青,也許不是,浴室發出吹風機嗡嗡的響聲,她側耳聽着,筆觸越發放肆起來。
溫璃手腕輕輕顫動,鉛線繪出陰影暗面,這是一副極簡致的速寫,動作定格在女人俯身脫放胸衣的那一個,畫中主角并沒有面容,這個女人可以是任何人。
溫璃垂眸看着畫,眼神中燃着靈感的火光,極少有這麽一刻,微醺中帶來天降的快感,她一口喝盡半杯酒,玻璃杯擱到地上發出“咯噠”一聲。
浴室的吹風也停了。
溫璃攏了攏長發,頗有些欲蓋彌彰将素描本向前翻了幾頁。
“酒怎麽樣?”江倚青洗完了澡,身上散着極為清漪的馨香,她給自己倒了小半杯酒,搖晃着玻璃杯,同溫璃并肩坐在沙發上。
溫璃微微點了點頭:“好喝,之前喝洋酒多,這種酒還是第一次嘗。”
“黃酒健脾養生,和血生氣,對身體不錯。”江倚青小口小口的飲着:“我媽媽還自己釀了青梅酒和桑葚酒,有機會可以來喝一杯。”
窗外大雨傾盆,隐隐能聽到雨點打在瓦片上得沉悶聲響,周遭很是靜谧,兩人不再說話,只有衣料摩擦和喉頭裹着酒液滾動的聲音。
溫璃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淺綠色封皮的書,倚在沙發上看着,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江倚青側身瞧見小孩安靜的睡顏,輕輕推了推她的肩,柔聲道:“這裏冷,去床上睡吧。”
溫璃擡起頭來,輕輕的應了聲:“好。”眉梢眼角是微微的紅,連帶着眼尾的小痣都頹靡的不像話。
後知後覺的酒勁終于上來了。
好在她喝的不多,意識依舊十分清醒,只是有些微微暈眩,整個人格外的困倦。
她搖晃着起身,盡管暈眩卻依舊很是規矩,只掀開被子一角,輕手輕腳地躺了進去,柔軟的布料與肌膚相接觸,是極為舒适的清涼感,頓時疏解了渾身的燥熱。
溫璃不忘定好鬧鐘,她輕輕翻了個身,找到自己舒适的姿勢,很快便再次入睡。
江倚青看着女孩乖巧的縮在床的一側,金色的長發散在枕頭上,倒像一只小金毛躲進被窩裏,難得酣眠。
看了眼天氣預報,明日依舊是大雨天,大概不用出門,在家幫母親看顧着店也好。
喝盡半杯酒,卻未能暖起微涼的四肢,江倚青索性又再倒滿了一杯
她輕輕掀起被角,倚坐在床頭讀未看完的書籍,女孩躺在另一側,被子遮掩住她的半張臉,溫璃的眉弓立體,山根也格外高挑,再搭上一雙丹鳳眼,顯得面容極為清逸冷豔。
江倚青的目光從字裏行間溢出,略掃了一眼熟睡的女孩,熟睡的小孩卸去了清冷氣,眉眼恬靜,正發出細弱的呼氣聲。
江倚青也乏了,飲完一杯酒,正是恰到好處得微醺,她往書裏夾了張用枯葉做的書簽,輕手輕腳的擱在床頭桌上。
一陣布料摩擦聲之後,房間裏寂靜了下來,只有雨點輕聲敲擊瓦檐的叮咚聲,暖黃的床頭燈依舊亮着。
一張床上,兩人的身體難免觸碰,同為女性也沒什麽好避嫌的,江倚青只覺身側躺着一個暖熱的火爐。
小孩察覺舒适細膩的涼意,也不自覺的貼了上來,手腕腳踝貼緊她微涼的皮膚。
輕輕的,癢癢的,像小狗往人懷裏鑽似的。
雨下了一整夜,
溫璃的鬧鐘定在7:30,昨夜的酒并未留下宿醉的不适,反而是一夜無夢,睡眠質量奇好。
手機壓在枕下,響過兩聲便被溫璃按停了。
睜開眼睛,便正對上一張娴靜溫雅的睡顏,兩人湊的極近,甚至能感受額頭上對方毛茸茸的呼吸。
溫璃這才發現。
原來她正躺在江倚青的懷裏。
女人的睡裙堆疊在腰間,自己的手腕則探了進去,盈盈握住幾寸纖軟的腰肢。
陷落的腰窩,滑膩膩的。
她偏過頭去,躲開某處豐盈的東西,餘光裏盡是江倚青纖細的鎖骨。
窗外依舊下着雨,天色陰沉萎靡,雨聲依舊叮叮咚咚的敲打着天窗。
溫璃極緩極慢的抽出手掌,緊接着一氣呵成的從江倚青懷裏滾了出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微微抻起了懶腰。
由着這番動作,江倚青也醒了,睡意去了七七八八,于是兩人坐着,靜靜地看了一會雨點。
今日依舊暴雨,學校取消了今天的課程,導員在□□群裏發了通知,溫璃看了看天氣,這雨似乎會一直下到晚上。
店裏沒什麽生意,宋慈便去了麻将館消遣,江垂雲上學去了,整棟房子空蕩蕩的,只剩她們兩個人。
“你要去上課嗎?”江倚青下了床,整理好睡裙,外頭披了件淺灰色的毛衫。
溫璃坐在床沿,搖了搖頭:“下雨停課了。”
“這樣啊。那不着急走,你等一會兒,我去煮早餐。”
不待溫璃回答,江倚青便合上門,轉身下樓了,“咚咚咚”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房間裏回響,片刻後又聽見樓下的輕喊聲:“衛生間鏡子後面有新牙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