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城[ABO]

第13章 維拉森林（一）

維拉森林（一）

卡森眉頭微蹙，狹長的眼裏滿是困倦的神色，翻了兩個白眼，一副眼睛一閉就能倒頭睡着的樣子。

卡森顯然不想就這麽睡過去，在被架上馬料車之前伸腿蹬了一下車底部的木板。但這個動作從西德的視角看來，就像是卡森自願擡腿走上馬料車似的。

當然，西德知道卡森不可能是自願。卡森也沒有“走”上馬料車，架着他的兩個alpha直接把他扔進了馬料堆裏。

沉重的軀體在馬料堆裏彈了幾下，卡森不死心地用使不上勁的手指勾住兩邊的木板，掙紮着要翻身。結果他才剛擡起頭，腦門就被人用力拍了一掌。

卡森的腦袋重新落回馬料裏，這回徹底沒動靜了。但他還是不肯屈服，眼睛留着着一條縫。

沒一會兒，眼睛也完全閉上了。

安達勒斯alpha将黑布套在卡森腦袋上，将他的身體掩藏在馬料中。

馬料車駕駛座上的alpha揮鞭在馬屁股上抽了一下，木輪子登時辚辚滾動起來。

馬料車走遠以後，西德在原地天人交戰。

卡森要死了。

這是毫無疑問的。

西德甚至能猜到那些安達勒斯alpha要把卡森帶到哪裏去。

如果安達勒斯人想殺馬德洛人，他們必須确保能夠毀屍滅跡。否則一旦被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馬料車朝西前進，那個方向有一個絕佳的毀屍地點：維拉森林。

把卡森丢進維拉森林，那些安達勒斯alpha甚至不需要在此之前先殺了卡森。以卡森現在的狀态，進維拉森林以後，不出一刻鐘，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

西德盯着馬料車看了很久，直到它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裏。

救？

他從小到大無數次想殺了卡森，最接近得手的一次，木棍已經掉在了卡森臉上，但人被卡森踢飛了。

不救？

卡森救過西德，是他把西德從玫瑰城裏救出來的。西德曾以為自己會死在那裏。但卡森把他帶回萬神殿以後，又把他丢在後山隧道，沒有食物、沒有水、沒有武器，三個月，任由西德自生自滅。如果不是艾德娜偶爾送點食物給西德，西德必死無疑。

卡森就要死了。

卡森就要死了……

西德恨死卡森了。

可是……

西德突然奔向馬廄邊緣，從裏面牽出一匹馬，在看守的罵聲中駕馬追了上去。

時值深夜，彌多城的街道上依舊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馬料車遠在街道盡頭，西德打馬在密集的人群與攤鋪間穿梭，盡力前行，馬料車在盡頭拐了一個彎，消失在西德的視野中。

西德有些忐忑，萬一他的猜測錯了呢？萬一那些安達勒斯alpha沒打算把卡森帶到維拉森林呢？

西德來到街道盡頭，拐進馬料車消失的地方。

眼前還是一條街道，比剛才短了一些。馬料車蹤影全無。

西德匆匆走過這條街，在下一個街口往西轉，馬料車又重新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再往前就是出城的道路，喧鬧聲漸漸平息，周圍慢慢暗下來。

山野之中，西德與馬料車隔着很長一段距離。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被發現，馬料車上的人回頭看過他，但似乎不放在心上。

他們有四個人，從體型可以看出都是受過武器訓練的alpha，身後跟着一兩個alpha對他們來說不足為懼。

一車一人，一前一後行了一整夜，從天光熹微到天色大亮，前方終于出現一片茂密的森林。

維拉森林乍看只是一座普通的森林，森林邊界左右綿延至天際線，仿佛無窮無盡。等馬料車行至森林邊界時，維拉森林的恐怖初現端倪——馬料車在那些巨樹腳下就像一只螞蟻。

天沒亮的時候，卡森就醒了，但他一動不動地躺在馬料堆裏。

那杯酒入口的時候，他就立刻警覺起來——他并沒有看到那個安達勒斯歐米伽倒酒的動作。但酒已入口，卡森只能以不動聲色的方式，将酒如數奉還。

只沾了點味道就讓卡森昏迷這麽久，那個咽了一整杯的歐米伽恐怕當場就死了。

馬料車的晃動讓卡森頭昏腦漲，幾欲作嘔。他拼命忍住。四肢還在發軟，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機。

他必須耐心地等待機會。

好在馬料車行駛的時間足夠長，卡森得以利用這段時間養精蓄銳。

從周圍的聲音判斷，車上有四個安達勒斯人。四個安達勒斯人一路上頗有一些閑言碎語，卡森從中知曉自己将被送進維拉森林。

卡森慶幸自己沒有輕舉妄動，毒酒讓他渾身發軟，過了這麽長時間才開始有些麻脹感，此時的力量連一只麋鹿都殺不死，絕對無法與四個alpha抗衡。

卡森估計他們就快要到維拉森林了。進森林之前，如果他能讓那些安達勒斯人以為他還在昏迷，安達勒斯人很有可能因此放松警惕，直接把他帶進森林，而不是在進入森林之前就把他殺死。

“這是幾道？”一個安達勒斯人問。

過了一會兒，另一個安達勒斯人回道：“管他幾道呢，送進去都活不下來。”

“這事有講究，如果是前面六道，我們得把他往裏面送點兒。”

一個安達勒斯alpha冷笑道：“不管幾道，我們都得把他往裏送點兒。”

“你想死嗎，如果是六道以上，我們會死在裏面的！”

“你是膽小鬼麽，這就怕了？我們有四個人，怕什麽！”

安達勒斯alpha最忌諱被人罵膽子小，這話一出，其他人都不吭聲了。

維拉森林一共十個入口，“一道”至“十道”，每一條道路的危險程度逐次上升。安達勒斯人只知道維拉森林是用來給未來的爵士們練膽的地方，聽說過維拉森林的恐怖，卻很少有人真正見過。

幾乎沒有安達勒斯人知道，馬德洛人也會把自己的後代扔進維拉森林裏進行求生訓練。

四個安達勒斯alpha不知道眼前的入口屬于第幾道，卡森卻知道，維拉森林面對彌多城的這一側只有三道入口，分別是“十道”、“九道”和“八道”，其中十道離彌多城是最近的。也就是說，他們很有可能在十道入口。

馬料車突然震了一下，車輪滾上比剛才更堅硬的地面，聲音頓時清脆起來。

每個維拉森林的入口處都有一條石板鋪就的車道，車道盡頭是一片圓形空地，空地上也鋪着石板。

空地邊緣立着一道石砌拱門，拱門上的雕花與文字早已被侵蝕，光滑與殘缺并存，看上去坑坑窪窪的。

四個安達勒斯alpha下了馬料車，對着拱門仰望了一會兒。

其中一人道：“入口呢？”

“這就是吧。”

實在不敢确定，因為拱門後的巨型樹木跟其他地方一樣茂密。這道拱門就像是随便找個地方建的，看上去像個沒有任何實際用途的裝飾。

但保險起見，四個安達勒斯alpha還是決定從拱門進入森林。

一個安達勒斯alpha從車上取出一卷麻繩，将麻繩一端綁在拱門立柱上，另一端綁在自己的腰上。

卡森的雙腿被人抓住，往下拖，上半身離開車底木板的時候，卡森伸手撐了一下，以免磕傷頭部。

這個動作讓周圍三個alpha都是一驚。

但接下來卡森只是幹嘔了幾聲，沒骨頭似的趴在地上哼哼。

四個安達勒斯alpha都是雅各布手下的枭首黨成員，幹完今天這一票，他們就能擁有上紋身的資格。

枭首黨的人常年要與馬德洛人接觸，大都對蠻橫嚣張的馬德洛人恨之入骨。一些人加入枭首黨的目的本就是為了對抗馬德洛。

四個安達勒斯alpha互相使眼色，心照不宣。

對于馬德洛人，能多折磨就不會一刀斃命。

兩個安達勒斯alpha在馬料車上摸索一陣，從中又取出一捆繩索。

卡森的腦袋被黑布罩着，只能聽到兩個alpha在朝他接近。

卡森決定繼續按兵不動，但等他意識到兩個安達勒斯人在做什麽以後，一切都已經晚了。

卡森的雙手被擰到身後，捆得結結實實，頭套被扯開，以便安達勒斯alpha們一會兒能欣賞他驚慌的表情。

四個安達勒斯alpha壓着卡森，穿過拱門，從兩棵巨樹間的間隙走進森林。

萬神殿長大的孩子都很熟悉維拉森林，他們16歲就會被丢進“七道”，根本沒有安達勒斯人“一道”至“六道”的緩沖。

身邊的四個安達勒斯人顯然不了解維拉森林，他們只能感受到森林裏的光線很快暗下來，樹叢茂密，但周圍沒有任何風吹草動及危險的跡象，于是他們不屑地認為，維拉森林不過如此。也許維拉森林的恐怖不過是那些貴族吹出來的，畢竟只有貴族家庭出身的人才有進入維拉森林考試的資格，而那些貴族們為了吹捧自己，從不介意誇大任何地方的危險性。

四個安達勒斯alpha不知道的是，從拱門進入維拉森林的人，能夠擁有一個相對安全的開始。因為他們腳下的泥土裏掩藏着一條石板路，這種石板與外面空地、車道的石板石料一致，不知什麽原因，它們有驅逐野獸的功效。

但這只是相對安全，因為它們并非像外面的空地和車道一樣裸露在外，而是深深藏在泥土中。

四個alpha本來将卡森推在最前面，但這讓他們無法劈開荊棘開路，于是又讓卡森走在了中間。

越往裏，植物越是茂密，五個人很快被擠成一條直線。

這時，卡森身後只有一個安達勒斯alpha。

卡森放慢腳步，與前面兩人拉開一小段距離，打算先對後面那個出手。

由于雙手被縛，卡森沒有殺人的能力，但他能利用信息素短暫的壓制能力震懾住對方，再輔以腿腳，使對方倒地。

卡森盤算着身後的alpha倒地後一定會大喊大叫，這是“十道”入口的禁忌。聲音會招來不詳。或許他們現在已經被“東西”包圍了，因為砍伐荊棘開路的時候發出了不少聲音。

卡森感到身後的人正在朝他靠近，他抓住時機，釋放出壓制信息素，猛地回過頭。

毒酒的後遺症使卡森在釋放信息素時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他咬牙忍住，在回頭的瞬間擡腿一掃，身後的alpha吃痛，向旁邊倒去。卻沒有預想中的叫嚷聲，只有一聲悶哼。

卡森看清身後的人是誰，突然愣住了。

怎麽是他？

西德疼得龇牙咧嘴，好在他早有防備，不至于傷到骨頭。

西德身後不遠處，一個安達勒斯alpha的屍體靜靜躺在那裏。

後面的動靜驚動了前面的兩個alpha，西德來不及多想，立刻從地上爬起來，一邊釋放出壓制信息素，一邊揚起短劍，朝離他最近的alpha沖過去。

在這狹窄的荊棘叢間，兩個安達勒斯alpha無法并肩作戰，一個接一個被西德刺中要害，慘叫着倒下。

這些人發出的聲音太多了。

西德迅速回身，割斷束縛卡森雙手的繩子。

“西德。”

西德聽到卡森喊他的名字，正想說有什麽話待會兒再說，卻沒想到下一秒，卡森握住了他的手。

西德被痛楚奪走注意力，他毫無防備，所以卡森輕松将他的雙手綁在了一起，就用剛才西德割斷的繩子。

“你幹什麽？！”西德壓低聲音。

他進過十道，知道現在情況十分危急。他們已經制造了太多噪音。

卡森面無表情地撂倒西德，迅速握住西德兩個腳腕，熟練地将繩子繞在西德的腳腕上，在中間打上死結。

“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就放了你。”卡森說。

“我是來救你的！”西德不可置信道。

“我知道。”卡森冷冷地看着西德。

西德真想殺了他。

然後他聽到卡森提出自己的要求：

“再讓我上一次，我就放了你。”

西德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他的臉已經開始發熱。

“否則，”卡森說，“你就死在這裏。”

西德沒有立即給出反應。

卡森也沒有在原地等待，撿起安達勒斯人的長劍，再不看西德一眼，沿着安達勒斯alpha身上的長繩，往出口走去。

“我答應你！”西德急忙說，不敢提高音量。

但卡森卻沒有停下腳步。

“卡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