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沈正清仿佛瞬間找到了救星,嗓音裏全是哭腔:“陸教授……”
他下意識想往陸冼身邊跑,左手手臂卻突然被人牢牢抓住。沈正清瞬間抖一下,嘴唇顫抖着,濕潤的眼睛往上擡。
江诏半垂着眼皮,沈正清只能看見他眼底一點點陰郁的神色。
沈正清趕忙移開視線,不敢跟江诏對視。他不敢動,更不敢說話,只有被抓住的手臂還在微微輕顫。
江诏牢牢抓住他的手臂,額前頭發垂下來,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他鼻梁高挺,整張臉在那一小片陰影的遮蓋下,顯得格外立體。
江诏沒敢回頭,半晌,他轉頭笑道:“哥,我跟他開玩笑呢。”
少年笑容燦爛,看不出剛才一丁點渾身陰霾的樣子。
說完,江诏手掌微微用力,轉頭問沈正清:“是不是?”
這幾個字仿佛從牙縫裏擠出來,同時伴随着骨骼被暴力擠壓發出的咯咯聲。
陸冼離得遠,沒聽到。
沈正清疼得龇牙咧嘴,趕忙應和:“對,我們開玩笑呢,他故意吓唬我,不會做的。”
說完沈正清吸下鼻子,可憐巴巴地看着江诏,眼神仿佛在說:大佬,我都幫你圓場了,你放過我吧!
江诏眯了下眼睛,松開手。
沈正清趕忙提上書包,轉身就跑。
等人走後,四周又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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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诏緩緩轉身,低着頭,不敢看陸冼。
宋陽光看看他诏哥這副不敢說話的模樣,忍不住出頭,幫江诏說話:“陸哥,你別怪诏哥,他就是吓唬吓唬他,不可能真把他爸媽工作搞掉,是吧诏哥?”
江诏沒吭聲,他不想在這種事情上騙他哥。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完了,他乖巧懂事的人設快要維持不下去了,他哥最讨厭以強權壓迫別人的人了。
陸冼靜靜看着他,突然眼睛有些發酸。
他揉下眼睛,平靜開口:“沒事,我們回家吧。”
江诏擡起頭,眼神詫異。
陸冼溫柔笑一下:“你幫我出氣,我怎麽可能生你的氣?不過沈正清父母是無辜的,你不該拿他父母的工作來逼迫他退學,以後不許這樣了,走吧。”
陸冼說完,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陸冼逆光站着,白色路燈從背後照過來,把他整個人映襯得格外聖潔。
江诏抿下唇,接着快步朝陸冼走過去,直直撞到陸冼懷裏。
他仿佛并沒有長大,明明比陸冼高半頭,卻跟小孩一樣,雙手抱住陸冼的腰,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撒嬌:“我就是氣不過嘛,想好好教訓他。”
“好啦。”陸冼安撫地摸摸他的頭發,仿佛在給生氣的狗狗順毛,柔聲道,“不生氣了,我們回家吧,吃飯了嗎?”
江诏手臂收緊,聲音悶悶的:“沒有。”
“走吧。”陸冼揉揉他的頭發,又幫他把頭發梳平,把人帶上車。
陸冼打開車門,不忘把宋陽光叫上車:“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宋陽光趕緊跑上車,坐到後座:“謝謝陸哥。”
陸冼先把宋陽光送回家,然後才開車回家。
江诏坐在副駕上,忍不住問:“哥,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陸冼目視前方:“猜的,黎陽大學就在這附近。”
車內後視鏡裏,江诏正皺眉看着他:“哥,你不信任我。”
他明明裝得挺乖的。
陸冼看眼後視鏡裏江诏繃緊嘴角的臉,不由笑了下:“你說你去找你爺爺,我就知道這事肯定不好。不過李宏說得對,有的時候,是得用些非正常的手段,有錢不用,傻子。”
江诏轉頭看他,眉頭擰得更深了:“你怎麽什麽事都跟他說?”
陸冼神色淡然:“閑聊嘛,都是同事。”
像他們這種事業編,不出意外,要在一起做一輩子同事的,當然比那些私企同事間的關系要親厚得多得多。
陸冼安慰一笑:“別多心,真的只是閑聊,沒別的意思。”
江诏揉下鼻子:“我知道。”
他只是單純地看李宏不順眼。那個李宏看他的眼神,總是帶着一股防備的感覺,他很不喜歡,
江诏放下手,轉頭看向車窗外。
也是,畢竟除了他哥,沒人能那麽輕易地被自己蒙騙。
江诏轉過頭來,問陸冼:“他還跟你說什麽了?”
陸冼沒往心裏去,随口回道:“沒說什麽,就是開玩笑,讓我小心你們,說有階級差距,怕我被你們欺負,還說我們玩不長久。哎喲。”
陸冼嘴跟漏風一樣,對江诏一點防備都沒有,他剛說完才反應過來,這種話不适合跟江诏說。
他随即又笑了下,說:“都是開玩笑的,你別往心裏去。”
江诏狠狠磨了下牙,回道:“沒往心裏去。”
陸冼扭頭看眼江诏的神色,見江诏神色如常,于是放下心來,回過頭來繼續開車。
陸教授一向心大,他才是真的沒把這點小事放到心裏去。
次日上午,豔陽高照。
李宏照例抽出時間,騎車跑到博物院外那棵大樹底下抽煙。
自從上次氣門芯被人偷走,李宏每次騎車出來抽煙,都會多個心眼,左右看看,然而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他那輛騎了七八年的小破自行車一點事都沒有,李宏逐漸放松下來,最終跟以前一樣,坐到樹底下一邊玩手機一邊抽煙。
十分鐘後,李宏把煙屁股踩滅,把煙蒂扔到垃圾桶裏。
他搓搓手指,搓掉指尖上那點散落的煙灰,然後往自行車走去。
幾秒後,李宏驟然停下腳步。
自行車的車座再次不翼而飛,只剩下光禿禿的一根鐵杆。
李宏深吸一口氣,快步走近。
車籃裏依舊放着一張紙條。
李宏拿起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寫着兩行字:
[人家竹馬竹馬感情好得像一家人,用得着你在這裏胡說八道?
滾。]
李宏一臉木然。
這語氣,這話裏所涉及的事件,他已經猜到是誰幹的了。
李宏直接推着沒車座的自行車去找陸冼。
“老陸!”
他人還沒到陶瓷修複室,聲音已經傳進了屋。
陸冼摘掉手套,走出來。
李宏無語地指着自己的車座,說:“你讓江——”
讓江诏把車座還給我!!!
李宏話沒說完,聲音戛然而止。
陸冼一頭霧水:“什麽?”
李宏撇下嘴:“沒什麽,我自己拿去修吧。”
說完李宏嘆口氣。
算了,不跟小孩計較。
更何況他昨天說的話的确不太合适,換做他是江诏,肯定也會生氣。
他是真的把陸冼當朋友,他們這種事業編,要在一起工作一輩子的。
就算以後有崗位調動,他跟陸冼也會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昨天說的話的确是他心裏話,他并不認為財富差距太大的兩個人真的能成為真心朋友,不過看今天江诏的表現,的确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再加上想起陸冼經常跟他提起他和江瑜以前上學時發生的趣事,李宏甚至有些臉紅。
他跟陸冼是朋友,可陸冼跟江瑜他們是家人啊,自己當着陸冼的面拐彎抹角說他家人不靠譜,陸冼沒啐他,都算陸冼脾氣好,外加反應遲鈍。
李宏點下頭,主要還是陸冼反應遲鈍。
做他們這行的,一向知錯能改,有的時候為了拼一小塊文物碎片,都可能拼錯幾百次,只能不斷把拼錯的地方拆開重組,然後再嘗試。
他們最擅長認錯了。
李宏誠懇道:“我昨天胡說八道,你別往心裏去啊。”
陸冼點下頭,果然反應遲鈍:“我知道,你是真的關心我,不過那種話以後別說了,他們不會欺負我的,我們是一家人。”
陸冼說完目光沉了下,昨天事太多,他沒反應過來,再有下次,他肯定要翻臉。
李宏點點頭,又拍下那根光禿禿的鐵杆子。
陸冼走過去,關心道:“怎麽又被人偷了?”
李宏嘆口氣:“這次車座回不來喽。”
一句話,讓他損失了用了七八年的車座子。
李宏深深皺眉:這小屁孩,火氣真大!
晚上,江诏轉着筆,突然問陸冼:“哥,你跟你同事關系很好嗎?比如李宏?或者其他同事?”
陸冼嗯一聲:“我們是朋友。”
江诏湊過去問:“那跟我相比呢?”
陸冼看他一眼,語氣平靜:“跟你是家人。”
江诏滿意地舔下唇角,突然又想起石頭,問:“那你跟你徒弟呢?你也把他當家人看待嗎?”
陸冼點頭:“當然,我是他師父。”
江诏心裏莫名冒起一陣無名火,他壓着嗓子問:“那……”
“沒你親近。”陸冼突然打斷他,都學會搶答了。
江诏手撐着頭,心裏那股無名火頓時消散,唇邊慢慢浮上一層笑意。
陸冼放下筆,認真看着他,說:“江诏,你把車座子還給他。”
江诏頓時一愣,但看他哥這篤定的表情,逐漸低下頭。
“你怎麽知道是我?”江诏問。
“太明顯了,”陸冼淡定地喝口水,說,“你紙條上暴露的信息,太明顯了。”
江诏哦一聲,好一會兒低着頭向陸冼靠近,小聲道:“那下次要是有人說我們不合适,你要記得怼回去。”
陸冼調皮地眨下眼睛:“我會打回去。”
江诏滿意地彎起嘴角。
“哦對了,有件事我要跟你說。”陸冼突然表情嚴肅。
江诏趕忙擡起頭:“什麽事?”
陸冼胳膊搭在桌上,眼神中劃過一絲冷意:“有的時候,強權也不是不能用。”
陸冼歪下頭,笑着問他:“江诏,你願意幫我撐腰嗎?”
江诏立刻點頭:“當然。”
陸冼語氣平淡,說:“你給沈正清打電話,讓他把怎麽建群,怎麽謀劃抹黑我,以及試圖攻擊別人的事,每天開半個小時的直播,把這事說清楚,在直播裏進行實名道歉,同時所有社交軟件,包括微博微信q.q抖音快手b站小紅書,必須出具實名的道歉聲明,并置頂。直播道歉以及道歉聲明的置頂,必須持續一年,少一天都不行。”
江诏認真聽他說完,突然猶豫起來:“哥,這事如果鬧大了,我怕有人以訛傳訛,對你聲譽不好。”
有的時候,哪怕自己是正義的一方,只要事情鬧大了,就會有人帶節奏,說誰誰誰又出事了,一天到晚上熱搜。
江诏不是沒想過讓沈正清社死,然而他并不想讓陸冼的名字頻繁出現在網友面前,怕有人罵他哥炒作。所以他才想到在網上冷處理,然後現實中搞死沈正清。
然而陸教授一向光明磊落,最喜歡跟人正面硬剛。
他靠在桌邊,懶懶地擡起眼睛,突然有種恃寵而驕的驕縱感:“不是我的錯,我怕什麽?再說了,不是有你給我撐腰嗎?”
江诏看着他哥這副慵懶的神情,頓時更心動了。
他眨眨眼睛,問:“要不要買熱搜?”
陸冼非常壞脾氣地點下頭:“買啊,他做了錯事,敢做不敢見人嗎?”
更何況還把他弟氣成這樣,手都傷到了。
陸冼不在意沈正清又幹了什麽蠢事,他只心疼江诏。
陸冼想,他總得讓江诏出這口氣,不然這年輕人心高氣傲的,因為這事卻一直憋着,憋壞了可怎麽辦?
陸冼故意逗他開心,壓低聲音,微微勾起唇角,哄道:“網上要真出現對我不利的言論,還希望你能幫我處理一下,小江總。”
陸冼咬字重音分明放在“小江總”這三個字上。
突然被他哥叫小江總的江诏:“……”
他心髒仿佛都顫了一下,體溫瞬間升高,薄紅一直從脖子蔓延到臉上。
小江總話都說不利索了,半天憋出來一句:“行、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