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生病的人脾氣似乎格外暴躁。
陸冼半阖起眼皮,從眼縫中透露出一點倦怠的神色,連帶着眼角那顆小痣都顯得格外冷淡,他整個人臉色蒼白,氣質顯得尤其疏離冷漠。
江诏趕忙讨饒:“我錯了哥,我這就閉嘴。”
陸冼跪在床上,眯着眼睛問:“能安靜嗎?”
“能能能,我現在就閉嘴。”江诏趕忙做出一個把嘴巴拉上的手勢。
“這還差不多。”陸冼放開他的耳朵,頭昏腦脹間,整個人往枕頭上摔去。
江诏怕他磕到床頭,趕忙伸手抱住陸冼。
陸冼意識昏沉,感覺到自己被人攬在懷裏,然後這人慢慢地幫他擺好睡姿,動作溫柔地把他往床上放。
陸冼鼻子不透氣,眼睛也非常酸澀,他幾乎是無意識地流下兩滴生理性淚水,嗓子啞透了,說:“江瑜我頭疼。”
江诏手臂幾乎瞬間收緊。怕把人抱疼了,他又趕緊松開力道,把陸冼平穩地放到床上,幫他蓋好被子。
江诏深吸一口氣,氣到咬牙切齒:“哥,我剛才真想摔死你!你個沒良心的!”
沒良心的陸冼根本沒聽見,他早就裹着被子,夢周公去了。
藥效慢慢發揮作用,陸冼原本緊蹙的眉毛慢慢舒展開,安心睡着了。
陸冼睡着的時候格外乖巧,眉目柔和,溫柔,寧靜。
江诏坐在床邊,抽出紙巾幫他哥擦掉剛才額頭冒出來的汗,接着手撐着下巴,靜靜地看着他哥安靜的睡顏,心軟得不成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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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還是弄死江瑜吧。
他哥才沒錯。
——這個沒錯的哥,指陸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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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冼一覺睡到下午三點,中間迷迷糊糊醒來幾次,不是去衛生間方便,就是要水喝。
他去衛生間,江诏扶着他去;他要喝水,江诏給他遞水杯。江诏的手臂總是非常平穩有力地扶着他的腰,兩人靠得最近的時候,只要一擡眼,就能看到對方的臉。
然而陸教授近視。
他本來視力就不好,再加上病魔的打擾,他昏昏沉沉間,還是叫錯了幾次江诏的名字。
“江瑜你扶我一把。”
“江瑜,你再幫我倒杯水。”
“江瑜……”
“哥!”江诏忍無可忍,突然靠近。
俊朗的臉龐突然在眼前放大,兩人靠得非常近,陸冼睫毛顫了顫,他似乎都能感受到少年臉上熾熱的鼻息。
江诏長着一張标準的劍眉鳳目的臉,他眉毛很濃,眼尾有些長,他擡眼看人的時候,眉宇間總會不經意流露出些許戾氣。
陸冼坐在床上,他站在床邊。
江诏手撐在他身體兩側,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高大的身軀微微往下壓,臉靠得更近了。
仿佛下一秒就能親上。
江诏問:“我跟我哥長得很像嗎?”
“再叫錯名字,我真不管你了。”
陸冼一巴掌蓋在他臉上,把人推開:“太近了,離我遠點,熱。”
江诏瞬間沒脾氣了。
他站起身,委屈死了:“你能不能別叫錯了?我哥在國外呢。”
“知道了,江——诏。”陸冼拖長尾音,故意逗他。
江诏又給他倒了一杯溫水,把水杯遞給他,臉色這才稍微緩和:“這還差不多。”
陸冼喝着水,江诏忍不住問:“哥,我跟我哥長得又不像,你怎麽總認錯?”
他跟江瑜,只是眉宇間有那麽一點相像,眉毛都很濃,其餘完全不一樣。
江瑜的氣質要柔和點,而江诏不說話時,總是顯得非常兇。
——在陸冼面前,會好很多。
陸冼理直氣壯:“因為我生病了,可能太想你哥了吧。”
江诏撇了下嘴,沒出聲。
陸冼把水喝光,實話實說:“說起來,你比你哥帥氣點,你剛才靠近的時候,我都忍不住要心動了。”
江诏頓時豎起耳朵:“怎麽心動?”
陸冼擡頭想了下,想到一個絕妙的比喻:“就像我看到一件絕美的文物那樣心動,是那種發自肺腑,欣賞美的心動!”
被莫名其妙比成文物的江诏:“……”
他一把奪過陸冼喝完的水杯,沒好氣道:“渴死你算了。”
陸冼沒跟他計較,又吸了下鼻子,說:“我都喝光了。”
陸冼蓋好被子,重新躺回床上,他閉上眼睛,說:“我再睡會兒,保持安靜。”
“嗯。”江诏說着,再次坐到床邊,一步都沒有離開。
半小時後,陸冼睡醒了,他出了一身黏膩的汗,雖然頭還有點暈,但至少一只鼻孔能通氣了。
他聲音悶悶地說:“江诏你扶我一把,我要去洗澡。”
江诏立刻皺了眉,沒伸手扶他:“哪有剛出汗就要洗澡的,小心病得更重了。”
陸冼坐在床邊,手搭在他胳膊上:“沒事,我開浴霸。”
江诏轉身,把體溫計拿過來,說:“我再幫你量一下。”
陸冼聽話地擡起胳膊:“行。”
十分鐘後,江诏看着已經回落下去的體溫度數,稍微松了口氣。
陸冼已經退燒了,但頭還是有點暈。
他扶着江诏的胳膊,自己站了起來,說:“我去洗澡,你幫我煮碗粥,順便把晚飯做一下,晚上吃。”
江诏嗯一聲,仍有些不放心地把陸冼扶到衛生間,說:“哥,你一個人能行嗎?我幫你擦背吧。”
陸冼換上涼拖鞋,說:“我很快出來。”
“哦,那我在外面等你。你別洗太久,沖一下就出來。”江诏把手裏的衣服遞給他,關上房門。
陸冼打開浴霸,把衣服放在凳子上,接着脫掉衣服,打開淋浴。
狹小的衛生間很快蒸騰起一片霧氣。
水珠沿着皮膚往下滾落。陸冼站在淋浴底下,想到江诏那句他哥何德何能,能跟自己做朋友的話,陸冼彎起嘴角,心想自己才是何德何能,能有這麽兩個好兄弟。
哦,對了,等下出去還得跟江诏說一聲,他生病的事肯定不能告訴江瑜,不然以江瑜那個暴脾氣,肯定又要打電話念叨自己半天,罵他不會保暖了。
陸冼很快沖完出來,連沐浴露都沒打。
江诏似乎并不放心,一直在門口等他。見陸冼濕着頭發出來,頓時又皺了下眉:“哥,你不要洗頭啊!”
陸冼撩撩頭發,并不在意:“洗澡嘛,打濕了就順便洗一下。”
“我來幫你吹。”江诏趕緊拿起毛巾幫他擦頭發,接着把人帶到客廳,插上吹風機幫他吹頭。
江诏随口問道:“不過你洗得倒是挺快。”
他說着,指尖從陸冼的發絲間掠過。
江诏偷偷眯起眼睛,心想他哥的卷發,摸起來果然很舒服。
沙發上,陸冼也在舒服地眯起眼睛。
暖風從發頂吹過,溫度正合适。
陸冼道:“随便沖一下就出來了,去去汗氣。哦對了。”
陸冼稍微擡了下頭,說:“我生病的事,千萬別跟你哥說啊。”
江诏心情剛有些不錯,他一聽這話,輕微上翹的唇角瞬間落了下去。
江诏悶聲道:“你能不能別老提我哥?”
陸冼擡頭看他:“不是你說,你很想他嗎?”
不經意間,給自己挖過坑的江诏:“……”
他摸摸陸冼的頭發,一本正經道:“心裏想,不想總是嘴上提。”
陸冼哦一聲,沒有多想。
他嘆口氣,解釋道:“你哥那人嘴碎,他要是知道我凍感冒了,肯定又要打電話說我半天。”
江诏語氣平靜:“你別接。”
陸冼笑了下,就當江诏答應不跟江瑜說了。
提到電話,江诏倒是想起一件事。
他面色如常,語氣波瀾不驚:“哥,剛才你睡覺時,鄭老師給你發消息了。”
江诏說完停頓一下,繼續道:“我幫你回了。”
陸冼擡頭看他,問:“什麽事啊?”
江诏嗓音平淡:“幫你相親的事。”
心裏頭莫名湧上來一種不祥的預感。
陸冼舔了下嘴唇,問道:“你沒亂說話吧?”
江诏:“沒有,等下你自己去看。”
江诏說:“先把頭發吹幹。”
“好。”陸冼應了聲,乖巧地低下頭。
不一會兒,他輕輕笑了下:“這個鄭揚清,還真執着,我還以為他已經放棄了呢。”
江诏:“可能是想最後再試一下吧。”
陸冼點了下頭:“應該是,畢竟是他表妹嘛,雖說是遠房的,怎麽說也算是親戚。親戚找他幫忙,人情世故嘛,肯定要幫一幫。”
陸冼能理解。
江诏嗯一聲,臉上沒什麽表情。
幾分鐘後,陸冼的頭發已經全吹幹了。
他站起身,往卧室走:“我去看看,你說了什麽。”
陸冼回到卧室,拿起手機。
半小時前,鄭揚清給他發了幾條微信:
[老陸,你再考慮一下。]
[我表妹算是你路人粉,她見過你直播的樣子,當時就跟我說你長得特別帥。]
[她媽是教歷史的,你們應該聊得來。]
陸冼看着這三條微信,不免覺得好笑。
她媽是教歷史的,關她什麽事?
接着他視線往下移。
兩人的微信聊天框裏,江诏直接在陸冼的微信賬號上,給鄭揚清發去三條語音。
那種不祥的預感似乎更強烈了。
陸冼将這三條語音依次點開:
“鄭老師,我跟我哥住在一起呢。”
“你要給他介紹對象,得先過我這關。”
“你那個表妹,我先見見?”
少年語氣一直很平靜,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卻突然尾音上翹,露出滿滿的挑釁意味。
陸冼擡起頭,江诏正靠在門邊,臉上似笑非笑:“哥,這下鄭老師應該放棄了吧?”
陸冼低頭看眼手機,拼命忍笑。
就在剛剛,鄭揚清回複了。
他舉起手機,把手機拿給江诏看:“你自己過來看。”
江诏眯着眼睛走近,接着驟然停下腳步。
聊天界面上,就在剛剛,鄭揚清回複了一個字:
[好。]
一個字,言簡意赅。
陸冼沒忍住,笑出了聲:“去吧,去見見他表妹。”
江诏頓時表情僵硬。他舔了下牙齒,努力控制住當他哥面罵人的沖動。
不是,這老師,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