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學校,卓越廳。
陸冼按下鼠标,把鄭揚清做好的ppt投放到大幕布上。
其實,近代史的講座并不好講,在講述那些災難苦難時,多少會帶些壓抑。
所以這次鄭揚清做的ppt索性改變原有計劃,從青年節出發,只講五四運動這一個活動。
演講稿通篇底色為青春健康的綠色,每一頁ppt左下方都有卡通式樣的學生在對着國旗敬禮。
陸冼大致浏覽一遍,把投影關掉:“挺好。”
鄭揚清趕緊阻攔:“哎,你不試一下?”
陸冼笑了下,擡起眼簾:“怎麽,不相信我的業務能力?”
鄭揚清實話實說:“這種跟歷史課件似的ppt,我怕你講不好。”
陸冼瞥他一眼:“鄭揚清,你這是免費讓我幫你給學生上課啊。”
鄭揚清嘿嘿一笑:“都一樣。”
回去之後,再講到五四運動,鄭揚清會結合這次講座,再簡單給學生過一遍。
“行吧,”陸冼把投影打開,跟老師似的,站在演講臺旁娓娓道來。
陸冼嗓音清越,婉轉動聽,莫名帶着一股空靈感。
鄭揚清聽得都入神了,等陸冼講完,他鼓起了掌:“陸教授,你沒當老師,真是可惜了。”
Advertisement
陸冼手肘靠在講臺上,微微歪下身子:“我又不是沒帶過學生。”
他自己都教過文物修複學科的學生,石頭更是他的嫡傳弟子。
陸冼把文件拷貝到自己的u盤裏,關掉電腦:“沒事了吧,那我走了。”
鄭揚清:“中午一起吃飯啊。”
陸冼:“行,我問下我弟。”
陸冼說着,往操場走去。
-
“诏哥加油!”
“江诏加油!”
“加油!”
“……”
集體榮譽感在此刻體現了出來。
盡管班裏沒幾個人喜歡跟江诏玩,但為了班級榮譽,班裏同學仍舊聚集在跳高場地前給江诏加油。
就這麽一會兒工夫,江诏已經扔完了鉛球,拿了第一,現在正在參加跳高項目。
宋陽光懷裏抱着江诏的衣服,喊得最大聲。
江诏看一眼教學樓方向,熱鬧的人群裏并沒有他哥的身影。
少年收回視線。他穿着白色毛衣,在裁判的示意下,助跑兩步,接着如一道流星縱身一躍,穩穩跨過欄杆,落在對面的軟墊上。
“嗷——”
“第一——”
人群裏爆發一陣尖叫聲。
他翻身跳過欄杆時,毛衣底下露出一小截腰身。
眼尖的女生看見了,頓時控制不住地尖叫:“腹肌,我看到腹肌了!”
“啊啊啊啊!他們體育生果然都是天菜!”
“好帥啊,我要給他拍照!”
無聊。
江诏臉上沒什麽表情,從宋陽光手裏拿走自己的手機,披上羽絨服,給他哥發消息:
[哥,你到哪了?]
正在跑步前來的陸冼停下腳步,粗喘着氣,扶着自己的腰。
他擡頭看眼不遠處的操場,又望望身後的教學樓,不由感嘆出聲:“這學校這麽大的嗎?”
卓越廳到操場的距離也太遠了,差點跑死他。
從不鍛煉的陸教授再次加快步伐,感覺自己要折在這裏了。
-
“诏哥,曹良在看你。”
江诏:“哦。”
他眼睛也沒擡,視線盯着手機屏幕。
兩分鐘過去了,他哥還沒回消息。
可能不來了吧。
江诏皺了下眉,點開微信小程序。
黎陽博物院現在熱度正高,買票都得提前七天預約。
他現在已經約不上了,之前買好的訂單已經被他退了。
算了,他随便上去跑兩步走人吧,不浪費時間了。
宋陽光還在他耳邊叨叨:“哇,你看那個曹良,他一直在看你,他在挑釁你!”
江诏正聽得心煩,索性擡起頭,直接跟曹良對視。
這大塊頭,練了一身的腱子肉,可惜年年運動會被江诏搶風頭。
江诏長腿一伸,對幾步遠外的大塊頭招手。
他語調散漫,流露出些許煩躁和不羁:“這麽喜歡看我,你到我跟前看。”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兩人仿佛下一秒就能打起來。
曹良冷冷看他一眼,轉身走人。
江诏沒再搭理他,繼續低頭看手機。
廣播裏,正響起主持人的聲音:“十分鐘後,男子三千米長跑正式開始,請聽到廣播的同學迅速前往紅旗處集合,請聽到廣播的同學迅速前往紅旗處集合!高三七班趙飛翔!高三十班江诏!高三十一班曹良……再說一遍,請聽到廣播的同學迅速前往紅旗處集合。高三七班趙飛翔……”
江诏把羽絨服和手機都交給宋陽光保管,他穿着白色毛衣擡腿往紅旗處走。
他剛走兩步,眼睛餘光無意間往下一掃,發現自己鞋帶開了。
江诏正要彎腰,卻有個人影先他一步,半蹲下去。
江诏瞬間愣住。
陸冼半蹲在他面前,低着頭,仿若虔誠的信徒。
他整個人沐浴在白色的陽光下,顯得格外聖潔、明朗。
陸冼穿着黑色大衣,江诏一低頭,就能看到陸冼細軟的卷發,以及後脖頸上那一小片白皙的皮膚。
江诏目光瞬間變得深邃。他盯着他哥的頭發,一動不敢動。
陸冼手指靈活,幫他重新系好這兩只鞋的鞋帶,然後擡起頭,笑容很淺,跟他對視:“加油,努力跑!”
江诏咬了下唇角,許久,聲音很悶:“嗯。”
-
賽場上,曹良正好站在江诏旁邊。
兩人直視前方,誰也沒搭理誰。
很快,發令槍響。
曹良直沖出去,江诏卻瞬間站直身體,站着不動了。
曹良詫異回頭,無聲詢問:你怎麽不跑?
江诏十分大方地沖他擺擺手:“讓你半圈。”
曹良立即表情皲裂,終于吐出一個字:“操!”
江诏站着不動,他也不動了。
曹良甚至跑回起跑點,跟江诏站在一起,冷聲道:“我不要你讓。”
江诏活動活動手腳,半撩起眼皮:“随便你。”
半分鐘後,江诏這才邁開腿,往前奔跑。
曹良緊随其後,也跟着跑了出去。
很快,一圈,兩圈……所有人都被江诏甩在身後。
就連曹良,也慢了他半圈。
江诏保持勻速,毛衣很快濕透,嘴裏彌漫上鐵鏽味道。
冬天的風打在臉上,有點冷,又有點疼。
他停下腳步,歇了一下,繼續跑。
三千米很長,足足十五圈,他每次跑到起跑點,都會有同學告訴他跑了幾圈。
“江诏,五圈了!”
“五圈了,加油!”
起跑點附近的跑道邊被班裏同學擋得嚴嚴實實,江诏根本看不到陸冼的身影。
江诏皺了下眉,卻在往前一點,人群并不擁擠的跑道邊上,看到他哥的身影。
陸冼搬來一把椅子,整個人跟小學生似的,十分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每當江诏從他面前跑過時,陸冼都會揮一下右手,沖他說一句:“加油!”
陸冼到底不是學生,情緒上有着成年人的收斂,不可能跟高中生一樣,放聲大喊着為江诏加油助威。
他只能用正常說話的聲音,對江诏說一句:“江诏,加油!”
這點音量放在嘈雜的運動會上,別人根本聽不見。
江诏卻看着他的口型,讀懂了他的意思,對着陸冼比了一個耶。
少年勾起一抹笑,身影自信飛揚,把風都甩在了身後。
陸冼手裏捧着保溫杯,注視着江诏肆意奔跑的背影,臉上一直帶着笑。
很高興,他弟弟真棒。
江诏又跑了兩圈,突然停下腳步。
他撩起毛衣下擺,擦了把臉上的汗,露出一大片腹肌,以及半截人魚線。
現場頓時一片尖叫。
女生們要瘋了:“啊啊啊啊,腹肌,我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好帥啊!”
跑道兩側一片混亂。
跑道旁,跟江诏他們關系還算不錯的同學問宋陽光:“他幹嘛呢?怎麽突然耍帥?”
宋陽光看看江诏,又看看坐在前面跑道邊上的陸冼,又看看江诏,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他……發情呢吧。”
-
很快,江诏跑到最後一圈。
他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這最後一圈上,全力加速。
——盡管,他已經是第一。
所有人都被江诏甩在身後,江诏盯着目标線,全力沖刺。
“嗷嗷嗷嗷——”
所有人都在尖叫。
廣播員及時廣播:“男子三千米,第一名,高三十班江诏!”
江诏剛跑完步,腿有點軟,卻不能停,得走一走。
他手搭在宋陽光肩膀上,額前頭發濕漉漉地粘連在一起,嘴唇有點紫:“你帶我走幾步。”
他嗓子眼裏,全是血腥味,有種要吐血的感覺。
下一秒,他左胳膊被人牢牢扶住。
陸冼好不容易擠過人群,過來扶他,把保溫杯遞給江诏。
陸冼一向細心,他保溫杯裏裝的全是溫水。
江诏漱了一口水,沒敢喝,嗓子眼裏又幹又疼。
陸冼扶着他,慢慢往操場中間走,邊走邊吩咐宋陽光:“去把他衣服拿過來,得穿上,不然要感冒了。”
宋陽光趕緊跑過去拿衣服,不一會兒把衣服和手機都遞給江诏。
陸冼幫他穿好衣服,扶着江诏的胳膊,又帶他走一段。
幾分鐘後,江诏緩過勁來,他把保溫杯裏的溫水喝完,揉揉自己的小腿肚:“哥,我剛才扔鉛球和跳高都拿了第一,我可厲害了。”
“是,我弟弟最棒了。”陸冼扶着他的胳膊,仍然不敢松手。
江诏早就緩好了,卻一直假裝虛弱地拽着他哥的手不放。
兩只手緊緊交握在一起,江诏垂着眼眸,這才發現,他的手,早就比他哥的手大了。
少年微微屈起手指,輕輕撓下他哥的手背。
陸冼右手動了下,接着轉頭問他:“你撓我手幹什麽?”
“沒有啊。”江诏壯着膽子,又輕輕撓了下,接着睜眼說瞎話,“可能指甲不小心撓到了,回去我就剪。”
陸冼看一下對方修剪齊整的指甲,語氣無奈中又帶着些寵溺:“江诏,你真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