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提起他這位朋友,餘麟只能用“聰明”二字去形容。
他、老許、阿曉三人從幼兒園相識,熟悉後便總是形影不離。
相比于他和老許的鬧騰,阿曉便顯得文靜許多。他總是手捧着各式各樣的書籍,尤愛社科與歷史類書籍。餘麟瞧過幾次,但往往瞧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匆匆将書還給阿曉。
或許是因為沉迷看書,阿曉早早便戴上了矯形眼鏡。
年少時餘麟還覺得很酷,吵着鬧着也要配戴一個。
他們幾家的大人,對于阿曉多有誇贊:誇他聰慧,誇他穩妥,誇他心思細膩。每次餘麟想去鬧騰些什麽事時,只要說阿曉也在,那家裏人就會放下不少心來。
不過餘麟總聽大人們說:阿曉是他們家的命根子,是阿曉父母四十來歲才通過試管生下來的小孩,從小便被寄予厚望。
所以讓餘麟不要帶着阿曉做些危險的事情。
但阿曉卻挺喜歡跟他們一起去冒險。
在餘麟初高中因為“拯救世界”瘋跑的那些随意所欲計劃裏,阿曉總是負責幫他完善并收尾的那一個人。
像軍師一樣,超級酷!
可惜吶,這小子太聰明,高中就收到了哈佛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家裏人也因為生意轉變一起移民到了美國。
從阿曉移民以後,他與阿曉只見過一次。
還是在年關将至時,這家夥突然說也不說一聲回國,大半夜給他打電話問他在哪裏——正在搓麻将的他立馬就跑去機場接他。
被他抱了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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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阿曉才在家裏待了一天,他父母就直接殺了回來,從餘家莊園把阿曉揪了回去,神色很是不耐與冷漠。
他隔空與阿曉對望,茫然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從那之後,就鮮少收到阿曉的簡訊。
發給他的消息都無疾而終,得不到回複。
因為太過想念,他還撺掇着老許跑去美國找阿曉聊聊,見面的第一句話他都想好了:
“喂!你這家夥!出國了就不把我們當朋友了嗎?”
但阿曉出國前留下的地址早已失效,開門的也并不是他們一家。
美國說大不大,半個月也能逛一圈。
說小也不小,這半個月他并沒有與阿曉偶遇。
-
被傅恒送回家後,餘麟看着手表上顯示的01:38分,心一顫,全程腳步怯怯地邁過花壇,穿過小徑,繞過湖景,然後悄咪咪地推開主別墅的大門。
探頭四下張望。
“瞧什麽?”
餘父冷飕飕的聲音響起,伴随一聲茶杯磕桌的“哐當”聲:“說了多事之秋,你還回來這麽晚?憑白要家裏人為你擔驚受怕嗎?”
餘麟嗖地一下站直,聲音弱弱:“我跟你們發消息了。”
“發一句晚飯不回來吃了,就算發消息嗎?”餘父越想越生氣,大力道地拍打着桌子,“你在外面出了點什麽事,家裏人都不知道!”
餘麟扁着嘴,不明白他們為什麽這麽生氣。
但相比起大發雷霆的老父親,他更怕一聲不吭的媽媽。
便悄咪咪地探頭去瞧餘母的神色。
“行了。”
餘母疲憊地揉揉眉尖,将一疊照片丢到茶幾上,說:“你被人跟蹤了一天,你知道嗎?”
餘麟老老實實搖頭。
蹲下-身去瞧茶幾上的一沓淩亂照片。
照片是從他出餘家莊園後就開始跟蹤拍攝:
前兩張照片是他站在餘家莊園門口,正低頭玩手機,像是在等待誰。
照片最左側正停放着一輛歪歪扭扭的黑色普通大衆,車牌雖然顯露出,但明顯是□□。
中間的幾張照片都是他興奮地與精神心理科主任和其他科室醫生相談甚歡的場面。
照片最右側,一個頭發雜亂的男人正一手拿着一張檢驗單,一手伸進口袋裏,雙目無神地看向餘麟的方向。
有幾張照片是他與傅恒一起去了王沫學姐的心理咨詢室,從進醫院到出醫院都被鏡頭記錄下。但有一張照片顯得很怪異,場景空蕩,俯拍了私立醫院的大樓圖,一角有個破舊的栽種着杜鵑花的盆栽,正搖搖欲墜。
最後幾張圖是他在酒店門口迎接彭許周等人一起打麻将,大家喜笑顏開,喝着酒店提供的酒水。
一張喧鬧的照片裏,一瓶出鏡的酒水正被人倒着白-色-粉-末。
……
餘麟咬着牙,一把将照片又甩到茶幾上:“我跟他們拼了!”
“你知道是誰做的嗎你就跟他們拼了?”餘父大力地拍着桌子,“這只是一個警告,現在對方的目的不再是小溫,而是你!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小溫每天兩點一線,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家,出行都有保镖護着,他們找不到下手的機會。便只能把這個機會瞄準你!”
“就因為他們這樣的威脅,難道我就只能乖乖待在家裏了嗎?”餘麟咬着牙來回地走動着,扯着嗓子跟餘父叫嚷,“他們敢嗎?他們不也只敢這樣暗戳戳的威脅嗎?”
“法治社會,我不信他們這麽無法無天!”
“他們為什麽不敢?”餘母翹着二郎腿,失望地看着餘麟,“只需要一個意外,你就可以進數次醫院甚至丢了這條小命。你有想過後果嗎?”
“酒駕醉醺醺的司機,一腳油門,你能反應過來嗎?他們大可以讓這位司機抵罪,判不了幾年。”
“得了絕症的患者,掏出刀來無差別攻擊,你能打的贏嗎?這種醫鬧事故又能判多少年?而那個時候你會傷得有多重?”
“清潔工人打掃衛生時無意識地一推,那花盆如果正好砸向你,你能有活命的機會嗎?”
“你們玩得正嗨的時候,有想過入口的酒水會被人下料麽?你能喝得出來嗎?”
“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們做了就會露出馬腳來,就能讓警察抓了他們去。我們也能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但是餘麟!!”
“如果這些懲罰需要的代價是你的性命呢???”
“就算我們報複了!那又有什麽用???”
“我們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不知何時,餘麒與餘溫悄無聲息地下樓,站在樓梯口擔憂地望向這邊。
“呼——”
餘麟說不出話來,他委屈地側過頭去,倔強地看着牆角不說話。
“媽媽,別怪二哥,都是我……”餘溫上前幾步,伸手抓住餘麟的手,“我也不知道張大鐵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不是他做的。”餘母看着這三個孩子,尤其是那個倔強的、不服輸的犟種,更是頭疼,“他還遠沒有這樣的能力。”
“這是一場針對餘家的醜聞和陰謀。”
“但怪就怪在,我們餘家從不與人為敵,到底是誰這樣處心積慮,要置餘家于死地?”
-
衆人沉默片刻。
餘家人原本那股子因為餘麟死死不回家的氣憤,也洩了個幹淨。
見他們都好似消氣,餘麟悄無聲息地拉着餘溫坐到沙發上,目光炯炯地看向餘母,賣乖讨巧:“不是說揪出幕後大魚,一網打盡嗎?”
“沒有頭緒麽?”
幾個孩子也大了,餘母也不希望他們一直像溫室裏的花朵一樣,經不起風吹雨打。有什麽大事,她也願意和他們剖開了去細聊,就希望他們能從中有收獲。
尤其是小麟這個犟種!希望他能有所反思。
“有。但查來查去,不足為懼。”餘母上樓,将私家偵探和調查來的資料夾一股腦丢到桌子上,“跟蹤小麟的這一波人,與打電話威脅的張大鐵等人,不是同一撥人。”
“倒像是都選了這麽個時機,一起來渾水摸魚的。”
餘麟又想起了自己身上發生的“穿書”事件,結合這一件兩件的,不由喃喃:“都沖着我來的?”
“難道我真是傳說中的男主角?想要提前在我拯救世界前,滅掉我?”
餘麟越說越覺得有道理,不由地掏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仔細端詳一番:“這麽帥,倒确實有男主之姿。”
沾沾自喜的話還沒說兩句,眼角餘光就瞧見拎着雞毛撣子,氣勢洶洶站在他面前的餘母。
不由一梗,立刻翻身趴在沙發上:“打人別打臉!”
餘母揍了他一頓後,心裏氣平了一些。
餘麟倒是又流下兩滴淚水,錘着沙發:“沖着我來幹嗎?我都還沒成長起來!”
還是一個在家被揍的小孩!還要遵守晚0點的門禁!還要被限制零花錢!
嗚嗚!
嗚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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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母不理他的怪叫,反正一會兒他自己又屁颠屁颠地好了。
“現在調查出來的心懷不軌的人,目前有兩撥——第一撥就是張大鐵等人,私家偵探發現他們就是平縣當地的一窩小混混,平日裏壞事做絕。”
“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誘拐那些剛拿到賠償款、拆遷款或者突然暴富的普通人,騙他們賭-博、嫖-娼,然後下套,堂而皇之地拿到那筆錢,再揮霍幹淨。”
“張大鐵原本就是這群混混中的一員,在他剛出獄的時候,有人給這群混混寄了個包裹,裏面是小溫被收養的相關信息與我們家的家庭情況。他們瞧見這些信息後,便‘挾持’了張大鐵,或者說兩撥人馬狼狽為奸達成共識,想通過小溫弄些錢財來。”
“背後的人不止提供了信息,肯定還撺掇了其他事情,暫時沒查出來。”
“張大鐵和小混混們沒有威脅,直接報警就能抓住關幾年。但給他們寄信的背後人,卻讓我有些在意。”
“和跟蹤拍照的不是同一撥人嗎?”餘麟好奇。
“不像是,行事作風都不一樣。”餘母面沉如水,“小混混背後的人,目的是讓我們家心不齊,引誘小溫對我們産生隔閡,拆散我們家。”
“如果能制造一些諸如兄弟阋牆、争權奪利的醜聞就更好了。”
“但跟蹤拍照的人……我們仔細思考了一番,倒像是沖着你來的。”
“我?”
餘麟眨巴眨巴眼睛,無辜又可愛:“可是我也沒有得罪人呀?”
四目相對,餘麟歪頭思考:“我真的……沒得罪人吧。”
不說他一向與人為善。
就說他這麽可愛開朗善良活潑大方……誰會忍心傷害他?
從父母的眼神中看到堅定的選擇,餘麟垮起臉,默默抹着薛定谔的眼淚,哽咽:“難道是因為我太優秀,擋了別人的道嗎?”
“或者說,終究是蒼天容不下我這等驚塵絕豔的美男子,故意要美人早逝?”
話還沒說完,餘麟又被餘麒推倒,揍了幾拳。
餘麒怒罵:“神經!”
餘麟縮成一團,弱小可憐又無助!
他就知道!
他在這個家裏,人人都可以欺負一腳。
嗚!
-
有幾個不省心的孩子,餘母真的頭疼大發了。
時候不早,她将事情的利害關系分析清楚後,囑托餘麟自己多注意一下:
“你下次再不消停,就停了你的卡!”
餘麟:“……”
晴天霹靂!
賣乖裝可憐無效,餘麟只好出謀劃策,努力拉其他人下水:“張叔有沒有可能是幕後黑手?”
餘父頭疼:“你們才見過兩面。”好歹是他的朋友。
餘麟:“老許說他不像好人。”
餘父:“好人不好人,不是你們只見兩面就能判斷的。生意場上,大家都在裝,你怎麽能憑幾句話就判斷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不确定,但是我們和他沒有利益沖突,不至于讓他铤而走險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餘母沒有直接否定他的猜測,而是換種角度去跟他分析,“雖然說生意場上沒有永久的朋友,但成為敵人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我們沒有搶他的項目,更不是競争對手,他何必要做這種事?”
餘麟噢了一聲。
思考片刻,還是沒有将王沫學姐的事情說出來。
……說到底,這也只是他的一種猜測,而且……他想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做。
但剛放下心來,下一秒,又聽到餘母幽幽的聲音:
“這個話題先略過。”
“來,我們聊聊其他的事情。”
餘麟莫名感覺不對勁,頭皮發麻,很想要逃。
“第一件事——”餘母目光掃過餘麟緊張的面孔,嘆氣,“為什麽去精神心理科?”
“有什麽事情不能和我們說嗎?”
“媽!兩點了!您的美容覺!”餘麟撲閃着大眼睛,一臉真誠,“媽媽,親愛的媽媽!您一定要早點休息呀,憔悴了我會難過的。”
餘母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餘麟:“……”
好氣噢!他記得記憶裏這招很管用的呀!
難道是他長大了?是他的魅力下降了?
“好吧好吧……”
被四雙目光注視着,餘麟縮進沙發裏,努力尋找着借口。
餘母:“現在就停了你的卡!”
“銀行早下班了……”餘麟嘟囔幾句,老老實實地說,“因為我懷疑我有精神病。”
雖然早猜到是這個答案,但聽到的那一瞬間,餘父餘母還是頭疼異常,捂住胸口,繼續追問:“什麽類型的?狂躁症?雙相?抑郁症?妄想症?”
餘麟目光古怪地看着兩人,覺得他們也真是腦洞大開:“都不是!”
他雙手叉在胸前:“我原本懷疑我有雙重人格,但是檢查結果顯示我很正常。”
餘家人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倒是餘溫好奇地追問了一句:“為什麽二哥會懷疑自己有雙重人格?”
電視劇裏的雙重人格,不都差別很大嗎?
但是他感覺二哥從始至終都沒怎麽變過呀?
餘麟輕捏住小溫的臉,作兇神惡煞狀:“別說了,再說褲衩子都要被你們掀開了。”
餘溫被迫嘟嘴:“那我不說了。”
“捏小溫幹什麽?”餘麒上前拍開餘麟的手,托起小溫的臉上下看了眼,沒有紅印便放下心來。
餘麟悄咪咪打量兩位從頭至尾沒說話的大佬,見兩人若有所思,便不由地雙手合十做可憐狀。
別問了,別問了!再問他直接去跳門口的湖!
餘母好笑地偏過頭去,又想起另一件事,不由沉下臉來。
餘麟:“……”
啊喂喂喂!你們到底藏了多少心事啊?
幹脆直接殺了我吧!
“第二件事……”
餘母緊捏着拳頭,咬牙切齒:“你現在有喜歡的姑娘嗎?”
嗯?
餘麟老老實實搖頭:“沒有啊,怎麽了?”
餘溫想起什麽,陡然瞪大眼睛,輕輕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二哥……危!
餘母壓抑住內心的情緒,伸手攥緊了雞毛撣子,這才覺得心裏好受些。她繼續追問:“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
“不會要給我相親吧?”餘麟思考了片刻,腦海中沒有一個具體的形象,便搖搖頭,“不知道诶。”
“呼——”
初步确定,餘母和餘父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咬牙切齒和無可奈何。
“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男孩子?”
話一出口,全場寂靜。
“咕咚。”
餘麟甚至能清晰聽到口水從喉頭滾落的聲音,他頓覺口幹舌燥,頭皮發麻,整個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父母。
他匆匆站起來,慌不擇路地往樓上跑。
“站住!”
餘麟一個急剎車,停住。
笑臉比哭還難受。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今天出門的時候右眼眨個不停,一定是有什麽大事情發生。
沒想到是在這裏等着他呢。
鴻門宴啊!
赤裸裸的鴻門宴啊!
別攔着他!
他要去跳湖!
餘麟回過頭,哭唧唧:“媽!”
“你給我一個準話。”餘母越想越覺得可信,剛知道這個消息時,她手腳都在顫抖。
她知道有些人的性向是天生的,但小麟從小跟男生玩得好,跟女生也玩得好。
以前讀小學初中時,也不是沒有帶過女孩子回家玩。
怎麽就……
“我不知道……”餘麟只能給出這麽一個回複,随後可憐兮兮地看着兩人,“我是真不知道。”
他又沒有遇到喜歡的男生,也沒有遇到喜歡的女生。
怎麽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歡男的還是女的啊?
裝傻!
餘母在心裏給孩子下定義:難道他青春期第一次夢/遺時,會不知道自己喜歡男的還是女的嗎?
仔細想想,他都22歲了,還沒談過女朋友……
餘母再次捏捏眉尖,回過神來瞧見小麒小溫一臉震驚的模樣,眉心一跳,揮手讓兩人先回房睡覺。
餘麒臨走前說了句公道話:“媽,這種事情,小麟也不想的。”
餘麟:“滾滾滾!”
要是書裏說的是假的,那你沒事!要是書裏說的是真的,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餘溫嗫嚅:“媽,二哥他也不想的。”
“我知道。你們先休息去吧。”
餘母等兩人上樓,瞧不見影子後,才一把捏住餘麟的領口,低聲又咬牙切齒:
“你……對小溫,沒……沒那方面的心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