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王沫的心理咨詢工作室挂靠在一個有名的私立醫院裏,醫院主走中高端路線,實行預約不排隊制,溫馨明亮的環境和細致入微的服務,讓這家醫院受到不少人的喜歡和推崇。
除了王沫的心理咨詢室,其他名醫的獨立工作室也有挂靠此處的。
心理咨詢室在6樓,從進入醫院區域,再到步入大廳,都有數位工作人員上前微笑服務,詢問需求并禮貌指引。
許是該時段預約的人并不多,一路上餘麟只看到十幾位患者。
王沫的工作室也沒有患者。
“你們來了?”
王沫穿着藍紫色的醫院工作服,頭發溫順地盤在腦後,一支墜着小鈴铛的發簪在腦後輕輕搖擺。
她鵝蛋臉,柳葉眉,丹鳳眼,微笑唇,此刻只微微塗了支唇釉以顯氣色。
“坐吧!”
餘麟和傅恒在沙發上落座,四下打量。
心理咨詢室整體環境偏藍調,有近300平米的空間,陳設有點類似“回”字形。除了走廊盡頭2個緊閉的挂着“心理咨詢室”的房間外,其他區域一目了然。
游戲輔導室、心理測量室、心理沙盤區域、情緒宣洩室……
中間偌大的區域則被劃分為會客接待區和閱覽區域。
“不如先喝杯茶,休息片刻再聊聊?”王沫端來三杯還冒着熱氣的自制紅茶,在對面坐下,自然微笑。
餘麟收回四下打量的視線,笑眯眯:“喝茶聊天的時間算在心理咨詢時間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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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2000塊一小時诶!
王沫朝他眨眨眼:“算。從你進門那刻起就算了。”
“奸商啊!”餘麟哀嚎着小口啜了口紅茶,剛入口時不見溫順,倒有幾分鹹酸,轉而回甘,口齒生津、醇香濃厚。
他又喝了一口。
“加了什麽嗎?還挺好喝的。”餘麟好奇地搖晃紅濃透亮的茶湯,似乎要看出一朵花來。
“一點腌制的花朵,有玫瑰、菊花、薄荷……主要是提神和豐富口感。”王沫笑得溫柔,“你知道的,有些患者喜歡喝茶,外頭又買不到,便會特意過來跟我聊聊。”
傅恒放下手中的茶盞,沒品出來什麽好壞來。
他一向不愛喝茶,那是他家老頭子才喜歡的玩意兒。
他愛喝酒。
簡單閑聊過後,王沫又看向一旁的傅恒:“這位先生,您也需要心理咨詢嗎?”
傅恒誠實搖頭:“不用了。”
王沫輕笑:“可以給你打個折。”
餘麟湊過來:“我跟他說了,報我的名字打八折!不過這價格還是有些貴了,來一次我得工作一個星期。”
王沫眉眼微動:“怎麽說?你家還能少了咨詢問診的錢麽?”
“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呀!”餘麟跟祥林嫂一般,将他工作8天拿了3000塊錢工資的事情翻來覆去又說了遍,最後總結,“一想到這咨詢問診的錢,我覺得我心理疾病都好了很多!”
王沫吃吃地笑起來。
腦後的小鈴铛一陣陣地響。
沒聊幾句,餘麟就催促着2000塊錢要沒了,別閑聊了,趕緊開始心理咨詢吧。
兩人進了心理咨詢室,傅恒則坐在外面翻閱着展覽冊子,等待他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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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咨詢室內,餘麟正靠在躺椅上,姿勢十分放松與不羁。
王沫慢慢走近,盤腿坐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聲音輕柔、好似空靈:“遇到什麽困難了嗎?”
“有一些。”
餘麟回憶着回憶着,覺得頭又有些不舒服了。
“這兒很安全,沒有其他人能知曉。”
“方便說說嗎?”
餘麟攪動着手指,無辜地看了眼面前的王沫一眼。
一瞬間,他覺得對方很陌生,又很親切。
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
但下一秒,腦內的潛意識又阻止了他。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我覺得我們家好像要斷根了。”
“……嗯?怎麽說?”
餘麟:“唉,我覺得我爸媽是一個傳統的人,肯定不能接受我們都沒有孩子的事情,到時候肯定要爆發一場巨大的家庭危機與沖突!所以我在想要不将危機掐滅在源頭,先去孤兒院收養幾個,讓他們提前享受享受含饴弄孫的喜悅。這樣等事情爆發了,或許他們的怒火會小一些。”
“孫兒孫女有了,難道他們還會催婚麽?”
王沫:“……是什麽讓你有了家庭斷根的錯覺呢?”
餘麟沒理他,繼續一把手抓住她的胳膊:“學姐!這件事你一定要幫幫我!”
王沫:“我該怎麽幫你呢?”
餘麟嘿嘿笑,一臉認真:“你有沒有渠道,有一些好的可以供收養的孩子,告訴我呀!我提前去踩踩點……”
王沫:“……我不是人-販-子。”
她無語又頭疼地看着餘麟,下定決心,輕聲呼喊,“餘麟,看着我。”
餘麟甩頭,将頭撇向一邊:“哼!你都不答應我!”
王沫:“……這個我是真幫不了你。”
她從哪裏找孩子?這是要被判刑的事情吧?
一向冷靜又溫柔的王沫總感覺事情有些大條,幾乎偏離了她的設想。
她再次呼喊:“餘麟,看着我。”
餘麟轉頭,扁着嘴默默望向她,瞳孔逐漸渙散,下一秒,又眨眼清醒起來,揉揉自己的眉尖,再次問:“學姐,這個事你幫不了我。有件事你一定能幫我!”
王沫:“……什麽?”
“你知道怎麽勸勸我爸,讓我不上班嗎?”
“上班好累的。”
“人真的不應該上班……”
餘麟越說越清醒,越說越亢奮!
王沫:“……我只是一名心理咨詢師,并不是一位魔法師。”
心理咨詢,無疾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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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麟進去時,一臉興奮。出來時,一臉萎靡。
傅恒聽到動靜站起來,走到他身邊詢問:“怎麽了?”
餘麟越過他,一把子躺到沙發上,錘沙發,嗚咽:“沒有用。”
傅恒不解:“這麽貴,都沒有用麽?”
不遠處的王沫:“……”
你們走吧!別再來折磨我了。
當然錢是不可能退的!這是她的心靈摧殘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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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王沫告別,出了心理咨詢室和醫院,餘麟恍惚地站在樓下擡頭往上看。
刺眼的陽光直直地照射他眼睛。
他眨眼,兩滴生理性淚珠滑落。
傅恒震驚,聲音哆嗦,并忍不住探頭看他:“……怎、怎麽了?”
怎麽還哭了?
餘麟呢喃:“總感覺……和王沫學姐陌生了許多。”
好像……好像要失去一位好朋友了一樣。
腦海裏的記憶曾告訴他,當時在一個社團時,這位學姐對他十分關照。
當然,不只是他,社團裏的其他人她都非常盡心盡力。
無論是情感危機、家庭争吵、宿舍糾紛,抑或是工作失意、職業選擇……她都不厭其煩,像是一位大姐姐一樣,總是給出非常專業且貼心的建議與指導。
所以在她畢業離校時,社團裏的人逃課的逃課,請假的請假,只為一起與她聚個餐,一起不醉不歸,再送她一句:
“學姐!前程似錦、一路繁花!”
哪怕這麽多年不聯系,但他以為……只要好好經營,感情是不會變的。
他以為……大家還如以前一樣真誠。
傅恒輕拍他的肩膀:“很正常吧。她比你們大幾歲,這幾年她也有了自己的圈子,對你們雖然有感情,但肯定不如學生時代般純粹。”
“我知道……”餘麟垂頭喪氣地坐進副駕駛,振振有詞,“我現在很難過,所以如果你等會兒打麻将還贏我的錢,我會更難過的!”
“對了,你打麻将的技術怎麽樣?”
傅恒想了想,得意:“戰無不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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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麻将打到一半,餘麟嗚咽着将牌推倒,他将口袋翻出來,露出兩個空兜兜:“一分錢也沒有了!你好狠的心吶!”
彭許周與另一個好朋友同樣嗚咽着,互相指責:“麟子!這種斷頭局你喊我來幹什麽?”
“輸錢是什麽大事嗎?輸掉尊嚴才是!虧我還自稱江城賭神,嗚!以後讓我如何面對這個稱號!”
“麟子!你不厚道!”
餘麟委屈地看向傅恒:“你是不是會記牌?”
傅恒幹咳兩聲:“會一點點。不過我打牌經驗可能比你們略豐富一些。”
餘麟叉腰:“我初中就會打牌了!”
彭許周不甘落後:“加一!”
另一個朋友:“加一加一!”
看着三張情緒幾乎如出一轍的臉,傅恒刻意逗他們:“……我三歲。”
那時候他爸媽忙于工作,他跟着爺爺奶奶生活。
爺爺奶奶都是個嗜牌如命的,閑暇時候總去茶館裏跟人搓上幾圈。他年齡小,放在家裏又不太安全,便被爺爺奶奶帶到茶館裏。
再加上他又聰明,耳濡目染下來:贏牌,易如反掌!
最後打下來,餘麟輸掉了三個月的飯錢。
他捏着從前臺揪下來的白紙和筆,在紙上規規整整地寫下【24年8月17日,餘麟欠傅恒90天的飯錢(包含早午晚餐)】。
為了表明自己是一個遵守諾言、從不拖欠債務的好孩子,餘麟很是認真:“等我回去就建一個Excel表格,請你吃一頓飯,就抹掉一項。你放心,今年肯定能還清。”
說完,還朝他擠擠眼。
傅恒,心跳漏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