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屍塊
（一）屍塊
戚霞有三個哥哥。
戚家所有朋友都說戚父戚母有福氣，一連生了三個兒子，卻不知二人并不重男輕女，一心盼着有個女兒。
懷第四胎時，戚母專門去燒香拜佛，只求能得一個女兒，好兒女雙全。
老天爺還算眷顧，第四個和第五個孩子都是女兒。
三個兒子年長些，對兩個小妹妹格外照顧，七十年代那會兒父親雖受到一些波及，卻并不嚴重，戚霞的童年過得比同齡人幸福得多。
戚娟比戚霞還要晚幾年出生，是所有孩子裏年紀最小的，更受照顧。
戚娟很黏戚霞。
喜歡纏着她一起跳皮筋，喜歡和她一起讀書學習，凡是姐姐說的話都是對的，偶爾父母需要管教戚娟，都要派戚霞出馬。
戚娟被保護的太好，膽子不大，怕黑，不敢走夜路，讀高中時哥哥姐姐們輪流接她放學。
戚霞已經習慣身後跟着一個小不點了。
“你們姐妹的感情挺不錯的。”
“一母同胞，從小一起長大，怎麽會不好？”戚霞長腿交疊，冷靜地喝着茶，“她畢業後一心想出去闖闖，爸媽不同意，她是偷偷溜走的，爸媽很生氣，他們鬧得很僵，這些年她一直不敢回來。”
昨夜戚母同戚霞說話時，言語中滿是對女兒的擔憂和思念。
沈婉婉問：“只不過是去其他城市生活而已，你爸媽到現在還不能原諒她？”
“他們的思想比較老舊，怕我們出去了沒人照顧，我們兄妹幾人，只有小娟在外面。我試探過爸媽的态度，他們還是不無法接受，一定要小娟回來生活才肯見她。”
Advertisement
與沈婉婉聽到的完全不同。
沈婉婉看向老兩口的房間，“叔叔阿姨在嗎，可以和他們聊聊嗎？”
“他們去我姨媽家了，二位改日提前約，我讓他們留在家裏等你們。”
戚霞的回答滴水不漏。
如果沈婉婉沒聽到戚霞和母親的對話，現在恐怕會相信她的說辭，但正因聽到了，沈婉婉才敢肯定戚霞是在撒謊。
她為何要撒謊？
再問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沈婉婉和崔落起身準備告退。
走到門前，沈婉婉看到衣帽架上挂着戚霞的外套。
她瞄了一眼牌子，停住腳步，“楊春玲人在醫院，你如果擔心，可以去看看她。”
戚霞倚着牆壁，從容不迫道：“我雖然不管成亮找女人，但也沒善心到去看望一個小三。”
沈婉婉問：“你不奇怪楊春玲怎麽會在醫院嗎？”
戚霞擡眸。
沈婉婉粲然一笑，“以後恐怕還會有打擾的地方，辛苦了。”
一上午的時間，沈婉婉和崔落一共見了戚娟九個同學舊友。
他們都表示最近幾年沒有見過戚娟，當年戚娟離開時，也沒有和他們打過招呼。
戚娟南下打拼的消息，也是戚家人告知的。
陶姜得知這一消息，立刻聯系了南方城市的同事，按照戚霞提供的地址和聯系方式去找人。
局裏的系統還不完善，小靈通還未普及，找起人來并非易事。
這也是戚霞聰明的一點，只要戚娟不現身，她說的話，警方就無法落實。
鄒國棟愁得唉聲嘆氣，“這人想跑就能跑，我們上哪找人去？老朱，你能不能別喝茶了，說說你的想法啊 。”
朱建華鼻梁上架着老花鏡，悠哉地看報紙。
聞言，他推了下鏡子，漫不經心道：“應該不需要我。”
“怎麽個意思？你還是咱隊裏的人，現在連腦子都不出了？你就把你和陶隊的私人恩怨放下，無私地幫幫我們嘛，我……”
朱建華送給他一個白眼，“我的意思是，婉婉應該知道。”
“婉婉？你把事情都推給一個剛來的新人，你還是不是人，有沒有男子氣概？”
朱建華連白眼都不願給他了。
沈婉婉在二人中間探出頭，“鄒哥，其實我真有個懷疑的人。”
“知道，戚娟嘛，你懷疑他在報複成立。讓他殺了親哥，再殺了他，很合理。”
沈婉婉道：“我懷疑的是……戚霞。”
鄒國棟繼續點頭，“對，戚霞嘛，戚……啥？”
陶姜看了過來。
沈婉婉說：“就是戚霞，其實你們也都懷疑過，是嗎？”
陶姜沒理會沈婉婉的問題，“說說，為什麽懷疑。”
“衣服的牌子。”
“牌子？”
沈婉婉說：“我發現戚霞穿的衣服只有幾種牌子，其中一個牌子和闫冰送給楊春玲運動服的牌子是一樣的。這個牌子不算太貴，也不便宜，和戚霞習慣的消費水平一致。而且我和鄒哥一樣，我懷疑成立殺錯人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引導，成立原本的目标應該是戚霞，沒有戚霞的幫忙，很難成功。”
陶姜道：“你說的我考慮過，但是現在……”
陶姜還未說完，剛剛接了電話的崔落興奮地招呼道：“陶隊，楊春玲醒了！”
*
戚霞被請到預審處。
她神色自如地打量着這間不大的屋子，以及對面長桌後坐着的三個人，竟叫人一時分不清楚受審的究竟是誰。
不過陶姜也不是吃幹飯的，他一開口，冷靜低沉的聲音便将主導權奪了回來，“知道為什麽叫你來嗎？現在交代，算你有自首情節。”
戚霞不為所動，“陶隊長的話，我不是很明白。”
“戚霞，楊春玲已經醒了，我們給她看了你的照片，按理說她沒見過你，但看到你的照片後卻說和你是朋友，不奇怪嗎？”陶姜難得沒扮黑臉，聲音溫和，“她還說，你叫闫冰，和她認識有幾個月了。”
戚霞抱臂不語。
陶姜又說：“我們把你的照片拿給你經常去打電話的商店看了，老板還記得你，只是不知道你就是闫冰。哦對了，老板還說你每次通電話時，都要特別說明何時會再聯系她，這是在盡量避免楊春玲主動給你打電話？”
“我……”
“你若仍不想開口，也無妨，我和你說句實話，我們的人現在正拿着你和成立的照片挨家挨戶走訪，一旦确認你們二人有過接觸，你應該明白後果。”
戚霞不辯解也不承認。
她只是淡漠地看着陶姜，似乎對這所謂的後果并不關心。
陶姜看了眼沈婉婉。
進來之前陶姜給了沈婉婉提問的機會。
沈婉婉問出早就想好的問題，“你不想讓戚娟回家嗎？”
戚霞眼皮跳了一下，眸中閃出異樣的光。
“你這麽做，無非是在意你妹妹，我想，你妹妹現在可能已經……你确定要一直維持假象，讓她有家回不得嗎？你說過，她膽子很小，她怕黑、不敢走夜路，我想，她應該很想回家。”
戚娟是個乖乖女，膽子又小，從來沒動過離家的念頭。
她最大的願望便是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再尋得如意郎君，組建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但這美夢卻被成立破壞。
成立有哥哥撐腰，肆無忌憚地欺負年輕姑娘。
有的是朋友介紹，在飯桌上相識，有的是故意被領到他面前，還有的，他根本就不認識對方，只是見對方貌美，便起了歪心思。
戚娟屬于後者。
她與成立素不相識，只因那日穿了件鮮豔的紅裙子，便被成立拖進巷子裏。
屈辱過後，戚娟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只能找到姐姐。
戚霞查到，欺負戚娟的人是成立，名聲已經糟透了。
戚霞勸戚娟報案，可做壞事的是男人，毀掉的卻是所謂的女子的名節，戚娟只怕報了案，流言蜚語會将她淹沒。
戚娟不同意報案，也不願告知父母。
戚霞擔心妹妹的情況，妹妹堅決反對，戚霞也無法自作主張。
她只能盡量陪着妹妹，讓她盡快忘記此事。
事情發生一個月後，戚娟的反應漸漸正常。
戚霞以為她已經走了出來，便繼續去忙工作，期間她還認識了成亮。
成亮西裝革履、風度翩翩，在人前扮演着成功者的角色。
他甚至還想留戚霞的聯系方式，戚霞無比憤懑，但為了妹妹，也只能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聯系方式是不可能給的，戚霞不願接觸成家人。
她沒想到的是，戚娟竟然留下一封絕筆信走了。
原來她始終都在死胡同裏打轉，最後的平靜，只是因為已經選擇死路，無所畏懼了。
戚霞不知道她去了哪兒，戚娟在信上說，她不忍心讓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所以會走得遠遠的，只當她和其他同學一樣，外出打拼了。
戚霞找了戚娟兩年，這兩年附近幾座城市發現的所有無名女屍，她都留意過，可卻一無所獲。
浩土無疆，她是尋不到的。
戚霞只能對父母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我想替小娟報仇，我想報案，可是小娟走了沒多久，成立就出事了，他殺了人，竟然還能跑掉，實在可笑。我嫁給成亮，無非是想找到成立，可嫁過去才知道，成亮和成立根本沒有分別。只不過一個用錢，一個用暴力，成亮甚至早就知道成立做的事，還時常為他擦屁股。”
“成立每隔半年會來找一次成亮，只有他們二人知道，成亮會給他一筆錢，讓他繼續在外生活。成亮連父母都瞞着，我更不可能知道，後來一次醉了酒，才不小心說了實話。成立這一次留下，是因為孩子，他年紀大了，想要浪子回頭過安穩日子了，可笑，害了那麽多人，竟然還想就這麽過去，你們說，我能不殺他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