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屍塊
(一)屍塊
成立于兩日前遇害,也就是發現屍塊的前一天晚上六點鐘至九點鐘之間。
“他的口唇、指甲都呈青紫色,有腦水腫的現象,是中毒的症狀,但是由于沒找到內髒不能送檢,無法确定究竟是何種藥物致死,根據我的經驗,巴比妥類、苯二氮類藥物都有可能。”
“苯二氮類藥物是抗焦慮藥,也有鎮定催眠等作用。巴比妥類藥物是安眠鎮靜的藥,只需幾g便可致死。死者是死後才被分屍,除了分屍的切口,死者身上沒有其他創口,也沒有與人毆打的痕跡。”
法醫說完,又拿出另一份屍檢報告,“成亮的屍檢報告我也看了,他的手腕、腹部皆有約束上,背部、後腦都有磕碰傷,根據傷痕推斷現場的情況,應該是兇手從正面将他制伏,他倒地時背部、後腦撞到地面,兇手随之将他控制住,将匕首刺向腹部,成亮當場身亡。”
陶姜點了根煙夾在手上,“有什麽想法?”
是在問向東和沈婉婉。
向東不知在急什麽,搶先說道:“好像有些奇怪。”
“具體說說,哪裏奇怪。”
向東不過是剛剛聽了法醫的彙報,直覺奇怪,要他具體說說,一時還無法整理好語言,“死亡方式吧,一個是毒殺,一個是正面對抗,怎麽說呢……”
陶姜等了片刻,見向東沒了音,才問沈婉婉,“你怎麽看。”
“我贊同向東的說法,”沈婉婉道,“兇手在殺害成亮時,絲毫不畏懼對方是個正當壯年的男子,但在殺害成立時,卻是完全避免與他正面對抗,而且毒殺多見于體力較弱的女子。我認為,這兩起命案并非同一兇手。”
兩起命案混在一起,就像落入迷霧之中,但若将他們分開,雖不能立刻找到兇手,但迷霧起碼會散去一部分。
陶姜點頭說:“我也是這麽考慮的,不能因為他們是兄弟,就把案子聯系在一起,但也不能徹底分開。”
向東沒能好好表現,心中正懊惱,聽到陶姜的話,下意識問道:“為什麽不能分開?”
陶姜淡聲道:“凡事都有萬一。”
Advertisement
他又問沈婉婉,“楊春玲怎麽說?”
“她撒謊了,”沈婉婉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我想,她或許真的不知道成立的屍塊為何會出現在她家,但她和成亮的關系,絕對沒有她說的那麽簡單。”
陶姜對沈婉婉已經多了些信任,“所以她還是成亮案的嫌疑人?不過你要考慮清楚,剛剛你可說了,殺害成亮的兇手并不擔心自己無法對抗成亮,楊春玲的體格恐怕沒法對抗一個成年男子,我也沒查到她學過什麽格鬥武術。”
這也是方才向東認為奇怪的點,“可成亮招惹的幾乎都是情債,至于成立,他的仇家倒是男性,這兩人的死法是不是反了?”
聽了向東的話,沈婉婉想到些什麽,欲言又止。
陶姜吸了口煙,說:“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其實殺人不需要親自動手,”沈婉婉吞吞吐吐道,“殺害成亮的人,或許是受人指使?否則解釋不清楚動機。不過我只是想一想,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這一點。”
陶姜說:“有想法就好,怕就怕沒想法。”
向東眉頭輕輕攏了攏。
念書時,沈婉婉是班裏最沒存在感的學生。
學校的活動一律不參加,上課只坐在最後一排,成績沒有多突出,若不是長相優越,可能大家都不會認識她。
最初知道自己和沈婉婉分到了一起,向東是不甘心的,這意味着他優秀的成績沒能為他争取最大的利益。
他從沒想過,沈婉婉的風頭會蓋過自己。
向東一向優秀,到了隊裏,卻好像成了蠢笨的那一個。
陶隊的話更像是在點他。
向東不由得重新審視起沈婉婉來,從前……真是他看走了眼?
陶姜說:“兩個案子都得跟,以免消息不通有疏漏,崔落和沈婉婉,你們兩個跟楊春玲接觸的次數比較多,成亮那邊你們跟着點。至于成立,我們繼續去查。”
成亮的案子說起來也不複雜,兇手殺人後并沒有偷盜行為,不是為財便是為情。
他男女關系極其混亂,這是最有可能的殺機。
但問題是,成亮那一堆情婦裏,究竟誰對他下了手?
負責成亮案子的同事将資料交給崔落,沈婉婉與崔落跟着去見了兩個嫌疑人。
這二人都是成亮的情婦,與其保持着長期不正當的關系。
她們甚至還認得楊春玲——“楊春玲啊,我知道,纏成總纏得可緊了,人家成總有老婆,她還總把自己當大房,成總就是不願意被她管着,才想甩了她。結果人家倒好,還不依不饒地纏了成總好久。”
聽到她們對楊春玲的評價,沈婉婉和崔落都察覺出不對勁來。
吳耀明喜歡楊春玲,就是喜歡她乖巧懂事,可她在和成亮相處時,完全是不同的狀态。
崔落先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越聽話乖巧,越不在乎。”
沈婉婉很贊同,“楊春玲對成亮有真感情,見不得他和其他女人親熱,但她不喜歡吳耀明,這就無所謂了,可以随便乖巧。”
“唉,女人啊,終究是逃不過一個情字,怎麽就看不開呢?丢掉道德因素,能有個富有的長期飯票不是挺好的?”
沈婉婉說:“如果楊春玲對成亮動了真感情,那她的動機就更大了……我好像沒聽陶隊提過成亮的妻子。”
“戚霞?她啊,和吳耀明老婆一樣,只管拿錢享樂,根本不管成亮在外面怎麽樣的。”
沈婉婉提議道:“戚霞應該沒出國去玩吧,不如我們先去見見她?”
別墅發生命案,現在還是封禁的狀态,戚霞目前與父母同住。
戚霞的父母說,她近兩日的狀态很不好,整日精神恍惚,連飯都吃不下,每天從早上躺到晚上。
聽說是刑警過來,戚霞的父母才将她叫了起來。
在等待戚霞時,沈婉婉悄悄打量着戚霞的父母家。
她父母家雖然也不小,但和別墅比差遠了,只能算是小康人家。
當然,在現在能過上小康生活的老百姓不多,這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客廳裏還有一臺大彩電。
沒多久,戚霞披着外衣走出來,崔落和沈婉婉都驚了片刻。
與楊春玲相比,戚霞的外貌毫不遜色,甚至更加突出。
她面容姣好,五官精致,身材也是豐腴多姿的,還有淡淡的優雅氣質,大概沒有男人會不喜歡這樣的女人。
有這樣的老婆,竟然還出去偷吃,男人……
戚霞的臉上沒什麽神采。
她在崔落對面坐下,木讷地開口,“有進展了嗎?”
崔落道:“有一個新的情況,需要你了解。”
“您說。”
崔落說:“成亮有一個弟弟,你知道嗎?”
提起城裏,戚霞面露厭惡,“他啊,知道。”
“你和他有過接觸嗎?”
“他沒出事的時候見過幾次,是一個不學無術的人,根本不上進,只想着靠他哥混日子,在外面惹了不少事。如果不是成亮有出息,成家攤上他這麽一個兒子,算是完了。哦對了,他還欺負過不少女生,後來都用錢擺平了。”
崔落問:“你說的欺負是?”
“就是那個意思,”戚霞平靜道,“做的很過分,但成亮願意給他擦屁股,我也沒辦法。”
沈婉婉擰起眉。
如果成立曾強迫過女人,如今被毒死,似乎能說得通。
可惜了這些女孩,在如花似玉的年紀遇到了禽獸人渣。
戚霞說完,琢磨過不對勁來,“你們怎麽突然提起他了,他和成亮的案子有關?”
崔落看了眼沈婉婉,沈婉婉問:“他和成亮的關系如何?這幾年有聯系嗎?”
戚霞遲疑片刻,才搖搖頭,“完全沒有,這個我敢肯定,他殺人的事,就算是成亮也壓不下來,這幾年一直有人盯着我們,他不敢輕舉妄動。”
沈婉婉道:“可按照你的說法,成亮很看重他這個弟弟,真的會坐視不理?”
“沒辦法理的,你們的人真的看得很緊,還有受害者家屬,打聽到我們的新地址後,就經常來我家附近轉,我們怎麽接觸?而且我也不同意他去幫他弟弟,他弟弟根本就不是人。”
戚霞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她眼中卻能看出愠怒,“你們都不知道他欺負的都是些什麽人,他專門挑家裏貧困的女生下手,或者是身體有缺陷的,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敢拿他怎麽樣,也更好打發。他甚至還騙過十幾歲的小孩子,只用一雙穿過的運動鞋就搞定了,這樣的人,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允許成亮再去幫他。”
戚霞所說的都是警方不知道的。
不是警方不盡心去查,而是成亮與成立的手段太過龌龊,他們捂住受害者的嘴,甚至不給她們報案的機會。
崔落拿出筆記本,“你知道他都欺負過哪些人嗎?”
“我不清楚,這些都是成亮在處理,如果去問他的助理,或許會有些收獲,不過他已經換過好幾個助理了。”戚霞挺直腰背,神色淡漠,“為什麽一直問成立?”
“他遇害了,”崔落說,“屍體剛被發現。”
戚霞面色凝重,卻沒多少悲傷,“怎麽會……是有人盯上了他們兄弟倆?”
崔落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而是說:“你對成亮的感情很深?”
戚霞說:“我們畢竟是多年的夫妻。”
“可我聽說,你們已經是各過各的了,他有那麽多情人,你都不在乎。”
戚霞苦笑道:“我在不在乎又能如何?你也看到了,我的父母都是普通人,比不過成亮的手腕。我們還有一個孩子,我也不是沒鬧過,可鬧了又有什麽用?這幾年我是想明白了,與其和他鬧這些,不如把錢都攥在自己手裏。以後如果真的離婚了,我也能帶着孩子好好過日子。”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樣的選擇不能說是不清醒。
沈婉婉問道:“你認識楊春玲嗎?”
戚霞搖搖頭,“我已經很久沒管他了,什麽楊春玲李春玲的,他一年能換很多個,我都不知道該說她們是小三還是逢場作戲的過客。如果去關注他的每一個情婦,我這一年恐怕都不用做其他事了。”
沈婉婉點頭表示理解,“除了成亮的情婦,你認為還有人有動機殺害他嗎?”
“不會了,”戚霞坦然道,“他這人,對朋友還算義氣,做生意也不貪心,出去問一圈,說他好話的人恐怕更多,這些苦,只能我們女人來受。”
問過話,崔落留下了自己的聯系方式,方便戚霞尋她。
戚霞的表現還算正常,崔落暫時找不出什麽疑點。
正欲離開時,沈婉婉聽到房間內傳來一聲“你好”。
沈婉婉看了一眼房間,問:“家裏有客人?”
“不是,是我養的鹦鹉,”戚霞淡淡道,“除了孩子,我總得給自己找些其他樂趣。”
***
見戚霞這一趟,算是有些收獲。
楊春玲的嫌疑越來越大,而成立的死,也找到了可能存在的新的動機。
沈婉婉将這一情況彙報給陶隊,陶姜會去何時成立究竟有沒有欺負過女孩子。
至于沈婉婉和崔落,她們商量過後決定,帶着新的證詞再去見楊春玲一面。
這一去,卻剛好撞上了吳耀明。
吳耀明和楊春玲約會的地點一般都是莊園、旅店,他很少到楊春玲的家裏來。
成亮以前總來,吳耀明嫌這家裏有其他男人的味道,也嫌地方太小,不夠他折騰。
沈婉婉和崔落到時,兩人剛剛做完運動,楊春玲披着睡衣便來開門了,她腳下是挂着臉的花花,“你們……怎麽又來了?!”
崔落不客氣地走了進去,“有新的情況要核實。”
楊春玲則拉住沈婉婉,拼命地朝她使眼色,“我已經配合你們了,對吧,你應該能理解我吧?”
沈婉婉:“?”
一天睡好幾個男人這件事?好像不是很理解。
屋內傳來男人的咳嗽聲。
吳耀明邊走邊穿襯衣,嘴裏還叼着雪茄,看到崔落後,面露不耐,“你們怎麽又來了?真是趕不走的蟑螂。”
崔落原本還擔心吳耀明會破壞案子,一見到他就煩躁,現在知道他戴了幾頂顏色頗深的綠帽子,無比惬意。
不用他們邀請,崔落先坐到沙發上,笑呵呵地看着吳耀明,“是楊小姐主動邀請我們過來,說是要配合調查的哦。”
吳耀明輕蔑地看了她一眼,“找借口也要找個像樣的,春玲為什麽要你們過來?”
崔落目光轉向楊春玲,“楊小姐,你說呢?”
崔落的目光很精彩,沈婉婉的目光也很精彩。
楊春玲若是敢說一個“不”字,綠油漆恐怕就要潑在吳耀明身上了。
楊春玲艱難地點了下頭,“耀明,是我要她們過來的。”
吳耀明的臉色一下子冷了。
楊春玲立即走到他身邊,挽着他的胳膊撒嬌道:“我仔細想了想,畢竟是一條人命,咱們該幫的還得幫不是?人總歸不是我殺的,我也沒什麽好怕的,如果她們認為我能幫上忙,那就回答幾個問題好了。”
吳耀明的臉色這才有所緩和,“不是為了成亮?”
“怎麽會呢?”楊春玲靠在吳耀明胸前,輕言細語道,“他都那樣對我了,我對他怎麽可能還有感情?我心裏只有你一個人,永遠都只有你。”
楊春玲的聲音嬌滴滴的,聽起來好像還是個十七八歲的靓麗女生。
沈婉婉聽得頭痛。
難怪她能拿捏得住男人,就吳耀明這樣的,十個都玩不過她。
恐怕只有吳耀明自己認為是他拿捏住了楊春玲吧。
楊春玲好說歹說,終于把吳耀明哄走。
大門一關,她的笑容便冷了下來,“崔落,沈婉婉,你們是不是太過分了,我不是已經配合你們了嗎?!”
崔落沒急,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們有吳耀明的聯系方式,你知道嗎?”
楊春玲的神色又是一僵,“你想說什麽?”
“再不說實話,你以後恐怕就攀不上吳耀明這棵大樹了。”
楊春玲唇色慘白,“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沈婉婉适時地加了些砝碼,“如果吳耀明知道你和趙哥……”
楊春玲:“……”
沈婉婉:“甚至還和他的司機……”
“你們到底想說什麽?!”
沈婉婉在花花面前蹲下,摸了摸它的頭。
花花沒動彈。
沈婉婉很滿意,看來花花已經完全接受她了,不枉費她當了一天狗。
花花:“……汪汪汪!”
磕它下巴的人又來了!保護下巴!
見沈婉婉竟然還有心情逗狗,楊春玲的情緒開始崩潰,“沈婉婉,你們能不能給我一個痛快的,你們到底要幹什麽?是不是非要毀了我才甘心?!”
“話不是這麽說的,”沈婉婉嘗試着将花花抱起來,“事情是你自己做的,如果你沒有三心二意,我們也沒法說什麽,不是嗎?”
“我……”楊春玲辯解道,“只許他們男人找女人,就不許女人找男人?吳耀明他根本就不行,我還不能去找快樂?”
崔落翹着二郎腿挖了挖耳朵,“你找不着快樂和我們是沒關系拉,不過你和成亮的關系,恐怕沒你說得那麽簡單吧?聽說你愛他愛得不能自已,即便成亮提出分手,你也不願意放棄,楊春玲,你如果還有事瞞着我們,我可不會再善解人意了。”
楊春玲板着臉走到沙發前坐下,“我是喜歡他,那又怎麽了?我是女人,喜歡一個男人有什麽不正常的?但是他不喜歡我,我已經放棄他了。”
“真的放棄了?就沒有別的想法?”
楊春玲道:“你們該不會認為我因愛生恨吧?那你們就錯了!我只希望他過得更好,根本沒想過要殺了他!如果你們是要來說這些的,你們可以走了!就算你們去找吳耀明,我也是這句話,我什麽都沒做過!”
楊春玲氣沖沖地走到沈婉婉面前,将花花搶了回去。
沈婉婉正試探着摸花花的脖子,花花難得發出舒服的聲音,二人的親密接觸就被破壞了。
沈婉婉有些惋惜。
楊春玲似乎是真的生了氣,搶走花花後便開始趕崔落和沈婉婉,“你們走!想告訴吳耀明什麽就告訴他吧,大不了我換個城市換個男人,別想再來威脅我!”
“嘭”的一聲,她甩上了家裏的門。
被趕出屋門的崔落拽拽沈婉婉,“她看起來好像真的生氣了,是真的嗎?”
沈婉婉卻莫名其妙笑了笑,“她還是在撒謊。”
“撒謊就撒謊,你笑什麽?”
“她甚至不害怕被我們拆穿她偷情一事,也要繼續撒謊,說明這件事比吳耀明更嚴重。崔落姐,成亮的案子,恐怕和她脫不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