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照顧
照顧
窗外喧鬧雨聲不絕于耳, 兩片相貼的胸膛,心跳聲鮮活跳躍。
落在後背的力度,緊貼這片單薄, 溫年發現不知何時起,她整個人跌坐進男人懷裏。
後腦勺被寬大手掌罩住, 将她擁進近乎是灼熱的環抱。
自己就像是被當成最為柔軟溫暖的人形抱枕。
“傻姑娘,哭什麽?”
近在咫尺的低沉嗓音,裹着難以忽視的沙啞。
溫年微吸了下鼻尖, 額頭輕抵着男人側頸:“沒有哭。”
“是窗外下雨了。”
溫年想起, 他們從山城沖動去看海的那天,周齊斯當時也跟她說了這麽一句話。
所表露出的脆弱, 可以躲進漸大的雨聲裏。
她想, 或許是她太過不上心,不然怎麽會被男人如此明顯的僞裝輕易騙到。
也或許是她從心底就存着那麽一個僥幸,一切只是她的多想或多慮, 其實并不會發生任何事。
周齊斯的體溫過于燙了,溫年眼睫微顫,突然意識到這點。
她醒來後出來得急, 連外套都忘記披, 一路穿過寒風雨絲,本就單薄的睡衣, 早就被夜間襲來的潮冷浸透, 緊緊貼着本就體溫偏低的皮膚。
雖說男人體溫本就偏高, 可目前的灼熱程度明顯是異常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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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別提他們現在的緊貼距離, 就算是再遲鈍的感知, 也足以察覺到這股異樣。
教師培訓時,溫年對應激症狀有着基礎了解, 知道創傷性經歷會如影随形,引發心悸、呼吸錯亂、睡眠障礙等症狀。
溫年從男人肩膀上稍稍起身。
花房裏零星點亮的兩盞夜燈,靜靜落着燈光,濃長眼睫染上微光,半遮住這雙漆黑眼眸,勾勒平直薄唇,以及鋒利流暢的下颌線。
這個向來游刃有餘、時不時對她犯壞心眼的男人,此刻變得沉靜,像是一座孤冷的島嶼。
昏暗中籠着淺淺光霧,鼻息緩緩交融間,溫年貼上手背。
觸及到一片滾燙。
又擔心受手背溫度影響,溫年稍稍傾身,額頭輕貼上男人額頭,感知到那股灼熱只增不減,仿佛要在皮膚刻下烙印似的。
“齊斯。”溫年稍稍退開,聽到自己很輕的聲音傳出,“你發燒了。”
漆黑眼眸定定瞥着她。
溫年依稀瞧着他的神情,有些摸不準他的意思,只得輕哄道:“花房裏有些冷,外頭雨下得更大了,待久了發燒會更嚴重的,先跟我回家,好嗎?”
朝他伸出的手掌,被很輕地握住。
在這瞬間,溫年莫名生出種念頭。
總感覺有些像乖巧聽話的大型犬。
所幸出門時帶的那把黑傘,足夠大,他們身上幾乎沒有淋到雨。
裹着雨絲的寒風刮到身上,夜裏溫度比想象中降得還快。
直到走到門裏,将斜雨寒風隔絕到外頭,溫年都感覺手腳冰涼。
更別提身旁這個病人了。
溫年把周齊斯帶到沙發坐下。
別墅裏物件很齊全,擺放也很規整,溫年幾乎沒什麽困難地找到藥箱,找到合适的藥品。
到餐桌旁兌了杯微燙溫水,餘光瞥到身後投來的那道目光,随着她而動,如影随形的。
忍不住想到班上傷到指尖的小朋友,也是這樣眼巴巴地盯着她,乖乖等着老師給自己處理傷口。
溫年生出種在照顧小朋友的感覺。
不得不承認,生病的周齊斯,很依賴她,也挺乖的,讓坐就坐,像是只供她随意擺弄的大型玩偶。
可很快溫年就意識到她這個想法,簡直是大錯就錯,認為男人會變乖這件事,只是她生出的荒謬錯覺。
當她把藥遞到男人唇角時。
周齊斯只是淡瞥了眼,然後相當孩子氣地偏開頭。
溫年看着有些好笑,也有些無奈,這人怎麽生個病,任性孩子氣的一面,竟然全都展露出來。
偏開頭的幼稚鬼,還維持着避開的姿勢。
手掌還停在半空中,溫年靜靜看着眼前男人,口吻幾分溫柔無奈:“齊斯同學,請聽點話好嗎?”
還是沒有反應。
既然山不見我,那自去見山,溫年挪了小半步,又稍稍動了下手掌,将藥再次伸到男人唇邊。
周齊斯眉目洩出倦懶:“溫老師,我是生病,不是返老還童了。”
對上擡眼而來的目光,溫年覺得他說的這話,絕對是客氣了,他想說的多半不是返老還童,而是別把我當傻子。
“你都不肯吃藥。”
目光落在她的掌心,明顯很嫌棄。
溫年覺得男人現在的心智絕對不超過九歲,就連她班上的小朋友,都知道生病了吃藥會好得快。
“要是你乖乖吃藥,我就……”
溫年微頓了下,她本來想用一貫給糖的招數,結果突然想起來,身上并沒有任何一顆糖。
她帶去學校的包裏,常常會備着各種糖果,用小方盒裝好,面對各種小朋友,糖果總很有效的一件魔法道具。
此時裝着糖果的包,正靜靜躺在家裏。
只能退而求其次:“你要是乖乖吃藥,我就給你勾兌點蜂蜜水喝。”
溫年看着無動于衷的對方,只能再度加碼:“也哄你t睡覺。”
漆黑眼眸就直直瞥着她。
溫年見他不說話,就當他是默認了。
伸手把藥喂了進去,又灌了小半杯溫水下去。
自始至終,周齊斯都沒有任何拒絕的反應,完全任她所為。
這讓溫年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其實剛剛完全不用多費口舌,好像直接喂藥就可以了。
之後總算是看着周齊斯在床側躺下,溫年剛想松口氣,卻看到男人直直朝着自己瞥來。
房間裏只開了盞淺淺的壁燈,朦胧微光輕染一圈暖白色光暈,半昏半暗中,那道瞥來的目光,好似帶着幾分幽怨。
說不清道不明的。
溫年被男人這樣盯着,險些生出自己是個騙身騙心渣女的荒謬錯覺。
別人發燒昏昏沉沉的,這人發燒,看着跟平常無異,漆黑眼眸沉靜,行為卻異常的直白孩子氣。
溫年從另一側上去,感覺到身側一瞬不瞬的目光,灼灼地落在她的後背。
非但沒有移開半分,反而變得更沉。
可當她偏頭看去時,周齊斯卻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
本來是很沒由頭的行為,可溫年在處理各種小朋友事情的經歷中,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可能性。
估計是她之前說的哄睡加碼。
看來這人生病了,就變成一只幼稚鬼了。
溫年微抿唇角的淺淺笑意,将身後壁燈關上。
眼前陷入一片昏暗,溫年朝着周齊斯旁邊挪了挪,側躺下後,又往他身邊湊了湊,伸出兩條細長手臂,将男人很輕地環住。
淺色柔順發絲,蹭過側頸,挾着幾分酥麻癢意。
溫年學着之前男人哄自己的法子,伸手輕拍了拍男人後背。
她不會法語,只能憑着腦海裏的記憶,在耳邊輕哼那首Elysees,香榭麗舍大街。
嗓音溫柔,像是淺灘輕輕撒落的銀色月光,輕盈美麗。
半夜溫年醒了一次,感覺自己被熱滾滾的火球,團團圍住了。
緩緩睜開眼睛,感覺腹部傳來蓬松溫暖的觸感。
溫年掀開被子,才發現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勁瘦雙臂松松環着她的側腰,側臉乖乖輕窩在腹部,完全是小朋友抱大棕熊玩偶的抱法。
是一個極其充滿依賴感的姿勢。
濃長眼睫靜靜垂下,他的睡顏很乖,本人醒着的時候,也是真的難搞。
溫年伸手,手背輕貼過額頭,完全沒有剛開始的滾燙,懸着的心才逐漸平穩落下。
緩緩閉上眼睛,任由濃重睡意将自己淹沒。
……
周齊斯第二天在沙發上醒來時,眼前陷入蒙着淺淺光暈的昏暗中,腦袋裏那股黏着的昏昏沉沉,已經完全散去。
其實他後半夜就已經退燒了,醒來時,發現被自己完全當成玩偶抱的姑娘,白皙側臉陷在松軟枕頭裏,睡得有些不安穩,看起來是被鬧得有些狠。
偏頭看去,餐桌前的透亮落地窗,深色窗布被拉開小半邊,露出一角蔚藍天空,淺金色陽光淺淺透進房裏。
眼前姑娘端着瓷白餐盤,柔順蓬松發絲披在後背,穿着身墨綠色圍裙,映出纖細的側腰曲線,淺淺勾勒出美好身形。
偏頭間,朝他露出溫柔笑容。
“齊斯,早好。”
卻在看清時,浮到半空的朦胧光霧,松松映亮弧度漂亮的眼眸,微微彎起。
“周先生,你現在好像一個被玩偶大隊包圍的小朋友哦。”
順着目光,周齊斯半垂眼睫。
也就是在這時,發現自己睡的沙發,堆滿了毛絨絨的小狗玩偶,甚至還有一只半米大的棕黃卷毛狗,被塞進了他的懷裏,靜靜地陪伴着他。
溫年把做好的早餐整齊擺在餐桌上,做了些清粥,煎了兩個糖心荷包蛋。
小時候她生病好了,胃口卻總不是很好,溫如華會給她煮點白粥,加點瘦肉和青菜,清清淡淡的,為了哄她,會特意煎個愛心形狀的糖心荷包蛋。
周齊斯簡單洗漱完,坐到溫年對面,垂目看着餐盤裏的荷包蛋。
清淡的早餐符合她的胃口,溫年簡單吃完早餐。
擡眼瞥向男人,半垂着眉目,過長濃睫垂下,在眼睑處落下月弧般的陰影。
溫年莫名想起,男人昨晚環住自己側腰的乖巧模樣,很輕地微抿唇角:“周先生知不知道,自己生病的時候,有多愛撒嬌?”
周齊斯微掀漆黑眼眸,目光就這樣落在她的臉上。
溫年瞥到他神情的一瞬空白,頭次生出惡作劇得逞的得意。
周齊斯喉結微滾,神情有那麽瞬間的空白。
溫年起身收起餐盤,明顯感覺大片身後的那道目光,朝她直直打了過來。
完全是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這會溫年總算知道男人為什麽經常逗弄人了,看到對方平常難見的表情,确實是件挺有趣的事情。
這件事周齊斯沒說錯,她好像确實是被帶壞了。
溫年把餐盤從洗碗機裏拿出來,整齊擺在櫥櫃裏,唇角還有些微翹。
她特意取下來擺盤荷包蛋的瓷盤,在更高一階的櫥櫃裏,需要踮腳,才能稍稍正好夠上。
當時拿下來時,就廢了些功夫。
自身後罩下大片陰影,修長指骨圈住白皙手腕,将手裏的瓷盤放回原位。
放好後,男人卻不急着退開。
單薄後背貼着滾熱胸膛。
溫年又聽到耳畔響起那陣漸快的心跳,像是淅瀝不絕的小雨。
頭頂傳來低沉嗓音:“昨晚還對溫老師做了什麽?”
明明男人語調不疾不緩,溫年卻總感覺這話意味不明的,多半是明知故問,報複她剛剛說的那話。
還把她圈堵在這裏不放。
溫年偏偏有些不想如他的意,微微偏頭,一一列數:“要哄着喂藥,要唱歌哄睡覺,還要像大狗狗一樣抱着睡……”
“像個小朋友一樣。”
依稀瞥到冒紅的耳尖。
覆着冷白,顯得格外惹眼。
那股快要跳出來的心悸,裹挾着愈加紊亂的心跳,溫年眼眸微彎,像是抓到了什麽重要的把柄:“周先生,你的耳尖變紅了。”
“你是不是害羞了?”
周齊斯口吻幾分懶怠:“跟溫老師多睡幾次,沒準就習慣了。”
溫年微微睜大眼睛,有些慌亂地移開視線:“明明是哄睡……”
怎麽就被他說得這麽意味不明的。
偏偏男人還附在她的耳畔:“溫老師,哄睡不也是睡麽?”
“還是說,你在想什麽奇怪的事情?”
溫年微咬下唇:“沒想……”
“那臉怎麽這麽紅?”
溫年想說你明明耳朵也很紅,擡眼對視的瞬間,過近的灼熱呼吸撲過鼻尖,唇角差點蹭到男人下颚。
眼睫微顫,嘴唇只是微微翕張。
瞬間喪失對時間的感知力。
那股清冽的木質氣息,似裹着強勢的侵襲意味,輕呼出的鼻息,在迫近的距離間,灼上高燒般的灼熱。
鼻息将觸未觸間。
突兀的鬧鐘鈴聲響起,溫年頓時被吓了一跳,腦袋下意識趴到男人肩膀上。
完全是條件反射的反應。
溫年側臉貼着男人側頸,想起這是她定的出門鬧鐘,她今天還有早課,從郊外去學校,要提前出發。
落在後背的寬大手掌,觸及柔.軟觸感,像是輕哄小朋友般,很輕地拍了那麽一下。
耳畔落下低沉嗓音,裹着幾分啞意。
“溫老師,我送你去學校。”
溫年微張嘴唇。
又聽到懶怠嗓音落下,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都睡到一處,鬧了老婆一宿,做老公的不該給些補償?”
溫年有些好奇說的補償,是送她去學校,還是有旁的,可她完全不敢問。
生怕男人給她來句,換他抱着她哄睡補償。
此時她深深地明白一件事。
在男人清醒的時候,她真的完全不是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