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輕抱
輕抱
門外裹着斜雨的寒風, 不時蹭過白皙手臂,溫年出來得急,只是跟在外頭的白淑珍發了消息, 老太太沒多問什麽,只是說她會在家好好陪着三只可愛小動物。
下雨前悶着股燥熱, 溫年也就沒披上外套,這會雨落了下來,天色壓沉, 陷入昏黑中, 降溫的寒意也随之而來。
溫年剛走進玄關,身後的門就被關t上了, 将寒風雨絲堵在外頭。
周齊斯自然接過她手裏的大紙袋。
溫年低頭看到, 眼前有雙淺粉色的棉拖鞋,還有兩只短短的可愛耳朵。
怎麽看都是給女孩準備的,而且莫名感覺有些眼熟。
頭頂傳來低沉嗓音:“怎麽不穿?”
溫年擡眼:“齊斯, 這拖鞋是怎麽回事啊?”
周齊斯目光落在她臉上,神情了然,薄唇輕啓:“周太太放心, 沒出軌, 也沒帶旁人來。”
“我不是那意思。”溫年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是覺得有些奇怪。”
“畢竟有個在兒子十歲, 就惦記他以後交小女朋友的事的父親。”
周齊斯說這話時, 暖白色燈光染上深邃眉目, 過于深沉的瞳色, 被淺淺映亮, 流暢優越的側臉輪廓,無端幾分柔和。
他在提起父母時, 也許連男人自己都沒發現,此時的他,像是被柔繭包裹般,有棱有角的一面消失,變得圓鈍柔和。
每當男人在自己眼前展現往常不同的一面時,她會有種自己在被信賴着的感覺,還會湧現出種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的心情。
正如她在男人面前袒露脆弱的一面,他也會自己面前不掩蓋随意的一面。
Advertisement
溫年穿上拖鞋,微抿唇角淺淺笑容:“這鞋都有我一半多歲數了。”
“溫老師,記得待會走輕些,尊老愛幼。”
溫年有些被他逗笑,确實她現在穿着雙“高齡”棉拖,可看着拖鞋,思緒又忍不住轉到別處。
周齊斯回身,看着垂目的年輕姑娘,沒有半點挪步的打算。
溫年半擡眼,淺色眼睫蒙了層微光,一副不知道該不該開口的模樣。
周齊斯唇角微扯:“小寶寶又有什麽好奇問題?”
“什麽小寶寶啊。”溫年面對男人明晃晃的打趣,還是開口問,“就是在放十幾年了,怎麽還這麽幹淨啊?”
目光幾分意味深長,落在她的臉上。
溫年有些不确定地說:“你該不是騙我了吧?”
周齊斯神情未變:“哪方面?”
溫年總感覺這人心裏憋着壞,可還是老實地回答:“十幾年的高齡拖鞋。”
“我還以為溫老師在想旁的。”
“我對你的人品還是信得過的。”溫年輕聲說,“而且我也沒往那處想……”
說完,溫年就有些後悔了,雖說信是信得過,可還是因為腦海裏一閃而過的念頭,對這雙拖鞋就生出有些抗拒的情緒。
甚至生出孩子氣的想法,想着倒還不如光腳。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她也開始變得語焉不詳,奇怪的多愁善感。
對上男人了然的目光,溫年總有些被他看透想法的感覺,半垂眼睫,輕聲問:“你晚上吃飯了嗎?”
“看來溫老師這次,不止帶了哄睡的任務。”
“哄某個不聽話的同學睡覺,還是太有難度了。”溫年微彎眼睛,“所以帶了很多幫手來。”
把帶來的東西放好,溫年從包裏拿出兩袋泡面,還是大食袋的,她平常并不會吃這些,不過會在家常備,出門前擔心這邊沒食物,順手就塞了兩包。
周齊斯淡瞥過。
溫年明顯從他眼裏看到了嫌棄。
“也不是說要吃泡面的意思,就是擔心你這邊會沒有食物。”
周齊斯随意半挽起衣袖,露出骨感腕骨和半截勁瘦小臂。
溫年瞥見他動作,開口問:“是要下廚嗎?”
“溫老師都特意上門來哄睡了。”周齊斯懶怠開口,“總得招待一番。”
溫年跟在周齊斯身後,看到打開的冰箱,裏頭擺着新鮮可口的食物。
到了這刻,溫年心裏惦記的那股不安感,才變得放緩,輕笑道:“從進門前,已經叫了很多聲溫老師了。”
周齊斯口吻不甚在意:“還記得是幾個要求麽?”
溫年微怔,這倒是問到她了,心裏惦記着事,竟然放着這樣大好的機會,忘記記數了。
周齊斯說:“溫老師可以先去洗澡。”
溫年點了點頭。
簡單洗漱完,溫年環視了圈,這別墅裏很整潔,看起來是前不久才清掃過,門窗緊閉,就連窗布都是靜靜垂下,頂燈并沒有完全打開,而是漸柔的那檔。
又低頭發現茶幾上的抽紙沒了。
溫年走向廚房,隔着一截距離,瞥到暖白色燈光勾勒修長身影,深邃疏淡眉目半隐淺色光霧,衣袖随意半挽起,稍稍用力的勁瘦小臂,弓起漂亮流暢的線條。
餐桌算不上大,素色餐布靜靜垂下,上頭擺着玉色細頸花瓶,是跟家裏一樣的擺放構造。
周齊斯把手裏的餐盤放到隔熱板上,微掀眼眸,直直朝她瞥來。
溫年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原地愣神過久了,有些欲蓋彌彰地輕問:“齊斯,抽紙放在哪裏?”
周齊斯說:“在立式櫥櫃的第二列第三個。”
溫年應了聲,轉身去櫥櫃那拿抽紙,下意識翻開倒數第三個,她在家一般是放在靠底下的,結果卻看到另一雙棉拖鞋,橙橘色倉鼠款式的,跟腳下明顯是一個款型的,還沒有開封。
看了眼過于精致的包裝袋,上頭标了名牌,這會她終于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牌子阮韞跟她提過,除了她不是富婆沒有任何別的缺點,腳上穿了雙,怕不是穿金戴銀。
她真是信了男人的鬼話。
溫年很輕地嘆了口氣,起身,找到正數第三個櫥櫃,從裏面拿出抽紙。
回到餐桌旁,晚餐已經準備好了,是很簡單的一頓,培根芝士意面,色澤漂亮,看着很有食欲。
溫年在對面坐下:“齊斯,我剛剛在櫥櫃裏看到拖鞋了。”
“溫老師,如果沒記錯。”周齊斯口吻随意,“我只說了父親惦記兒子的小女友。”
溫年頓時反應過來,男人只這樣說了句,她自然就聯想到一處。
明明她才是語文老師,可男人每次都在她面前玩起文字游戲的把戲,最關鍵的是,她竟然每次都能傻乎乎地上當。
“太狡猾了。”
“是溫老師太可愛。”
溫年微頓,餐叉不自覺卷起意面,沒來由地來了句:“周先生都是這樣哄人的嗎?”
周齊斯口吻懶怠:“這話說得我像個騙身騙心的渣男。”
“确實是騙了。”溫年又把卷起的意面散開,“也不算冤枉你。”
“我看溫老師不是來哄睡。”周齊斯說,“是來查崗的。”
溫年微抿唇角淺淺笑意:“除非某位同學心裏有鬼,不然怎麽會怕老師來。”
周齊斯說:“那溫老師要小心些。”
溫年不解地問:“小心什麽?”
周齊斯不緊不慢地說:“小心晚上睡覺,有人躺在中間。”
溫年微微睜大了眼睛,頓時感覺背後涼飕飕的。
心想這人真的性子惡劣,明明知道她怕這些,還偏偏要吓她。
可始作俑者卻絲毫沒有悔改的意思,神情自若。
溫年只能低頭默默吃面,生怕再從男人嘴裏再聽到什麽吓人的話。
吃飯時,溫年一直留意着周齊斯的動靜,所幸男人用餐慢條斯理的,他們幾乎是同時吃完的。
溫年幫着一起把餐碟房間廚房,也不急着走,就站在旁邊,看着周齊斯收拾好流理臺。
出廚房後,周齊斯瞥着身後綴着的小尾巴:“溫老師這是怕了?”
“要不要拉衣袖?”
完全是明晃晃的打趣,溫年看着近在眼前的衣袖,有些執拗地說:“只是老師擔心某位同學而已。”
輕扯住後衣擺,輕聲說:“衣袖被你挽得太高了,我拉這裏。”
漆黑眼眸裏流露出幾分無奈,周齊斯只由得她。
溫年跟在男人身後,很輕地微抿了下唇角笑意。
之後跟溫年想象中的不一樣,周齊斯竟然在客廳處理工作。
溫年也不吵他,在茶幾旁邊坐下,地板上墊着毛毯,毛絨絨柔軟的觸感。
身側傳來低沉嗓音:“會吵到你麽?”
溫年輕輕搖了搖頭:“我寫會教案,這個正好當背景音。”
周齊斯也不多說。
溫年寫了會教案,突然想起她還是小時候有這樣坐過,趴在茶幾邊寫作業,一邊看着電視,然後完全挪不開眼。
輕輕打了個哈欠。
溫年稍稍擡眼,瞥向兩步之外的男人,半垂濃長眼睫,神情洩出幾分懶怠,不知道是看到了些什麽,眉心輕皺依稀的川字。
是平日裏難以窺見的模樣,随性、又有些孩子氣。
溫年只是靜靜看着,很輕地笑了聲。
周齊斯沒有偏移半分目光,薄唇微啓:“溫老師是無聊了麽?”
溫年剛偷笑完,就被對方抓包了t,有些不自然地輕攏鬓邊發絲。
只是稍稍挪開目光,周齊斯就已然起身。
昏斜陰影落在身上,溫年擡眼,寬大手掌正落在面前。
燈光靜靜落下,越過背光朦胧的臉龐,有些難以看清男人神情。
溫年伸手,卻在快碰到時,很輕地拍了下他的手背。
就像是家裏兩只小橘貓慣常的耍人伎倆。
她微彎眼睛:“周先生,看來你工作時,算不上怎麽專心。”
只是話音剛落,纖細手腕就被寬大手掌有力箍住。
還沒反應過來間,鼻尖竄過清冽木質氣息,側腰落下掌心熾熱,突然的懸空感,溫年只能環緊兩條細長手臂,緊緊貼在男人胸膛。
“畢竟身邊窩着只貓咪。”頭頂傳來低沉嗓音,“一會打哈欠,一會又偷看的。”
溫年被抱着上樓梯,剛剛難得生出的使壞心思,在此刻已經變得無影無蹤,變得乖巧起來。
她輕聲問:“已經都處理好了嗎?”
周齊斯說:“本就是不打緊的事。”
溫年瞥到走廊處的半圓形窗臺,這是她目前看到唯一沒被放下窗布的窗戶,從這裏恰好可以看到庭院裏的花房。
“我來的時候,看到庭院裏的花房開滿了白色月季。”
“珍妮莫羅,是我母親最愛的花。”
溫年窩在男人懷裏:“聽起來是很美的名字。”
“溫老師随時可以去看。”
“嗯。”
在床的一側放下來,房間裏陷入昏暗,溫年聽到男人從另一側上來的動靜。
緩緩閉上眼睛:“齊斯,晚安。”
“溫老師,晚安。”
……
溫年是被窗外的雷聲轟鳴驚醒的,暴雨傾注,耳畔傳來破了天般的雨聲。
眼前陷入一片昏暗,溫年微微偏頭,卻注意到身旁是空的。
心頭驀然生出不好的預感,起身。
走廊處混入夜色昏暗,溫年急步走着,卻突然意識到,她并不知道周齊斯的去向。
餘光瞥到一道閃電劃過,溫年朝着那扇窗戶看去,急促不住的雨線落下,時而被閃電映亮。
不遠處是月季花房,想起周齊斯提起時,過于柔和的口吻。
溫年心裏驟然冒出第六感,在儲物櫃裏取了把黑傘,急匆匆朝着花房走去。
明明路上走得急,可真走到花房門口時,她卻頓住了腳步,很輕放緩地推開玻璃門。
擡眼瞥去。
男人靜靜坐在角落裏,過長濃睫半垂下,深邃優越的側臉半隐在夜色,他的神色冷而空,寂靜而缺乏生機。
是她所不曾窺見的一面。
溫年後知後覺地想到,今晚男人再正常不過的表現,就像是想讓自己安心般,她卻恍若未覺。
有些傷痕不是忘記了,而是紮根進骨髓深處裏,日經月累,随時會破湧而出。
如同她一貫用懂事平和僞裝自己,或許男人也在用随性、漫不經心,抗拒着脆弱、不願意讓旁人窺見的一面。
在此刻,溫年心裏湧現出一個念頭。
想抱抱他。
如果她當時在就好了,那個被抛在夜色裏的少年,會不會少一些孤單。
溫年在男人身前半蹲下,伸出兩條細長雙臂,很輕地環住他。
就像是男人在她每次需要時,縱容地借給她肩膀,以及令她心安的溫暖擁抱。
瓢潑雨夜裏,他們的體溫交融。
白皙側臉貼在男人側頸,落下幾抹溫熱。
溫年有些壓不住鼻尖澀意,開口時裹着細微鼻音。
“齊斯,別怕,我在這。”
花房被喧鬧雨聲包圍着,零星兩盞夜燈映着模糊朦胧的光暈,古典飽滿的白色月季盛放,鼻尖飄過馥郁的檸檬香氣。
男人像是孩子般,很輕回抱住了她。
仿若輕攏起易碎卻美麗的月光。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