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阿佩達南的終章
阿佩達南的終章
阿佩達南一夜未歸。
雷伽區長的守衛包圍了整個歌劇院,起因是佩瓦爾夫人遣人上報她遺失了一條昂貴的珍珠項鏈。這條價值不菲的項鏈很有可能是被劇院內的某個人給偷走了,以至于驚動了雷伽區長。
劇院外瞬時圍困得密不透風,外面的人進不去,裏邊的人出不來。這陣勢很難不令人唏噓,在大家的印象裏,東西被偷了恐怕還要交上一筆被偷稅。
看熱鬧的人聚在大門外,一時間人頭攢動。
時間漸久寒風蕭瑟,有人見半天沒出什麽結果又凍得人直發冷,便離開了。有的還站外頭在耐心等着。
在阿佩達南晚歸時,郁此和埃文早來劇院外等着了。雷伽區長的守衛來得比他們還早,斷絕了任何人想要偷溜進去的可能。
郁此的眉頭蹙緊了就沒有松開。他心神不寧,埃文在一旁低聲安撫。
郁此默默在心裏說:【這對我來說不是什麽游戲,明白嗎?】
【我不再是玩家,他們都是我的夥伴。過去了那麽久你才冒出來——這算什麽?】
那個聲音沒有回複,腦內電流般的茲茲聲時有時無的閃過,還有一句話郁此沒有說出來——把我的夥伴還給我。
潛意識裏他偏向阿佩達南無事發生,對方只是暫時圍困在劇院內,和他喜歡的佩爾瓦夫人待在一起。只需要再等一會,他們就可以帶夥伴回去。
“埃文。”他下意識喊着這個名字。
埃文凝視郁此蒼白的面頰,只是一晃眼的工夫,他變得更不安了。他意識到在悄無聲息間,郁此的身上發生了新的變化,對方顫着嘴唇想告訴他什麽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前段時間郁此的異樣,郁此那時也是那麽的不安,現在看上去竟比那時更不安了。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嗎?”那時的郁此這麽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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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證實世界的真實,少年走進了雨裏,冰涼的雨水打在他的臉上,郁此的神情仍無動于衷。倘若世界真是虛假的,這點幻想又算什麽?泥土、青草、氣味,當埃文站在眼前的那一刻,虛假的可能性才被摒棄,真實再度回歸認知。
那麽現在,對方是又懷疑一切是虛假的了嗎?
埃文攥緊郁此的手,對方的手涼得怎麽也捂不熱,他摩挲他的手背希冀能帶點熱量過去。他們這時還不知對彼此而言自己已互為對方的最後一根稻草。
“埃文。”郁此又低喊了一聲。
埃文應道,“我在。”
好半晌,郁此才說:“等下我們帶阿佩回去之後還要去找阿納,告訴他要一起馬上離開這裏。”
這還需要籌劃,現階段航停的飛船只有羅塞號,它船艙內的機體構造是偷渡客們耳聞已久的黑名單,一個不小心出了差錯被遣返事小,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命喪當場。
眼下為了安撫郁此,埃文不會予以否定,他仍說:“好。”內心則默默想着最近航停的船次裏有沒有适合偷渡的,帶上斯特奇納就要做好從偷渡客淪為通緝犯的準備,還要被安上誘拐公民的罪名。
他們最差的打算也不過就是流亡星系了。
郁此又問,“阿佩會不會出事?”
“不會。”埃文回答的很快,像是知道他的心事,“沒有什麽可以發生的事。”
郁此喃喃道:“但是這裏圍了好多人。”
“他們都是來看熱鬧的,只要沾上佩瓦爾夫人這幾個字什麽事都會變得大動幹戈。況且阿佩不是一個值得為難的孩子,雷伽區長的目的是想抓到小偷。”埃文輕聲道,“阿佩不會偷東西,我們在這裏等着接他回去就好。”
沉默了一會後,郁此又喊他,“埃文。”
“嗯?”
“我在這裏等,你先去找阿納。”
埃文安撫的輕拍郁此的後背,郁此的手越來越冷,冷得他開始發抖。他輕輕的抱住郁此,旁人投過來一陣打量的視線,像在奇怪好端端的兩個少年為什麽姿态那麽親密。
“我不想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埃文溫柔的回答了他的話。
郁此的聲音從他的懷裏傳出,聽上去有些悶悶的,“我們要盡快離開這裏。”
這句話對方今天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每一遍埃文都不厭其煩的回答:“好,我們會盡快離開的。你放心。”
他察覺到郁此的心緒還是那麽不安,低頭在對方耳邊提起他們之後要做的事,那些有關于未來的構想。漸漸的,郁此的心裏恢複了一絲平靜,思緒也不再淩亂。
理智回歸片刻,他意識到自己還在埃文的懷裏。郁此閉了閉眼,在柔軟情感的安撫下,他煩亂的心緒平穩了許多。
劇院門口終于有了動靜,埃文正說着的話忽然一頓,他臉色罕見的難看起來。郁此察覺出不對,他順埃文的視線看去,入目卻是一片的黑暗。
埃文擡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怎麽了?”
一片沉默,埃文沒有回答他。他察覺出埃文遮擋他視線的那只手在顫抖,連帶着他整個人的懷抱也冷了下去。方才的溫暖不複存在。
從周圍人一陣騷亂的議論聲中,他知道小偷被抓住了。珍珠項鏈物歸原主,被圍困已久的小偷絕望自裁,他的屍體被丢在了劇院門口示衆。
事情就是那麽的簡單,雷伽區長的守衛撤離了這塊地方。他們的腳步遠去,唏噓的議論聲零零散散的依舊在原地響起。
郁此問道:“埃文,你看到阿佩了嗎?”
“……”
不好的事發生了。
郁此沉默的拿開埃文遮擋在他眼前的手,阿佩達南就躺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劇院的門口。
這個愛吃糖的少年還沒有長開,面容稚氣。他看上去像睡着了,柔軟的面頰讓人想戳着逗弄他幾下。郁此想起阿佩達南還是小小一只的時候,那個黑發綠眸的男孩跟在他身後,就算不被搭理也總是喊他的名字。
“阿郁。”對方總是那麽喊。
阿佩達南鄭重的說要把他當成弟弟照顧,實際上他比阿佩達南大幾歲,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才顯得他們看起來差不多大。
後來郁此長得比他高了,阿佩達南才遺憾承認他不是弟弟。
“阿佩。”現在輪到郁此喊他了。
阿佩達南不會再睜開眼了。他昨天出門臉上幹幹淨淨的,現在臉頰都髒了,郁此走過去把他的臉一點一點擦幹淨。他覺得很奇怪,眼前像蒙上了層霧一樣始終都看不清阿佩達南的臉。
後來他才發現是自己哭了,他的眼淚滴在阿佩達南的臉上。可不管怎麽擦,他的眼前始終蒙着那層霧。
以前還住在居住地的時候,想去鎮子就要走很遠的路。阿佩達南年紀最小,往往走到一半就累得走不動了,要是和阿中他們結伴就是阿中或者他的哥哥背。更多時候是埃文背着他走過那段路,現在也不例外。
埃文像以前那樣背起阿佩達南,圍觀的人沉默的讓出一條路。
鎮子不是他們的家,他們的家在居住地。曾經只住着埃文和阿佩達南,後來有了郁此,這是他們三個人的家。
埃文背着阿佩達南走過那條泥濘小路,經過那條河流,每經過一處他就會說:“阿佩,你記不記得你走這裏總是摔,每次都要拉着別人的袖子才敢走。阿中笑了你好久,他說你膽子真小,你每次都會氣鼓鼓的跑過去和阿中拌嘴。”
“還有以前阿中從這條河裏捉到的兩條魚,給你拎着跑來跑去拿着玩,結果被人騙走了。”
他說着說着就笑了,嘆息的喊道:“阿佩啊。”
下一秒,埃文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他說不出什麽了,只剩下最後一句話要說。
“阿佩,我們到家了。”
斯特奇納從鎮子找到居住地,他木然的看着阿佩達南的屍體。他們三個人的表情都很難看,唯有斯特奇納透着一股死寂。
他啞聲問道:“阿佩是怎麽死的?”
死這個字讓在場的另外兩個夥伴聽得心頭一顫,斯特奇納是他們之中最快接受這個事實的,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什麽。
阿佩達南的一縷發絲垂在臉龐,郁此伸手給它拂到耳後。他注視着阿佩達南,收緊了手,冰冷的窒息蔓延在他們之中。
阿佩達南的死因觸目驚心。
有人擰斷了他的脖子。
從鎮子到居住地的一路,埃文背着他,郁此扶着他不時垂下的頭,難以想象這一路他們是怎麽熬過來的。
眼淚從斯特奇納的眼眶裏溢出,他依舊面無表情:“笨蛋。”
“我早就跟你說了吧,你喜歡的佩爾瓦夫人不是什麽好東西,你那個時候還跳腳。”
“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你躺在這裏什麽也不能做了知道嗎?”
“你真的太笨了,我早都跟你說了,你很容易受人欺負的。你看你,我連你最後一眼都沒看到,你就被欺負成這個樣子了。”
他輕輕說:“阿佩,你真是一個壞家夥。”
“你這樣以後還怎麽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