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在燃燒
在燃燒
每隔一段時間,葛裏菲茲老爺就會舉辦一場宴會。他的身份還不足以使自己的請柬遞到貴族的眼前,這只是他試圖融入更上層一些圈子的敲門磚。
葛裏菲茲老爺開始只是一個有點小錢的投機商人,他花費了大量的金錢打通關竅,經過一番努力,終于成為一個稍微有點身份,可以被尊敬的稱呼上一句老爺的人。
就這樣,他比大多數人高貴了不少。
如今在不少場合,能辦的起宴會的人才有可能得到上層人更進一步的賞識和機遇,這也是葛裏菲茲老爺頻繁舉辦宴會的緣故。
在持之以恒下,保不準哪天葛裏菲茲老爺彰顯出的財力就會用上。也許很快就會出現一個貴族派來仆人遞來一個邀請函,邀請函的背後是向他伸出一根名為交易的橄榄枝,他們會像這個圈子裏的大多數合作者那樣,一個提供錢財,一個給予庇護,一拍即合。
可在這之前,現在的葛裏菲茲老爺只感到一陣索然無味的匮乏。
誠然,宴會仍在繼續,受邀的賓客也一如既往的盡興。大廳裏彌漫着熟悉的血腥味和奴隸們如野獸般掙紮的哀嚎,哀嚎是被他們這些體面人所不喜的,可又是興奮常态的添加劑。
可也就是這熟悉的喧鬧使得葛裏菲茲老爺意興闌珊。
他有點相信自己的請柬始終遞不到大貴族的面前是有原因的。不是沒有那種可能,他的宴會,陳舊得毫無新意。他的賓客們,其中也凝聚了大多品味低下的家夥。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那樣具有審美,去正确賞玩奴隸。光是位于這幢別墅內的貯藏室,就收藏了不少葛裏菲茲老爺認為美麗的東西,尤其是曾存在于奴隸眼眶裏的那個物什——攪弄時圓溜溜的,富含彈性,被他把玩在手裏還往外滲出溫熱的血。
嗅聞着溫熱的血腥味,淩虐前的開胃菜。
葛裏菲茲老爺很久沒能再那麽快樂過了,他總算能理解為什麽得不到心儀玩具的侄子會那麽悶悶不樂。畢竟他也很久沒能得到合乎心意的奴隸了,即使他仍有數不過來、且源源不斷的奴隸。但那些都是劣等品,花一點小錢就能買到的,不值一提的東西。
市場上流傳的雜交奴隸,在被奴隸商人培育出來的那段時間炙手可熱。葛裏菲茲老爺也為那深綠色眼眸的新品種所俘,搜集了好一段時間,才集齊了各個不同的尺寸放在貯藏室,就連卧室也複刻了一份存放。
現在想起來,卻始終差點味道。他的內心仍蠢蠢欲動的在向往着什麽,好似前方還有什麽在等待着他。這促使葛裏菲茲老爺想要搜尋合乎心意的奴隸的想法更迫切了,他說不清自己為何躁動不安,只能手法溫和的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加誅在宴會中的奴隸身上。
宴會進行到下半場,抒發得差不多的葛裏菲茲老爺需要換一身新衣服了。他不能穿着一身被血弄髒的衣服來主持整晚的宴會,他需要讓仆人把不行了的奴隸拖走,再為今晚要留下來休憩的賓客提供更舒适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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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隸與玩樂不可分離,可玩樂過後的葛裏菲茲老爺依然覺得分外寂寥。因此,他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櫃子和平時看上去不太一樣,感覺上像藏了三四個人似的,躲藏在裏邊的少年從縫隙向外盯視他的眼神一片漠然。
在仆人的伺候下,葛裏菲茲老爺換了身新禮服,一切看上去又變得毫無痕跡,好似什麽也沒有發生過。這很正常,葛裏菲茲老爺的心毫無波動,要說今晚唯一讓他感到有些變化的,就是那個不知正躲在哪裏、逃跑了的奴隸。
如果說先前還有把奴隸抓回來調教的想法,現在葛裏菲茲老爺卻淡淡的想,還是直接打死吧。他沒有多餘的精力分給不聽話的玩意,就像他的侄子不會搭理壞了的玩具。
葛裏菲茲老爺确認自己現在變得嶄新光潔後,就在仆人的簇擁下離開了房間。如果是從前,他很快就能發覺哪裏不對,但是今晚他走了一段路才發現自己的寶石鑲嵌的鞋面上,不知何時沾到了一滴血。
真是一個該死的糟糕發現。
一向對仆人就毫無素質可言的葛裏菲茲老爺用冰冷的腔調謾罵了幾句,此時再返回去更換又要浪費上一些時間,再加上從這兒到前廳也要一會的距離。
心緒不佳的葛裏菲茲老爺将他們訓斥一番,打發走了。他不想身邊再被蠢笨的仆人跟随,于是獨自一人返回了房間。
葛裏菲茲老爺沒注意到卧室裏發出的輕微聲響,他看着鞋面上那滴紅色的血越來越刺眼,可這時候卻不再那麽着急的更換了。他想起宴會上那些質量參差不齊的奴隸,打開了一個盒子。
潘多拉的魔盒裏面裝滿了禍害、災難和瘟疫。
葛裏菲茲老爺的盒子裏裝着不同尺寸的深色眼球。那曾來自于年紀小一點的孩子,或是嬰兒又或是少年、成人,男人和女人,Omega或者Alpha。它們被裝在承載藍色液體的玻璃體中,随着葛裏菲茲老爺的動作上下搖晃。
和這一雙雙尺寸不一的深綠色眼睛對上,葛裏菲茲老爺的思緒也逐漸沉浸在過往的回憶,手上也不知不覺開始把玩的動作,似乎在回想面目模糊的奴隸在痛苦的哀嚎中帶給他的溫熱觸感……
依稀間,他嗅到了血腥味。
嗅覺竟比痛覺還要先一步。
當溫熱的血液浸濕了葛裏菲茲老爺剛換上的那身嶄新的毫無任何罪惡痕跡的衣服上時,他才恍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一把匕首悄無聲息的接近了他,從後背刺進他的心口。
罪魁禍首是一個黑發黑眸的少年。
少年還有同夥。
葛裏菲茲老爺抽搐着身體倒下,急速流失的血液讓他喘不上氣,他聽見自己喉嚨裏擠出的腔調和那些奴隸一樣狼狽凄慘,他從冰冷的地面掙紮着轉身,在擡頭看清少年的那刻,忽然心底裏的那陣躁動一下就平靜了。
少年身旁的同夥如同剛才回憶中面目模糊了的奴隸,被葛裏菲茲老爺忽視了。奴隸不過是欲望的載體,從頭到腳都是被主人用來折射各類構想的工具——本身就什麽都不是。
可這個少年卻是超脫于一切事物的例外。
看吶,那是怎樣一雙眼睛,這種普通常見的黑色眼眸是不足以被葛裏菲茲老爺納入貯藏室。可這雙眼睛的主人卻仿佛施加了什麽魔力,或者說他本身就是被造物主所偏愛賦予了神跡。
明明那雙眼裏透着對萬物都寂靜的漠然,就好像一個人內心的火焰熄滅了再怎麽撥弄都只殘存灰燼,可此刻憤怒使他眼裏燃燒一簇光火,這憤怒的火焰燃燒的代價是什麽?那像神一樣在眼底深處的悲憫,又是在為什麽而嘆息。
葛裏菲茲老爺的呼吸都在這一瞬不由自主的屏住了。他的鼻腔充斥着更多的血腥味,他的手指觸摸到了剛才和他一同倒在地上的玻璃體,玻璃體碎裂的聲響被他倒地的聲音所掩蓋,裏面的藍色液體無聲無息的在地面流淌。
不再富含彈性的收藏品失去了保鮮的液體,深綠色的眼球在葛裏菲茲的指尖冰冷的萎縮。
憤怒的火焰燃燒的代價是自我,盡頭是毀滅。
今天的夜晚也将在寂靜中被毀滅。
葛裏菲茲下意識抓住了他冰冷的藏品,下一秒他就知道這個舉動是錯誤的。年輕的少年俯身,面無表情的将手指伸向他的眼睛,在他痛苦的慘叫聲中,攪碎了他的眼球。
他只剩下一只眼睛用來凝視這個少年。
黑發黑眸的少年,他逃跑的奴隸。葛裏菲茲終于明白,他所想要追尋的不就是這樣的奴隸嗎?不用刻意追求培育的品種,所求的竟就在眼前。那雙眼裏燃燒的憤怒會将他送向墳墓,他似乎都能聽見耳邊正有什麽在烈烈燃燒,聞到事物化為灰燼的烏焦。
但能有什麽比目睹這一刻還要美妙?他已然窺探到世界上最美麗的藏品了。
葛裏菲茲的嗓子發出“嗬哧…嗬哧”的氣音,少年的手指離開了他的眼眶,他的身體因劇痛打顫。他有所動作了,可是少年踩住了他的手,不叫他有絲毫掙紮的可能。
少年俯身時他的面孔更清晰可見,那是一張蒼白冷冽的臉,葛裏菲茲看清他的臉頰上濺了一滴猩紅的血。那是他的血。
葛裏菲茲睜大了眼睛,他想要看的更清楚一點。但他的眼前忽然覆上了一層黑色陰影,原來是少年的手又伸向了他的另一只眼睛。
很快,他再也不會看清任何東西了。
灼熱烏焦的氣息覆蓋了滿是血腥味的鼻腔,真的有什麽再燃燒着,熱浪也撲面而來,可葛裏菲茲老爺的思緒早已不在這了。
他想着那雙黑色的眼眸,美麗的藏品,那滴猩紅的血。
他興奮的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