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裝乖

第18章 章

第 18 章

那晚回去後姜安池沒再和常祝碰面，次日醒來時，常祝又去出差了。

他給姜安池發了條消息，讓他按時去公司上班，按時去食堂吃飯。

常祝不在，姜安池沒法跟他一塊兒去公司，但對方仍舊留了輛車給他。

司機是姜安池剛到常家那晚見過的小劉，對方見他嘿嘿一笑，每次見他都揚揚頭叫他一聲“姜小少爺”，比姜家那些人态度還好。

姜安池每天按時去上班，見常祝辦公桌上養着幾盆綠植，便掐着時間給它們澆水。

白色小方桌上堆放着各種文件，林任就站在桌子跟前，語氣不冷不熱：“這些文件在常總回來前整理好，做好後先發給我過目。”

姜安池已經習慣了林任的這副态度，他想過是不是自己惹他不高興了，但感覺他對誰都這樣，便也沒往心裏去。

姜安池應了一聲，林任的手機在這時響起。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瞥了姜安池一眼，出門接電話去了。

姜安池還沒來得及翻開手邊的文件，門一開，林任又匆匆返回來。

姜安池無聲地問：“怎麽了？”

林任沒出聲，支着手把手機往前遞了幾分。

姜安池感覺莫名其妙，把手機貼到耳邊：“喂？”

“姜安池。”

對面那人冷不丁開口。

“常先……常總，有什麽事嗎？”姜安池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

“你電話打不通，我只好打到林任這找人了。”常祝的聲音從聽筒傳過來。

“打不通？”姜安池把自己的手機摸出來一看，屏幕卡殼了，裂縫周圍黑了一小塊，“啊……我手機出了點問題，您找我有事？”

“你手機還沒去修？沒什麽特別的，本來昨天就該提醒你。”常祝問，“你這周去換藥了嗎？”

姜安池沒料到常祝找他就是為了這事，快速眨了下眼睛：“換過了。”

“嗯。”常祝那邊傳來車載導航的聲音，他跟司機說了幾句話，随後接着說，“吃過午飯了嗎？”

“吃過了。”

姜安池撒了謊。

“最近沒有和人打架吧？”

姜安池一愣：“啊？”

常祝笑了一聲，沒再繼續問：“那就先這樣吧，你把電話給林任。”

姜安池正想把手機從耳邊拿開，常祝突然又叫住他。

“姜安池，我明天回家。”

回家兩個字讓貼在耳朵邊上的東西變得燙手，意識回籠時，手機已經被林任拿走了。

姜安池任由自己發了會兒呆，直到辦公室外的林任挂了電話，他才把那些飄忽的意識抓了回來。

他想起很多年前常祝也跟他說過這兩個字。

五歲那年夏天，某個周末。姜安池趁姜清不在家，一個人帶着狗從院子裏溜了出去。

他小時候又瘦又白，不愛說話，更不經常出門。

住在附近的小孩不喜歡他，說院子那頭住了個不愛說話的小啞巴，誰見了他都跑。

那天在中心花園遇到那些結隊玩耍的小孩，丁點大的孩子，團在一起就覺得天不怕地不怕。

對方二話不說，拖着姜安池和他的狗，讓他們扮演入侵地球的怪獸。

縱然那時他還是個孩子，依舊覺得這個游戲無聊至極。

當然，也可能只有做怪物的一方覺得沒趣。

拿着玩具槍的小胖墩站在最前面，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姜安池，饒有氣勢地喊：“大怪獸，快點滾出地球！”

“我不是大怪獸！”姜安池蔫蔫兒地喊了一聲，突然想起什麽又壯起膽子，“你才是大怪獸！我看見你拿石頭扔小貓了，你才是怪獸！”

小胖墩一聽更生氣了，叫嚷着讓身邊的小孩進攻，什麽石頭啊樹枝啊，抓起什麽就往那邊扔去。

小狗“嗷嗷”叫着，一開始還在前頭撲來撲去，到後來也夾着尾巴躲到姜安池身邊躺下了。

姜安池蹲在玩具滑梯背後，他不敢把頭露出去，就連頭發絲兒都不行。

他穿着一件背心，下面是黑色短褲，露在外面的地方被玩具子彈打中很疼。

他一聲不吭，躲着一動不動。

過了會兒，趴在他身邊的狗突然跑開了。

“毛毛！”姜安池往外探去，看見一個大人的身影。

“你們在幹什麽？”那人的聲音很好聽。

“我……我們在打怪獸！”小胖墩看見大人來了，氣勢一下子萎下去，說話支支吾吾。

“怪獸？”那人說着往這邊看了一眼，姜安池和他的視線隔空對上，立刻縮回頭。

之後那邊的人說了什麽姜安池沒能聽見，有人大叫了一聲“姜安池對不起”，再豎起耳朵去聽時，那邊已經沒了聲兒。

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在他身後停下。

屬于大人的影子從頭頂灑下，姜安池躲在那方陰影裏沒動。

“姜安池？”那人叫他，“出來。”

姜安池還是不動。

那人笑了一聲，逗他：“你再不出來，我就要帶着你的狗走了。”

姜安池張了張嘴，一溜煙從滑梯下面鑽出來，他把狗藏到身後不讓人看：“這是我的狗！”

“嗯。”那人居高臨下地看他，看了一會兒，蹲下來幫他擦掉臉上的灰，“還記得我是誰嗎？”

姜安池看着對方眼下的淚痣，點頭：“記得，常祝哥哥。”

常祝拍拍他的頭，把小狗的繩子遞給他，然後牽起他的手：“你姑姑呢？”

“姑姑出門了。”

“你一個人？”常祝沉聲說，“小朋友，一個人在外面很危險，你姑姑有告訴過你嗎？”

“我知道錯了。”姜安池垂下頭，但很快又将臉揚起，他為自己辯解道，“好熱，我想吃刨冰。”

說完他小聲補充：“就在小區門口，很近的，以前姑姑總帶我去，我認得路的！”

常祝拿他沒轍，嘆了口氣：“走吧，哥哥帶你去。”

姜安池如願吃上了刨冰，還是最大碗的那種。

綿密細膩的沙冰上堆滿了水果，盛放沙冰的碗足有姜安池腦袋那麽大。要知道，以前姑姑都只允許他吃小碗。

常祝哥哥是個好人。

常祝幫姜安池牽着狗，坐在一旁等他。姜安池叉起一塊西瓜遞到他跟前，常祝擡眼，他嘻嘻一笑：“哥哥吃，這塊最紅！”

常祝将那塊西瓜吃下，姜安池又舀了一勺帶果醬的沙冰給他。

好甜，似乎甜過頭了。常祝心想。

小孩的臉白裏透紅，常祝無奈地笑了一聲。

姜安池眨眨眼，原本只有刨冰的眼裏多出一點常祝的影子：“哥哥笑什麽？”

“西瓜很甜。”常祝用手支着下巴答非所問，随口問道，“那些小孩經常欺負你嗎？”

姜安池拿着勺子的手頓了頓，聲音越來越小：“他們每次都要我當怪獸，可是我不喜歡這個游戲。”

“你有和他們說過你不喜歡嗎？”

“說過了。”姜安池點點頭，“他們不聽我的。”

常祝的目光落到姜安池臉上，姜安池看起來很乖，臉上帶着還未褪去的嬰兒肥。

垂眸看向他的胳膊，白皙的皮肉上有幾塊紅痕，顯然是被那些小孩用玩具子彈和樹枝戳的。

常祝這個暑假去過姜安池家幾次，他有聽說過這孩子的母親去世了，從小由姑姑帶大。

他沒問過孩子的父親在哪，姜安池跟姜清在一塊兒的時候總是快快樂樂的，但沒了姜清的庇護後又顯得小心翼翼。

膽子蔫兒小。

常祝每次去的時候都愛逗他，因為每次一叫他的名字，他便會眨着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看向自己，然後乖乖回答一句：“你叫我啊？”

常祝突然有些不高興了，他用手指點了兩下桌面，叫他：“姜安池。”

“嗯？”姜安池嘴裏還嚼着一口水果，聲音嘟嘟囔囔的，“尼叫窩啊？”

常祝輕聲對他說：“下次記得兇一點，不要再被他們欺負了。”

姜安池咽下嘴裏的刨冰，點點頭，想起前些天看過的動物世界，似懂非懂地壓着眉頭嗷嗚一聲：“我記住了！”

常祝沒忍住笑，笑了好一會兒，站起身沖姜安池伸出手：“走吧。”

“去哪裏啊？”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