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姜安池當然沒能如願。
這場病來得太猛又太急,燒了幾天才完全退去。有好幾次從夢中醒來,他都以為自己快要死了。
最後一次醒過來時,嗓子還有點疼,但相比起前幾天好了不少。
人精神了些就開始考慮別的事情,姜安池決定不再坐以待斃。
他把床底的行李箱拉出來,把常穿的衣服一股腦扔進去。做完這些,又跑去書桌前拿書,把能帶的東西都放進去後,行李箱裏竟還空出一大截。
姜安池洗完澡換好衣服,在房間裏來回走了幾圈,最終拿起一根鐵錘,往門鎖處狠狠砸去。
“砰——”
巨大的撞擊聲迅速引來家裏的傭人。
“少、少爺,您沒事吧?”
姜安池不理,繼續手上的動作。砸了幾十下,門把手應聲落下。姜安池一愣,看向手中那玩意兒。
沒想到真的有用。
門外傳來管家的聲音:“少爺,您在幹什麽?”
話還沒說完,又是一聲巨響。
“離門遠點!”姜安池說着往門上重重砸去,震顫順着棍柄傳到掌心,随後整條胳膊都隐隐作痛。
房門搖搖欲墜,外面的人再看不出來他想做什麽就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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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安池把鐵錘一扔,毫不猶豫撞了上去。
外頭的傭人吓了一跳:“少爺!這是做什麽!門!門撞不得!”
“我說了,站遠點!”話剛落地,巨大的沖力帶着身子一起跌出去。
房間外的人驚魂未定,面面相觑,管家先反應過來:“少爺,您的做法恐怕不合規矩。”
姜安池轉身拖住自己的行李,不耐煩地伸出手:“我的手機。”
管家說:“您的手機歸夫人保管,她現在出門去了,恐怕……”
姜安池徑直往唐如萱的房間走。身後有人攔他,姜安池甩開抓着自己的胳膊:“都別攔着我。”
衆人從沒見過姜安池這副樣子,特別是上個月剛來的那個年輕人。
姜家的老傭人總跟他說,姜家的大少爺只是看着兇,其實很好欺負。畢竟欺負他沒什麽成本,家裏沒人會幫他說話。
他這會兒有些懷疑了,怎麽感覺真實情況和他聽說的有點出入……?
姜安池直奔唐如萱的房間卻沒人敢上前,衆人站在原地躊躇。
房間裏傳來乒乒乓乓的響聲,過了幾分鐘,姜安池拖着行李箱出來了。
“借過。”他腳步不停,從一衆傭人中穿行而過。
管家跟在他身後:“少爺,您還在思過期,這不合規矩!”
規矩?
姜安池聽見這個詞腳步一頓,原本微垂的頭擡起。
“你是管家我是少爺,我問你,這規矩應該是你定還是我定?”
姜安池說完也不顧管家淩亂的表情,行李箱磕在樓梯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樓下的大門被人打開,姜允樂滿面春風地走進來。
他拖長調子:“這幾天累死我了,可沒人跟我說音大開學有這麽多事要做啊。”
身後進來幾個穿着花花綠綠的人,大家附和着姜允樂的話,在看見姜安池的瞬間噤了聲。
一個黃毛男人開口:“阿允,你不是說你哥不在家嗎?”
姜安池和姜允樂對上視線,四目相對,空氣瞬間凝固。
“誰給你開的門?”姜允樂說完覺得不對,擡頭往二樓看去,剛好看見姜安池房間壞掉的大門,他嗤笑一聲,“喲,出息了。”
看見姜安池手中的行李箱,他揚揚下巴:“準備去哪?”
“關你什麽事。”
“去華大啊?你還不知道吧,華大已經截止報名了。”姜允樂說完,身後的那群朋友發出一陣譏笑,“哎呀還有一件事沒告訴你,你已經被華大退學了。”
姜安池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痕:“你說什麽?”
他迎着門口那群人的目光,略有些僵硬地打開手機。意外的是,微信裏沒有未讀消息。
點進餘赫和他的聊天窗,最新一條消息停留在昨天:
「魚:你好了嗎?」
姜安池迅速往上劃拉:
「魚:你到了嗎?」
「池:最近生病了,晚幾天去報道。」
「魚:你沒事吧?我去看看你吧。」
「池:沒事,別來了,家裏沒人給你開門。」
之後餘赫還和他聊了些別的,最後是自己這邊以手機壞了,修好了再聯系作為借口,結束了話題。
一種不好的預感直沖大腦。郵箱的圖标處沒有紅色未讀符號,姜安池點進去,第一封郵件就是華大教務處發來的。
“姜安池同學,你好!很遺憾你由于個人原因無法入學,祝你早日康複。”
姜安池退出去又點進來,難以置信地把這封郵件看了好幾遍。
他火速撥通了招生辦電話,那頭的人幫他查了信息,最後無奈說報名截止了,他今年是自己放棄了入學名額。
姜安池“啪嗒”一下挂斷電話。
再擡起頭時,對面幾人臉上的笑意早已遮蓋不住,幸災樂禍地看着他。
姜安池轉動手腕,撲過去一拳砸在姜允樂的臉上。
猶豫不決的傭人、看熱鬧的朋友通通回過神來,有人結結巴巴地說:“阿允,你、你流鼻血了!”
姜允樂捂着鼻子,鮮血從指縫流出,他指着姜安池:“你今天敢出去一步,就別想再回來了!”
姜安池握着行李箱的手緊了緊,居高臨下地看着姜允樂,嘴裏吐出兩個字。
“有病。”
正午的太陽很烈,曬得姜安池有種又發燒了的錯覺。華大去不了,姜家也不可能再回,他一邊往小區外走一邊為接下來做打算。
微信裏只剩不到四千,翻了翻中介公司發布的房源信息,想在A市租個像樣點的房子夠嗆。
在馬路邊上坐了幾分鐘,姜安池打開軟件開始背英語單詞。
他想事情的時候有這個莫名其妙的習慣。
背了一會兒,他終是在打車軟件上輸入了目的地:白林村。
**
城中村的房子一棟挨着一棟,姜安池拖着行李箱,艱難地穿行其間。紅的藍的房源廣告一張蓋着一張,貼滿了老舊的牆面。
姜安池選擇這裏沒別的原因,這是他唯一叫得上名字的城中村。
只因他在新聞上看見過常氏投資了白林村——隔壁的小區的對面的商場。
姜安池試着撥了個牆上貼的號碼,電話剛響兩聲,二樓的窗戶上有人探出頭。
“你租房?”那女人約莫三十歲,紅唇中叼着根煙,腦袋和肩膀夾着手機,微眯起眼睛打量他。
“對,我租房。”姜安池擡頭,煙灰剛好落到他臉頰上。
他随意地将臉上那點煙灰拍開,目光向上與女人交彙。
“喲,這麽帥啊。”女人又吸了口煙,果斷挂斷電話沖他招手,“行,上來上來,姐姐給你打折。”
姜安池硬着頭皮上去,他以前沒來過城中村,但這裏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我叫陳星,叫我陳姐就行。”陳星吸完最後一口煙,将煙頭扔在地上用腳一擰,撿起來後問,“你一個人?多大了?成年了嗎?有女朋友嗎?做什麽的?”
一連串的問題讓姜安池摸不着頭腦,他以為這是正常流程,一一作答:“一個人,今年十九,成年了,沒有女朋友,是學生。”
“沒女朋友?那有男朋友嗎?”
“……沒有。”
陳星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撲哧一下笑了:“小朋友你怎麽這麽聽話啊,問什麽答什麽。”
“我不是小朋友。”姜安池下意識辯駁。
“行吧,還挺有脾氣。想租哪間?這層樓的房都是我的。”陳星搖搖手中那串鑰匙,示意姜安池跟上,“這間一千、這間八百、這間六百五,這間貴點,一千三。”
說實話,這幾間房大同小異,采光和通風都很差,僅容旋馬。
但想想兜裏的存款,定住腳沒走,站在八百的那間門口:“一天八百?”
陳星轉過身,大波浪卷發掃到他脖子上:“你是哪來的小少爺啊?當然是一個月。”
“哦。”姜安池小聲答應,“那我租這間吧。”
陳星突然靠近,仔仔細細看他。
姜安池生得很白,站直的話身高有一米八幾。但他很瘦,身板很薄,穿着一件寬松的白色T恤,鎖骨若隐若現。
他頭發有些長了,劉海遮住小部分眉眼,露在外面的眼睛水靈靈的。
明明是很漂亮的長相,卻板着張臉。
“你其實是個未成年吧?”陳星突然問,“你不會真是個離家出走的小少爺吧。”
“……”姜安池模棱兩可地回答,“不是。”
真假參半,四舍五入就是真的。
見陳星還是不太相信,姜安池拿了身份證給她看:“我家裏人去世了,沒錢讀大學,也沒地方去。”
他垂着眼睛看她:“姐姐,我可以租你的房子嗎?”
陳星一聽頓時同情心泛濫,果斷地拍拍姜安池的背,另一只手豎起大拇指:“行,你就在姐這裏住下吧。加油,未來可期。”
**
姜安池給房間做了個簡單的清潔,收拾好東西後已經晚上十點了。好在他東西不多,收拾起來方便。
他給餘赫發了個消息,簡單闡述了自己這一周的經歷,然後從抽屜裏拿出個盒子。
盒子裏裝着一本日記,以及那支玫瑰金腕表。姜安池趴在床上看了那表一會兒,忽然發現秒針不動了。
他支起上半身,拿着表使勁晃了晃,随即又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可笑。
他把表放回盒中,開始寫今天的日記:
天氣晴。
剛寫了三個字,覺得不對,用筆全部劃掉,改成:
今天天氣太熱了。
他繼續寫道:
事實證明,他們真的有病。
我打了姜允了一拳,他流鼻血了。
租給我房子的姐姐很熱情,雖然有點奇怪,可是我覺得她是好人。
我想快點攢夠錢,明年我要……
寫到這裏,姜安池阖上了眼,簽字筆在紙上畫出一條折線。
隔壁房間傳來一陣游戲特效音,樓下有人在給電瓶車充電,投幣後機器發出充電成功的提示。
姜安池的呼吸聲隐匿在這些嘈雜的聲音之中。
房間的窗戶沒關,這裏看不見星星,更看不見月亮。往外看去不是一望無際的天,而是坑坑窪窪的牆皮。
筆落地上發出一聲脆響,床上的人睡得很熟,沒被這點聲音吵醒。
忽的一陣風吹過,日記回翻幾頁,停在一張照片上。照片裏的少年穿着雪白的襯衣,他站在高高的講臺上,右下角寫着一行小字。
華大學生會會長,常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