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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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麽啊……”
林觀因看着面前縮小版的錢玉詢, 他的笑詭異又扭曲,像極了之前初見時,他要殺她的樣子。
“沒什麽。”
錢玉詢垂下頭, 忍住上揚的嘴角。
邬家的所有仆人都說邬小姐是個嚣張跋扈的人,為什麽看起來這麽膽小呢?
林觀因看着他的神情一點點變化, 雖然八歲的孩子還小,但她已經能看出日後錢玉詢那瘋狂的影子。
林觀因咬牙将手中的荷包遞到他面前, “我撿到的, 送給你吧。”
錢玉詢沒理由不接過,粉色的荷包小小的一個, 剛好盛滿他的掌心。
上面繡着一團花, 錢玉詢認不出來,只看得出針腳很粗, 繡工很爛,果然是大小姐撿的。
錢玉詢握着那個荷包, 他柔聲說:“小姐真的不考慮一下麽?我會唱曲, 也會跳舞……”
林觀因有一瞬間觸動,幾乎快要松口。她何嘗不想将他帶走, 但是她真的可以嗎?
她知道這個院子是邬家用來做什麽的,邬莊主從各地買來好看的孩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養在這個院子裏。
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挑選幾個“學業優秀”的孩子,送到各個不同的世家中去。
至于送去做什麽, 答案顯而易見。他們只能成為世家或者望族們後院取樂的工具, 唱曲、跳舞……又或是供以淫樂。
時下朝廷動蕩,四處風氣混亂, 什麽禮儀制度都是空談,百姓逃命都來不及,誰還會去在乎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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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與世家綁定,富商與富商結交,這邬家也算是武林大宗,既然想要立于武林,便少不了與世家、富商結交。
邬家後院養着的人,就是他們之間聯系的紐帶。
林觀因想帶走他,但是她還沒張嘴答應錢玉詢,腦中就響起了系統的警告音。
她說不出話來。
她不能幹擾他的成長路線,她在他的過去,只能是一個旁觀者。
那日之後t,林觀因再也沒去找過錢玉詢,她害怕看到這麽小的他在這裏受折磨,自己卻無能為力。
林觀因只能吩咐院中的人,不要将他送出去。
只要他還留在邬家,應該就是安全的。
她開始思考,當初寫下錢玉詢的名字到底對還是不對,如果她不曾了解他的過去,心中也就不會充滿郁郁之情。
但是喜歡一個人,她就是想不斷深入地了解他,沒有什麽方式比系統給的補償更合适。
林觀因将自己關起來,躲了很久。
直到,又是一年的六月初六,她将要離開的日子,也是她這個身體的主人要嫁給肖申诃的日子。
林觀因由丫鬟簇擁着,換上嫁衣,抹上濃妝。
她看着銅鏡裏面的人,樣貌歪歪扭扭,看不清到底長的什麽樣子。
她忽然很想再看一眼錢玉詢,但她掙脫不了這個身體,只能像木偶一樣被人拎着走。
邬臺蘭與肖申诃成親這日,邬莊主将後院關閉,為了避免過多人的關注,邬莊主并未給後院增添府衛。
錢玉詢爬上牆頭,遙遙看去,前院賓客衆多,幾乎整個邬家山莊都被紅綢覆蓋着,一陣接着一陣的鞭炮聲在他腦中炸開。
他失策了。
他本以為可以搭上邬小姐,就能離開這個後院,沒想到她不僅不帶走他,也不讓他被送去別的地方。
錢玉詢不禁思考,她是不是想困死自己?
這一日是邬家最喜慶的日子,也是錢玉詢逃走的日子。
“喂!”牆下的女孩仰着頭喊了一聲,她挑眉,“你準備逃走嗎?”
錢玉詢朝她盈盈一笑,笑意森然,說話的語氣卻又十分純真:“我在看他們放鞭炮。”
他望向前院來來往往的人,穿戴華貴,而他繁瑣的衣物下,藏着不少之前被打出來的舊傷。
“你要逃走的話,就帶我一起吧!”女孩朝他伸出手,期待着錢玉詢拉她一把。
錢玉詢垂頭,看着自己腰間挂着的荷包,因為有這個荷包,他在這個後院裏過得很安逸,衆人都以為他是邬小姐選中的人。
他冷笑一聲,扯下荷包砸在女孩的額頭上,片刻也不停留地跳下院牆。
他才不會幫任何人,既然自己逃不了,那就在這裏等死吧。
林觀因的記憶斷在錢玉詢逃離邬家的這一刻。
……
再遠的距離也有到達的一日,林觀因和錢玉詢回到關如冰的小屋時,天色已經黑了。
小屋在山中點着昏黃的燭火,林觀因迫不及待地去找關如冰算賬,錢玉詢還在系缰繩時,她已經拎着裙子,跑進了屋裏。
關如冰坐在腳床上,倚靠着床邊,還在等着百裏承淮醒來。
林觀因剛一推門,關如冰就睜開了眼,似乎還有些睡眼朦胧:“你醒了,我早說過你沒事,錢玉詢他非不信。”
林觀因走上前,二話不說,扯住她的頭發,“我真讨厭你!如果不是你寫的這破劇情,我怎麽可能會來到這個鬼地方?!他的過去也就不會那麽慘!”
關如冰掙紮着将自己的頭發從林觀因手裏解脫出來,“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你能遇見他嗎?!”
林觀因愣了愣,松開了手,“不管怎麽說,你和那臭系統就是一夥的!”
“啊?”關如冰一怔,“你知道了?”
林觀因看向她,還沒明白關如冰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就聽關如冰向她坦白。
“這個故事本來就是我和系統的交易,它讓我寫的故事,以承淮為主角,就能讓我重新見到他。”
林觀因瞪大了雙眼,“……?所以,我們都是你和百裏承淮play中的一環?”
關如冰十分罕見地臉紅了個透,“……你懂寫作嗎?既然有正義之士,那就必然有反派,不然怎麽凸顯主角的形象?”
“哈哈,”林觀因假笑兩聲,“那說到底,我還要感謝你了?”
關如冰沉默一瞬,看向門口正在“偷聽”的錢玉詢,“不,我只是給了一個基礎的設定,但現在我感覺,這個世界裏的個人發展,已經脫離了我最初的設定。也就是說,他們産生了自己的想法。”
林觀因随着關如冰的視線往後看去,錢玉詢倚在門邊,靜靜地等着她。
他曾被禁止踏入這個房間,只有林觀因昏睡的時候才打破了這個規定,而林觀因現在好好地回來了,他便也就站在門邊,一步也不踏進。
“我覺得也是,所以你不要把我當成假想敵。”林觀因邊向錢玉詢走去,一邊向關如冰說,“我又不會喜歡百裏承淮。”
她喜歡的另有其人。
關如冰點頭,追問道:“你可知,承淮要如何能醒?”
錢玉詢見着林觀因緩緩走向自己的樣子,很滿足,不由得伸出手去撫弄她的絨花。
“大概就在這兩日。”
超i系統告訴過她,等她回來見到百裏承淮了,主線劇情就會向前發展,只不過,她要完成的任務還是令人頭疼。
她不想去百裏承淮面前刷好感度,讓他相信自己,但如果她莫名其妙地去向他舉薦他父親的舊部,還是一個和他家滅門慘案有所關聯的人。
百裏承淮可能會以為她腦子有病,要是他不相信她的話,日後的任務還真的很難進行。
林觀因思考着向關如冰坦白的可能性,但又想到,既然關如冰和系統做了交易,由她創造的這個世界,難道系統給她的獎勵就是和百裏承淮在一起這麽簡單?
再者,在她沒有進入這個世界之前,百裏承淮不過是一堆冷冰冰的文字,關如冰又是如何對一堆文字動情的?
林觀因總覺得關如冰也隐瞞了她一些秘密,既然如此,她也不能完全向她坦白。
總要給自己留一些退路。
錢玉詢應該将她們的對話都聽了進去,但是他沉默着一句話都沒有問她。
他甚至沒問,她為什麽會叫不醒。
林觀因心中有些忐忑。
他坐在桌案旁,拿着他的殺人手劄又開始記錄什麽。
他寫得認真,直到林觀因悄聲走過去時,他放下手中的筆,将手劄合起來。
錢玉詢不想讓她見到裏面的內容。
為了不讓自己尴尬,林觀因指了指他腰間的荷包:“我給你繡個花吧?”
她在夢裏可是學了好久的刺繡,也不知道現在能運用得怎麽樣?
林觀因也很好奇,她旁觀八歲時的錢玉詢時,沒見到他頸間的玉牌。
在旁觀十五歲的他時,他的身上也沒有她做的荷包。
錢玉詢沉默地将荷包取下,放在她面前。
林觀因彎下腰,湊到他面前:“你怎麽啦?怎麽感覺你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林觀因感覺得到,從她和關如冰談話之後,她和錢玉詢之間的氣氛就變得詭異了起來。
他應是将她們的話都聽了進去,他的耳力這麽好。但是他不說話,也不問她。
這讓林觀因的心裏有點發慌。
“你和她,有秘密是麽?”錢玉詢終于主動開口問她。
這讓林觀因放松不少,她最擔心的就是讓錢玉詢獨自思考,以他的腦回路不知道會想出些什麽可怕的東西來。
“也不算是秘密,就是我和她之間有個交易。”林觀因坐在他身側,拿過他的荷包開始繡花。
“只能和她做交易麽?”
林觀因點了點頭,将繡線穿過針眼:“是呀,只有她才能幫我。”
錢玉詢在她身後看着她的後腦勺,還有她在燭臺下的動作,仿佛真的要給他繡什麽花樣出來。
錢玉詢撫上她的頭頂,動作輕柔地撫摸至她的後頸,長指陷入她的披散的發絲中,接着慢慢收緊。
林觀因不适地動了動脖頸,“再往下一點,睡太久了,後頸确實有點酸疼。”
錢玉詢輕笑一聲,放開手,長指摁向她後頸上的穴位。
“舒服麽?”
林觀因繡得認真,聽見他的問話也點了點頭。
錢玉詢将她的長發束起來,指腹緊貼她後頸的肌膚,冰涼與溫熱在一瞬間交融。
錢玉詢似乎能感受到她細膩的肌膚在向自己傳遞着溫熱,這樣的體溫幾乎快要将他融化。
他不由得還是問出那句話;“我也可以幫你,你怎麽不選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