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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044

“沒有沒有!他才不會這樣說。”

“嗐, 林姑娘還害羞呢。”

越是喜歡,越是在旁人面前掩蓋,越是欲蓋彌彰。

翁适說着将一個瓷瓶遞給林觀因, “這是之前錢爺要我研制的藥,沒有他的那個效果好, 總覺得差了一味藥引。但也差不了太多,将就将就可以用。”

林觀因握着瓷瓶, 應了一聲。

她不知道這是什麽藥, 也不知道錢玉詢是什麽時候讓翁适做的,但一會兒給他就行。

林觀因跑出翁适的醫館去尋錢玉詢, 他之前走得着急, 沒将馬的缰繩系好,現在追出去才發現缰繩被別人握在了手中。

零零星星沒幾個人的街道, 林觀因站在錢玉詢身後,看着他走向一身黑衣的女子。

林觀因站在石階上, 見着那黑衣女子朝着自己揚起明媚的笑, 那樣的笑親昵又瘆人。

林觀因知道她是誰,她曾在那三年中見過此人, 她壓抑得吐血很大的原因就是來源于這個女人。

一個,除了關如冰之外,她第二想揍的人。

“我在閣樓上遠遠看着像你的身影,”魏攸北滿意一笑,“沒想到,果然是你。”

錢玉詢沒心情和她敘舊, 只想從她手裏将馬要回, 不然再去馬市買一匹的話,會花更多的銀子。

“養這麽個弱女子, 很辛苦吧?”魏攸北一手拉着馬的缰繩,一手安撫着受驚的馬匹,朝着錢玉詢溫柔地笑。

魏攸北看着錢玉詢一身白袍被血染得斑駁,不忍輕笑:“看來她是活不了多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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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你何幹?”

只要他不殺林觀因,林觀因就不會死,沒有人能越過他對林觀因下手。

錢玉詢對自己的武力有這個自信。

他聽得到林觀因向他靠近的腳步聲。

錢玉詢不想與魏攸北過多糾纏,向她伸出手,“還給我。”

“小十二,離了希夷閣難道就忘了嗎?還想和我搶東西?”魏攸北将缰繩收得更緊,想要将自己的手放入錢玉詢伸出的掌心中。

林觀因先一步握住了錢玉詢的手,上前一步,擋在兩人中間。

“是你在偷東西,這馬本就是我們的。你要是沒有馬,自己去衆籌一下。”

她雖沒聽懂林觀因的話,但從她的臉色就能看出來不是什麽好話。

魏攸北輕笑着垂眸,見到兩人腰間挂着同樣的荷包,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老婦真是太縱容你了,小十二。”魏攸北盯着林觀因,話卻是對着錢玉詢說的。

老婦、老婦,一個十幾二十歲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有什麽癖好,喜歡自稱自己為老婦。

她一身打扮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個江湖反派。

“吃飯了嗎?”林觀因問魏攸北。

魏攸北臉上陰狠的神情一僵,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沒吃飯就出來偷馬?”林觀因拉着錢玉詢往另一處小攤走,還不忘回頭對魏攸北說,“吃了再說呗,把馬也給牽來。”

魏攸北:“……?”她這是在吩咐我做事?!

她竟然敢吩咐她希夷閣新任閣主魏攸北做事?!

林觀因和錢玉詢在小攤前坐下,小攤做的是面條和馄饨。

錢玉詢微微一笑,看向牽着馬逐漸向他們靠近的魏攸北,他不解地問林觀因:“你不害怕?”

“怕什麽?”林觀因剛和攤主說完要兩份馄饨。

“她,希夷閣的新閣主。”錢玉詢揚了揚眉,等待着林觀因的回答。

之前她不是聽着希夷閣的名號就膽怯麽?她不可能看不出來魏攸北的身份,怎麽又突然這麽大膽,還敢吩咐魏攸北做事?

難道是睡覺睡太久了還沒醒?

“哪又怎麽樣?”林觀因回頭看魏攸北,“你不是在我身邊麽?”

錢玉詢笑得溫柔,伸手撥弄她發髻上的絨花。

他對林觀因的話很滿意,他就知道林觀因會很輕易地讓他開心,用一句話就可以。

林觀因将翁适給她的瓷瓶遞給錢玉詢:“這是什麽藥啊?翁大哥說,這個藥效恐怕沒你的好,少了一味藥引還是什麽東西。”

錢玉詢打開瓶口,還沒湊近去聞,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臭氣。

“治平日受傷的藥。”他擰緊眉頭,将藥瓶收好,“他怎麽老是将藥做得這麽難聞?”

他雖然已經脫離了希夷閣,但日後也避免不了自己接任務幹活,他日後不在遼州,還得去別的州看一看。

遼州的酬金實在太少了。

林觀因窩在錢玉詢的手臂裏,偷偷地笑。

魏攸北将缰繩系上,轉頭看到的就是兩人親密地貼在一起的場景。她還從來沒見過誰能靠錢玉詢這麽近,而且他身上還沒有殺意。

這個弱得如蝼蟻的女子是在挑釁她嗎?

她魏攸北從小到大還沒有被人這樣挑釁過!

魏攸北坐在兩人對面,一雙眸子陰狠地盯着林觀因,似乎要将她盯出個洞來。

林觀因對她的眼神早就見怪不怪了,埋頭t吃着攤主送上來的小馄饨。

錢玉詢并不熱衷吃食,甚至對于他來說,一天吃一口,能不餓死就行了。

他從來體會不到林觀因那樣對各種美食都熱愛的感覺,酸甜苦辣鹹,她似乎每種口味都有喜歡的食物。

魏攸北指着林觀因面前的碗,對錢玉詢說,“你養了一頭豬嗎?這麽能吃。”

冬日的小攤生意并不算好,剛出鍋的馄饨還散發着熱氣,濃郁的白霧在面前升起。

林觀因隔着白霧瞪了一眼魏攸北,“你懂什麽?能吃是福。”

“你怎麽不吃呀?”林觀因看向錢玉詢。

聞言,錢玉詢拿着竹筷,吃了一個,随即又放下。

他的牙齒似乎都沒有與食物進行親密的碰撞,就咽了下去。

魏攸北冷冷一笑,朝着林觀因挑眉,然後對錢玉詢說:“我并不介意你同她在一起,不過,你最好先和我成親。”

“哎,你看看現在是你求婚的場景嗎?”林觀因擱下竹筷,站起身。

俯視魏攸北的感覺,給她多添了一點氣勢。

“我替他回複你,”林觀因聲音嚴肅,“沒有人會喜歡一個以折磨自己為樂的人。”

魏攸北收斂了笑,陰鸷的眼神盯着林觀因的面容,打量着她,似又在回憶自己曾經是否有見過林觀因。

魏攸北雙手抱臂,她看了看錢玉詢同樣狐疑的神色,問林觀因:“是他告訴你的?”

“這你就別管了,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林觀因朝錢玉詢伸出手,錢玉詢取下腰間的荷包遞到她手裏,她莞爾笑了笑,将荷包握緊,“今天就算是和你吃一頓告別飯了,錢玉詢的前領導。”

林觀因轉頭去向攤主付賬。

魏攸北盯着錢玉詢和林觀因之間的互動,那樣熟悉又有默契。

可他們才認識多久?

能有她與錢玉詢認識十多年的時間久嗎?

“真是奇怪,狗不喜歡主人,反而喜歡上別的人。”魏攸北撫過自己的發間,佩戴的珠翠上藏着許多暗器。

錢玉詢瞥向魏攸北,聲音不帶一絲感情,重複着林觀因說過的話,“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你就別管了。”

魏攸北冷哼一聲,以極快的速度取下發簪上的銀針向林觀因的後腦而去。

林觀因剛付完三十個銅板,腳邊一陣瓷碗碎裂的聲音,她回頭一看,錢玉詢和魏攸北沉默着看着對方,眼中燃燒起猛烈的火焰。

“誰給我的碗摔碎了!”攤主不樂意,看着另外兩人不像是好惹的樣子,便纏着林觀因賠錢。

“我們剛剛都站在這裏,怎麽可能是我摔的呀?!”林觀因朝攤主解釋道。

錢玉詢站起身,走到林觀因身邊,對攤主說:“是那個人摔的,你去問她要。”

說着,錢玉詢取下馬的缰繩,将林觀因抱到馬上,他牽着缰繩路過魏攸北。

他聲音沉沉:“我不想殺的人,你殺不掉。”

“那,我們試試?”魏攸北挑眉。

攤主在一旁欲言又止,想要賠償,看着魏攸北又不像是他能惹的人。

魏攸北從懷裏取出一點碎銀,站起來憤憤地盯着兩人離開的背影,沖着攤主發洩着怒火:“拿着滾。”

林觀因回頭去看魏攸北,她朝她搖了搖頭。

為什麽反派老是喜歡化濃妝?嘴唇染得像中毒了一樣,林觀因嘆了口氣,準備回去和關如冰大打一架,畢竟這個世界是關如冰構建的,林觀因只能去找她算賬。

魏攸北看着兩人攜手離開的背影,總覺得很是怪異。

錢玉詢和她幾乎是一起長大的,那個陰暗偏執的人長大後學會了用外表來僞裝自己,難道他真能一直裝下去?

明明他們兩人才是最相配的人,他們是一起從血獄之中爬出來的人,難道不比林觀因更适合他麽?

魏攸北輕笑一聲,自己還真是飽暖思淫-欲啊,現在的希夷閣由她執掌後,她幾乎快忘了之前殺人做任務時的快感了。

有錢玉詢在,她殺不了林觀因麽?

許久沒和他較量了,她還真想試一試。

林觀因坐在馬上,微微垂眸就能看到錢玉詢的發冠,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錢”字。

“錢玉詢。”她輕聲叫着他的名字,情緒低沉。

他沒有上馬,似乎很享受讓她獨自騎馬的樣子,“怎麽了?”

“對不起啊。”林觀因雙手攥着馬鞍,控制着自己搖晃的身體。

對不起,沒能在你的過去保護你。看着你受苦,自己卻無能為力。

如果還有一次機會的話,她才不要管系統的警告,一定要在他出生時就将他和蕭夫人帶離那個村莊。

蕭将軍永遠不會回來,這麽多年,他能在外尋歡作樂,卻不知道去尋找自己的妻兒。

只是可惜,超i系統不會再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就像所有人的人生都只能往前,不能回頭一樣。

那就,盡量在之後短暫的日子裏,對錢玉詢好一些吧,至少讓他要好好活下去。

錢玉詢不知道她這話從何說起,反正她也經常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他都習慣了。

只要他說一句“無礙”,林觀因的心情就會瞬間變好。

錢玉詢照着之前的語氣,說了一句,卻讓林觀因更加沉默。

她俯身,伸出手用掌心貼着他的手背,“上來,我們快些回去。”

“不學了麽?”錢玉詢牽着馬,帶着她走了一道。

林觀因這才反應過來錢玉詢是在教她騎馬。

“不學,反正有你。”林觀因徹底擺爛。

她似乎也沒什麽學騎馬的必要。

果然,有靠山的話,好像做什麽都會方便一點。

錢玉詢翻身上馬,坐在她身後環着她,她的身子僵了僵,然後靠着他的胸口,毛茸茸的發頂在他的下颌處輕蹭。

錢玉詢坐在她身後很癢,但躲不開。

她微微仰頭,看他,“終于又見到你了。”

“為什麽這麽說,我一直在。”錢玉詢送了下缰繩,提高了些往回趕的速度。

林觀因攥着馬鞍的手緊了緊,“因為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的我死了?”錢玉詢根據她的話進行合理的猜測。

“……?”林觀因的話被噎在嗓子眼,這人怎麽不想點自己好的事!

“你不會死的,你要長命百歲。”林觀因靠在他的胸前,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在夢裏雖然能看見你,但是碰不到你。”

她話音剛落,聽見頭頂傳來錢玉詢的輕笑,聲帶連帶着胸腔顫動,他彎下了身子,用下颌在她肩上輕蹭,側臉擦過她的耳尖,仿佛在止癢。

“現在碰到了。”

林觀因身子往前傾,紅着臉躲開他的觸碰。

“你太犯規了!”

馬蹄踏起雪下藏着的黑泥,林觀因看不到他的臉,只覺得能窩在他的懷裏也很安心。

她貪婪地想這段路程再遠一些,如果是能無限重複這一段路就好了。

……

林觀因在錢玉詢八歲那年,進入的是一個富家小姐的身體。

這人姓邬,乃是青州一武林世家的小姐。

至于為什麽邬家後院會養這麽多小孩子,林觀因旁敲側擊總算知道了一些內幕。

“小姐,那群孩子髒,還是不要去了。”身邊的丫鬟勸誡道。

林觀因提着裙擺還是沒有停下腳步,這具身體不過也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但林觀因看府中丫鬟們的反應,她們都很畏懼這個過完年才及笄的小姐。

錢玉詢是剛被邬家主買回來的孩子,同他一起的還有另一個小女孩,那個小女孩剛來時打扮得像個男孩,連林觀因身邊的丫鬟都以為是兩個小公子。

那小女孩“聽話”,教養的婆子很喜歡她。

錢玉詢就不一樣了,雖然生得好看,但他從來不開口說一個字。

教養婆子見了他也只會白眼相對。

林觀因覺得這完全不對勁,他不是啞巴,也不是聾子,他只是不想說。

“你們都在這裏,不要跟着我。”林觀因回頭對身邊的丫鬟說道。

丫鬟們面面相觑,不敢忤逆她的命令,在邬家山莊,沒有一個丫鬟仆從是不害怕邬家大小姐的。

這個院子不算小,可人也很多,三三兩兩的孩子聚在一起,這是他們的休息時間,等休息之後,他們将進行下一輪的訓練。

林觀因剛走進去,就見着錢玉詢一人坐在角落裏,他面前還有個一直喋喋不休的小女孩。

林觀因悄悄走過去,她還沒走近,錢玉詢已經擡起了頭,那雙冰冷如寒鐵的眸子盯着她。

小女孩發現了他的視線也轉過頭來看林觀因,她稍微打量了一下,見林觀因穿得華貴,恭敬地向她行了個禮,便走了。

“你和她,t認識嗎?”林觀因也不管石階髒不髒,坐在了錢玉詢旁邊。

錢玉詢自然不會理她,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

但這絲毫不影響林觀因繼續在他耳邊絮絮叨叨,她迫不及待地去了解過去的這幾年,他是如何生活的,又是怎麽從莊子裏來了這武林世家。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林觀因裝作不知道的樣子,“他們給你取名字了嗎?你現在八歲了,應該已經有新的名字了吧?”

錢玉詢扭過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很是不屑,明明他還比林觀因這身體的人小幾歲。

他終于開口,聲音已有幾分之後的特征,“你怎麽知道我的年紀?”

問完,他又恍然大悟:“你是這家的小姐。”

林觀因點了點頭,還沒等到她繼續問,教養的婆子就找了過來。

婦人先行了個禮,一雙刻薄的眼瞪着錢玉詢,“小姐,這院子裏的人都賤,小姐還是少來為好。”

林觀因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的灰塵,“你也在這院子裏,你是不是也賤?”

不就是嚣張跋扈的大小姐麽,這樣的設定最好演了。

教養婆子噤了聲,垂着頭連看都不敢看林觀因。

林觀因回頭,錢玉詢已經跳下了石階,離她更遠了一些。

她嘆了口氣,現在的他雖然年紀還小,但已經生了防備心,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行吧,我先回去了。”林觀因向前走了兩步,忽有想起,轉頭囑咐那婦人,“他是我看上的人,你不準私底下欺負他。”

“是、是……”婦人連忙應承道。

待到林觀因一走,藏在婦人手中的細鞭揮向錢玉詢的背脊。

“你個賤人,當着人面裝啞巴是吧?背地裏還勾搭上了小姐?怎的,難道還想靠小姐一躍成為人上人嗎?!”

錢玉詢硬生生受了婦人措不及防的一鞭,等他反應過來,錢玉詢猛地撲上去,将教養婆子摁在地上,一拳打在婦人的側頸上。

他力氣很足,幾乎快将人打暈,一旁的人見了都沖上來拉開錢玉詢。

這個時候的他只憑着一身蠻勁,揮舞着緊握的拳頭無差別地攻擊向他靠近的人。

但一個八歲的小男孩,根本不是一群人的對手。

他被制服後,關進了院子裏專門為不聽話的小孩設立的禁閉室。

禁閉室裏是一個又一個鐵籠,鐵籠很小,若要将人關進去,裏面的人連身體都不能伸展。

小錢玉詢被人塞進了鐵籠裏,他身高長得快,在這樣的籠子裏,只能蜷曲着身體。

之前被關進來的小孩在鐵籠裏待不了多久,便從腳底開始發麻,一直向上延申,直到全身失去知覺。

有些人到這時就開始大喊着求饒,身軀失去知覺後,沒過多久就會失禁。

禁閉室裏一片惡臭。

錢玉詢能忍,他不吭聲,也不求饒一句。

在忍不住他暈過去之前,他見到禁閉室被人偷偷打開,溜進來一個比他大上幾歲的少年。

少年替他打開了籠子上的枷鎖,将錢玉詢從籠子裏拖了出來,他的雙腳已經沒了知覺站不起來。

“你怎麽敢打她的啊?不想活了嗎?”少年靠在他一旁,好心地提醒他:“我們既然被賣到這裏來了,還反抗什麽呢?不如多學一點,等日後能讓主家喜歡一些,和你一起來的姑娘都明白。”

“我不是她。”錢玉詢一雙好看的眼睛盯着身邊的人看。

錢玉詢聽說過面前的這個少年,算起來這人只比自己大兩三歲,也就是和那個邬家小姐差不多的年紀。

這人是幾位教養婆子最喜歡的小公子,他們都說他是學得最好的,日後到了主家一定能得到恩寵。

錢玉詢不想學,他只是為了活命才逃到這裏來。

他想離開這兒,不管去哪裏都好。

“你就算不喜歡,也要活下來才是。”男孩頓了頓,繼續道:“其實我都是騙他們的,我也不喜歡學這些東西,但只要我裝成他們喜歡的樣子,我的日子就會很好過。”

“日後就算被獻給別人,我也能活得很好。你難道不想好好出去,日後回來報複他們嗎?”

錢玉詢懷疑地看向他,眼底盡是狐疑:“我可以報複他們?”

“自然!你明日不如就好好裝一裝,他們必定會對你刮目相看。先騙過他們,等日後有能力,再将他們一網打盡。”

少年看着錢玉詢說道:“我那個弟弟也就同你一樣倔,如果當時聽我的話,也就不會被亂棍打死了。”

那一日,錢玉詢只記住了一句話。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并非君子,或許五年就夠了。

等到第二日林觀因再來找他時,他已經混在了那群人裏,他雖然看起來和他們格格不入,但臉上揚着假笑盡力地聽他們在交談。

林觀因走過去,衆人都向她行禮問好,只有錢玉詢站在後面,一動不動。

他看起來很讨厭她。

林觀因看着他身邊的人陸陸續續散去,連他也想走。

“你為什麽會來這裏?”林觀因問。

雖然現在的錢玉詢比這個身體的主人還小上幾歲,但兩人的身高卻是差不多的,只不過錢玉詢清瘦,看起來很是文弱。

他停下腳步,想起之前那個兄長說過的話,他朝着林觀因揚起同樣的假笑,“自然是小姐家将我買來的。”

林觀因看着他嘴角的笑愣了神,這樣的笑容實在與日後的他太像了,這才是真正的縮小版錢玉詢。

“你的父母……”林觀因差點說成了那家農戶,及時改口道:“他們為什麽要賣你?”

錢玉詢神情平淡,雖然在盡力壓制自己的恨意,但年歲還小的他還沒有完全壓抑情緒的能力。

“我的兄長需要娶妻,家中沒錢,将我賣了換錢。”他聲音平淡,像是在講述着別人的故事,“賣了我能得三兩銀子,就能給兄長談一個好親事。”

這不是他從他養父母處聽到的,這是他給他們出的計策。

他自己賣了他自己。

他聽到的原話是:

“家中缺錢,隔壁莊子有個慣愛吃童子肉治病的男人,瞧上了咱們家這個,說是能給一吊錢。賣不賣?”

他差一點就真的成了別人的盤中餐。

林觀因點了點頭,似乎相信了他的話。

錢玉詢暗喜,看來那個兄長說的話果然是真的,只要他裝得好,他們就會相信他。

等到他們真的相信他了,他再将他們一個個殺死。

多麽刺激的狩獵游戲。

“你在這裏還好麽?”林觀因問,現在她是這個邬家的大小姐,如果要讓錢玉詢到自己身邊是很容易的事,但她又害怕,會影響他的經歷。

“我很好。”同樣的笑展現在眼前,像是在回饋她的善意。

林觀因覺得怪異,卻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勁。

她還是沒有開口将他帶離這個院子,只不過還是日日來看他。

錢玉詢變得很快,從最開始教養婆子們都厭惡的人,變得讨人喜歡了起來。

尤其是他身邊的那個小女孩,很是看不慣他:“你不是脾氣很硬嗎?怎麽還願意來學這些淫詞豔曲?!”

“淫-詞豔-曲?你說的我們學的曲子麽?”錢玉詢一臉懵懂,他平時只是裝得好,其實根本沒學會什麽,甚至聽不懂她口中說的“淫詞豔曲”是什麽意思。

女孩輕笑一聲,對他出了個主意:“這首曲子很美,你要是去給邬小姐唱好了,她肯定會特別喜歡你,然後讓你去她身邊伺候。”

錢玉詢拿着手中的紙張看了看,上面寫了一首曲子詞,婆子們只教他們唱曲、跳舞,還有一些樂器,錢玉詢不認識上面的字,他從小也沒學過。

錢玉詢學什麽都很快,只要他想學,就沒有什麽辦不到的。

從前他只是跟着一群人渾水摸魚,在一群人裏只張嘴不出聲,但聽女孩一說,他也有些心動。

去到大小姐身邊,就能更快地殺了她。

錢玉詢手中捏着的紙張都被他激動地戳穿了一個洞。

後來那日,林觀因來找他時,她見到他一個人站在院子的角落裏,香爐裏的煙一直沒停過,越是到角落那香味越是濃郁。

林觀因聞不慣,但錢玉詢在那裏,她也就忍了下來。

錢玉詢的耳朵輕動,聽見了有人向他靠近的聲音。

他背對着她,清澈的聲音唱着婉轉妩媚的曲調:“我愛她身體輕盈,楚腰膩細。輕紗欲褪,潛身撞入簾洞內,傍香肌,憐玉體,嘴到處,胭脂留痕跡……”①

林觀因驟然愣在原地。

她剛開始沒認真t聽他唱的詞,只覺得他的聲音好聽,但仔細一聽內容……

他知道他在唱什麽嗎?!

林觀因落荒而逃。

錢玉詢擰眉,轉身看向林觀因匆忙離開的背影,心下生疑。

是他唱得不好聽麽?

林觀因很長一段都沒有來再找錢玉詢,一是被邬莊主禁了足,因為她常常往那個小院跑。二來,邬莊主正在為這個寶貝女兒尋找好夫君,等着一及笄就将人嫁過去。

這日,林觀因被丫鬟們攙扶着坐在梳妝鏡旁,任由着妝娘為她梳妝,一層又一層的粉往臉上撲去。

林觀因不敢說什麽不好,畢竟這用的還是別人的身體。

林觀因盛裝打扮一番,去到主廳。

邬莊主身側坐着位看起來也才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少年意氣風發,手中握着長槍。

林觀因晃眼一看,還以為是錢玉詢那消失不見的父親。

“肖世子,這便是我家蘭兒。”邬莊主拉着林觀因的手走到肖申诃面前。

林觀因微微俯身,行了個禮,将做戲進行到底。

肖申诃赤-裸-裸的目光不停地掃射着林觀因,她藏在寬大的袖袍下的手,不适地握緊拳頭。

很想揍他一拳,但林觀因不能,想來這個故事也不是這麽發展的。

“肖世子覺得如何?”邬莊主得意洋洋地問。

肖申诃陪着笑:“邬小姐如此年紀便有天仙之姿,申诃求之不得啊!”

肖世子,申诃,肖申诃!

林觀因深吸一口氣,這人就是楚和婉要嫁的克妻将軍!還是那個小心眼,陷害百裏承淮的人!

他曾克死過三任妻子,這具身體的主人不會就是其中之一吧?!

林觀因雖然心中十分惡心,但面上卻只能跟着一起假笑。

太草率了吧!這好歹是個武林世家啊!

就這麽輕易地将女兒許配出去了?怎麽連普通百姓都願意遵循的嫁娶之禮,反而在世家大族面前如同虛設。

林觀因這才算是感受到了,禮崩樂壞帶給她的震撼。

邬莊主因着給她定下了婚事,才解開了她的禁足。

“蘭兒你若喜歡,便去後院挑幾個喜歡的,不過爹可警告你,不要太過張揚,這事不能傳出去讓肖世子知曉。”邬莊主說道,“爹已經為你們選好了一個良辰吉日,就定在六月初六那一日,宜嫁娶。”

林觀因根本沒聽進去他的話,只一個勁兒地點頭。

她又能見到錢玉詢了。

但林觀因沒想到他的轉變會這麽快。

他見誰都是笑,那一貫的假笑在他好看的臉上也顯得多了幾分真誠。

如果不是林觀因了解他的話,或許真就會被他可愛的皮囊騙到。

他如今已經是教養婆子裏最喜歡的小公子了,他們都說着,等他再大一兩歲,就給主家的送去。

錢玉詢聽着他們的話,不知道他會被送去哪裏,但是知道自己會被送出去,那就離報複他們又近了一步。

只要能離開這個院子,錢玉詢還是很開心的。

他和一群少年住在一起,他們長時間被教導的都是取悅人的本事,唱的是些淫詞豔曲,只要往裏深究,便能略知其中之意。連學的舞也是勾引人的動作。

長時間的熏染導致十二三歲的少年人格外早熟。

一到晚上,低哼摩擦的聲音此起彼伏,不多時整個房間都散發着惡臭。

錢玉詢不明白他們在做什麽,只是聞不慣那個味道,也睡不着,只能悄悄躲在院子的角落,看着裏面的白煙袅袅升起。

院子角落的香爐時常會被無緣無故地推翻,裏面的香灰灑了一地。

林觀因知道是誰。

她曾見過錢玉詢将香爐推翻的樣子,他似乎一點都不害怕,甚至還看着她對她笑。

林觀因知道,小可愛已經慢慢開始往小變态那個方向發展了。

但是她不能阻止他,這是獨屬于他的過去,是不能更改的。

林觀因沒有去後院挑選人來伺候她,她只偶爾抽出空閑的時間去看一看錢玉詢。

別的時間都在為她成親要用的東西做安排,因為她不是這個身體的主人,那些刺繡什麽學起來格外困難。

她一邊為邬小姐繡嫁衣,一邊偷摸地想給錢玉詢繡個荷包,能給現在的他用的。

這年初夏,林觀因總算給邬小姐繡上了嫁衣,不過大部分都是依靠身邊的丫鬟完成的。

她只親手做了個粉色的,繡着一朵水紅色荷花的荷包。

林觀因屏退了身邊的丫鬟,來到這個久違的後院。

院子這日格外喧嘩,就連府衛都使他們安靜不下來。

林觀因走上前去,“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喧鬧的人聲漸漸安靜下來,府衛不停地往房裏趕着人,只有錢玉詢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待到人潮離去,林觀因終于看清楚,躺在院子中央的一具身體幾乎被打爛的男屍。

林觀因被吓退好幾步,捂着嘴壓抑着尖叫聲。

趕來的府衛見了,急忙給林觀因擋住,向她告罪:“屬下有罪,請小姐寬恕!”

“……他是誰?”林觀因聲音顫抖,身子也止不住發抖。

“我的兄長。”是錢玉詢的聲音。

他緩緩走到林觀因面前,平視着她,那雙眼睛裏絲毫不掩飾着厭惡、惡心,還有殺戮。

“昨日,本該是我被送去的,但他替了我去。”錢玉詢輕咳了兩聲,朝着林觀因揚起詭異的笑容:“還好他去了,不然,死的就是我了。”

那具男屍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将錢玉詢從禁閉室裏救出來的少年。

昨日,教養婆子們聽從邬莊主的安排,挑選幾位容貌漂亮的少年,給幾大世家和如今氣勢正盛的大族送去。

別的人不知道,今日早晨,只有這個少年的屍體被人送了回來。

不知是他如何惹了主家的人,竟然将人活活打死,身上血水淋淋,幾乎沒有一處好的皮膚。

就連頭發也被人用火燒成了灰燼。

他死不瞑目。

“錢……”林觀因下意識想叫他的名字,卻又想到他還從未告訴過她,他現在的名字。

“你難過,哭出來就好了。”林觀因手中攥着的荷包也不敢再送給他。

他輕笑一聲,看向死去的少年的屍體:“我為什麽要難過?我只是慶幸,死的不是我。”

林觀因搖了搖頭,她能看出來他眼中壓抑着痛苦的情緒,但與他說出的話卻大相徑庭。

“小姐,”他輕聲叫着她,“你能要我嗎?”

林觀因沒聽懂他的話是什麽意思。

只聽他繼續說:“你們喜歡以人為樂,你從一開始就一直在我身邊,難道不是想選我麽?”

“我願意成為你取樂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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