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
山門緊閉着, 較之前來時更顯得蕭條幾分。門上還挂着一根枯枝,由一條細線系着挂在門上,晃晃悠悠。
“上次來有這個嗎?”林觀因拿着錢玉詢的長劍戳了戳上面挂着的枯枝。
錢玉詢緩緩蹲下, 林觀因從他後背上跳下,穩穩踩在石階上。
錢玉詢接過她手裏的長劍, 微微一擡手,将門上懸挂的梨枝斬去。
“哎?你斬掉做什麽啊?”林觀因不解。
錢玉詢朝她揚起驕傲的笑意:“你不是要等人來嗎?挂條梨枝, 人還怎麽來?”
林觀因垂頭看了一眼腳邊的梨枝, 彎腰将它撿起來,丢進了路旁的雪堆裏。
“一定是魚讓真幹的!”
錢玉詢笑了笑, 抵着劍柄敲響寺門。
來人走得很慢, 錢玉詢聽得見他的鞋底碾壓雪地的聲音,裏面的人像是沒睡醒一樣, 搖頭晃腦、慢慢悠悠地走到門後。
“是誰?”一聲稚嫩的童聲從裏面傳來。
林觀因清了清嗓子,“小豬呀!是我是我, 前不久來過的。”
大概是聲音熟悉, 裏面的小和尚抵緊大門:“姐姐,你回去吧, 師父說我們需要閉關,不再待客了。”
“你師父呢?”林觀因也貼近寺門,柔聲問道。
“師父在……”小和尚頓了頓,轉口道:“反正不能給你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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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觀因微微回頭,與錢玉詢對視一眼。
他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物件, 幾步便飛身上牆, 越過了寺門。
不過是眨眼間,寺門便被錢玉詢打開, 林觀因為他拍了拍手。
“你越來越快了!好厲害!”林觀因毫不掩飾地誇贊他。
錢玉詢早就習慣了聽林觀因誇他,欣然接受她毫無保留的誇贊,拿起地上放着的東西。
林觀因剛跨過門檻,便見着小豬從雪堆裏緩緩爬起來。
他朝着林觀因委屈地揉眼,轉身就往上跑:“我要去給師父告狀!你們欺負小孩!”
林觀因不明所以地望向錢玉詢,似乎在問他,剛才做了什麽?
錢玉詢輕咳一聲,耳根被風雪凍得泛紅,“我就輕輕扔了他一下。”
是的,就輕輕地拎着小和尚的衣領,輕輕一扔,就扔進了雪堆裏。
他覺得自己的動作挺輕的。
“他還小,可能不經扔。”林觀因拍了拍他的小臂,替他找了個借口。
錢玉詢也點點頭。
林觀因輕車熟路地往上走,小豬跑得慢,林觀因拎着裙子快跑幾步就追上了他。
“你跟着我做什麽?!”小和尚見林觀因追來驚呼一聲。
林觀因伸手摸了摸他的小光頭,“乖,帶我去見你師父。”
“師父說過,日後的不知山都不準你進入。”小和尚紅着臉說,還沒有人這麽溫柔地用手揉過他的腦袋。
“啊?”林觀因大吃一驚,沒想到魚讓真這麽記仇,“你師父就是嘴硬心軟!他說的不讓進,一定是假的。不信你想想,你之前要是做錯了事,師父嘴上罵你,是不是還是會給你飯吃?”
小和尚想了想,接着點頭:“姐姐你好聰明!不過師父他會先打我一頓,再給我吃飯。”
“……那也差不多嘛!”林觀因彎腰看向他,“快帶我去見你師父吧!”
“好!”小和尚高高興興地在前面引路。
錢玉詢目光柔和地看着林觀因哄騙小孩,靈動又可愛,還很會玩弄人心。
可是看着她揉那個小光頭,他的心髒又開始有些不适,沉悶的胸腔壓抑着他的t呼吸,他要運行內力才能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
魚讓真正在後院烤魚,小和尚領着二人進去時,他手忙腳亂地想将烤魚藏起來。
那股魚腥味緩慢地從他身後飄出,小和尚急忙跑到他面前,探着頭尋找烤魚:“師父!你又釣到魚啦!”
錢玉詢接過林觀因投來的視線,揚眉告訴她——
看,他說得沒錯吧,這就是一群假和尚。
魚讓真擡手輕輕敲了敲小和尚的腦門,将手中的烤魚塞他手裏:“快拿去,功課不知道做,就知道吃!”
小和尚拿着烤魚就跑,也不管身後被他領上來的二人。
“嗨呀!師父~”
林觀因靠着錢玉詢的手臂,朝着魚讓真揚起一個笑臉。
魚讓真苦着一張臉,雖然伸手不打笑臉人,但他心裏苦啊!尤其是見到錢玉詢那把明晃晃的長劍,那把劍鞘都還被他供着呢!
魚讓真生怕錢玉詢會來找他要。
“就知道你們會來!”
魚讓真長嘆了一口氣,沒來的時候擔心,來了後反而松了口氣。
“看來師父已經等我們很久了呀!”林觀因說。
魚讓真看着錢玉詢手上拎着的物件,倒吸了一口涼氣:“你們不會是要長住吧?!”
“對呢對呢!”林觀因臉不紅心不跳地問魚讓真,“師父有給我們安排住處嗎?師父是世間的神算子,應該早就給我們準備好了吧?”
魚讓真伸手,止住林觀因誇贊的話:“得了,跟我來吧。”
魚讓真早就知道從自己暴露的那一天起,就逃不過林觀因的折磨,她勢必會再次前來找他問關于關如冰的事情。
只不過魚讓真也只是聽關如冰提過一嘴林觀因此人,關如冰說這女子會影響百裏承淮之後的氣運,不能讓她找到百裏承淮。
如果有機會的話,就将林觀因和她身邊的那個俠客綁在一起,讓他們離百裏承淮越遠越好。
當時為了百裏承淮的安危着想,魚讓真也就答應了。
但魚讓真沒想到,這兩人像狗皮膏藥似的,粘上了就甩不掉。
魚讓真現在只想着,他們住在不知寺可以,只求關如冰能将百裏承淮帶走,走得越遠越好。
所以他在寺門挂了一根梨枝,提醒關如冰遠離不知寺。
魚讓真走在前面,将二人帶進後山的小院,說着是小院,其實裏面兩間屋子都堆滿了柴火,只餘下一間房有個大通鋪。
“寺廟不比得城中,只有這一間房了,兩位還住嗎?”
魚讓真推開門,撲面而來一股濕木腐朽的味道。
林觀因探頭往裏面看了看,只有一張炕,一張桌,連個木凳也沒有。
木梁上還懸挂着搖搖欲墜的蜘蛛網。
錢玉詢對住處向來沒什麽要求,只是不喜歡屋子裏亂飛的塵埃,這陳舊的房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打掃過了。
連魚讓真倚靠着的木門都時而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錢玉詢:“……”
魚讓真兩手一攤,故作無奈:“沒辦法,寺廟只有這個條件。”
林觀因看着錢玉詢擰緊的眉,她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口:“忍忍、忍忍。”
錢玉詢垂眸,淡淡地應了她一聲。
魚讓真将一把小小的鑰匙交到林觀因手裏,打量着兩人的關系。
他走出幾步,又倒轉回來,紅着整個腦袋囑咐二人:“我這裏是寺廟,你們……可不要……做些、那什麽……”
林觀因開始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問了句:“什麽啊?”
直到看到魚讓真那顆漲紅的腦袋,以及他不斷打量着自己和錢玉詢的樣子,林觀因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意思。
“你想多了……師父,我們只是相約一起闖蕩江湖。”林觀因解釋道。
如果可以忽略她同樣開始泛紅的臉,魚讓真說不定就信了。
“……反正你們注意一點。”
錢玉詢将手中的物件都放好了,抱臂看着林觀因和逃走的魚讓真,眼神不善。
“哈哈,”林觀因假笑兩聲,“你看他,那個腦袋紅得像個番茄一樣。”
錢玉詢走近她,彎腰捧着她的頭看了看,評價道:“你也是,你們為什麽會臉紅?”
“可能是因為走得有些熱?”林觀因踮了踮腳,将自己的腦袋從錢玉詢掌心取出來,先一步走近房間,“你不覺得很熱嗎?”
熱嗎?
他感覺不到,他只能感覺到林觀因的臉像是被火點燃了一樣。
房間髒髒的,但林觀因清理起來卻十分有成就感,尤其是還有個得力的助手在幫她。
“對、對,還有最後一個蜘蛛網了!”
林觀因往牆角處指了指,錢玉詢飛身上去,用快裂開的掃帚将蜘蛛網清理掉。
他穩穩當當落在她身前,手帕遮住他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濃情的雙眼。
林觀因這一瞬間似乎明白了,為什麽小說裏的大家閨秀都喜歡意氣風發的少年郎,這要是她,她也喜歡!
林觀因用自己的手帕擦去他肩上的塵埃,安撫道:“辛苦你啦!”
錢玉詢沉沉地看着她,她近日來好像使喚他,使喚得很自在,那種自然而然的語氣,錢玉詢從來沒在之前的顧客那處聽到。
林觀因見着他正要啓唇想自己讨要報酬的樣子,先一步說道:“你放心!你做的這些事都是會有提成的!”
“提成?”
“就是額外的報酬。”林觀因解釋。
錢玉詢聽到“報酬”兩字,心中才算滿意,露出他一貫的笑意。
他很想念林觀因“強吻”他時候的那種感覺,慌張窒息,他從未體驗過,甚至想再體驗一次。
但林觀因似乎并沒有這個想法。
錢玉詢覺得之前的人說得都不太對,魚讓真說林觀因喜歡他、享春樓的頭牌也認同他的話,說是林觀因給他下了蠱。
但翁适說得也不對,翁适覺得是他喜歡林觀因。
錢玉詢不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也不知道被一個人喜歡是什麽感覺,但奇怪的是,他只喜歡和林觀因貼在一起。
只要和她肌膚相貼,他的心總會安靜片刻,但也只是片刻,瞬間就會被随之而來的心悸和燥意淹沒。
錢玉詢不知道這是不是喜歡,但他想把林觀因據為己有。
錢玉詢倚靠在門邊,拿出自己的殺人手劄記錄着,他握着筆,歪歪扭扭地在泛黃的紙頁上寫下了林觀因的名字。
林觀因踮腳偷看他的筆記,卻見到了上面寫着自己的名字,心下驚了又驚。
她不過是偷懶使喚大俠整理房間,怎麽就突然上了他的殺人名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