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
這還是林觀因第一次, 毫無壓力地和錢玉詢一起走在遼州城的街道上,城中的溫度比山上高一些,許是大部分的百姓在家中都燒了柴火, 有錢人家燒的是炭,炭火的溫度将這座城都熏得暖暖的。
即使在不遠處的河谷時常會出現一些紛争, 但沒打到城中、沒打到他們面前,他們是不會在意的。
這幾日, 遼州城的半空總是籠罩着一層朦胧的白霧, 翁适說,過兩日要麽有一場大雨, 要麽有一場大雪。
他們得在天氣變化前, 到達不知寺。
林觀因走在錢玉詢身側,他左側拿着他那把長劍, 明晃晃的劍身讓人不敢靠近。
最開始林觀因也是這樣的膽怯,但久而久之, 她覺得錢玉詢和他的劍也沒那麽可怕。
路過一個小店鋪, 牌匾上寫的是“珍寶閣”三個字,林觀因忽然想起自己對錢玉詢說過的話。
她要為他準備禮物。
林觀因伸手拉住他的手臂, 仰頭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能借我一點錢嗎?”
錢玉詢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找自己借錢。
但本來從楚家得到的銀票中,都有她的一份,而林觀因之前很是大方地将所有銀票都給了他。
他還以為,她不需要錢。
錢玉詢停下來, 看向一旁的店鋪, 他聽人說過,女孩子喜歡買一些漂亮玩意兒。
林觀因也十分喜歡好看的東西, 就像她經常誇贊他的外貌一樣。
錢玉詢沒多問,只将腰間的荷包取下放進林觀因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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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是他全部的銀票還有一些碎銀子。
林觀因拿着荷包,感覺手上有些沉。
“你都給我啊?”林觀因驚訝。
錢玉詢彎腰,幾绺不聽話的黑發滑到他的胸前:“我現在只有這些。”
林觀因攥緊了手中的荷包,心中有些難以言喻的情緒在滋長。
沒有一個女生能拒絕将所有資産都給自己的、長得好看、武功高強、聲音還溫柔的大俠!
“你不是要去寄錢的嗎?”林觀因問。
錢玉詢點點頭,啓唇說道:“你若是有剩的我再去寄,沒有便算了。”
“謝謝呀,我以後有錢的話會還你的。”林觀因說。
錢玉詢眼中帶着些疑惑的打量,想起她這幾日一直念叨的人,下意識問道:“是找到你那個舊情人之後麽?”
她說過,她被梁國軍營裏的某個将士騙了感情又騙了錢。
“……”
林觀因一愣,才知道他說的是百裏承淮,沒想到只是她胡謅的一句話,錢玉詢記得這麽清楚。
“舊情人這個似乎不太好聽……”
“無礙,我不介意。”
錢玉詢說着,便率先踏進了珍寶閣。
林觀因看着他的發絲随着他走路的動作,撫摸着他的蝴蝶骨。
林觀因還沒想通他介意什麽,便慌忙t追上錢玉詢的步子,走進珍寶閣。
珍寶閣也只是名字取得富麗堂皇,裏面的裝潢和翁适的醫館差不了多少。
掌櫃身後全是一排又一排的小木櫃,就像是翁适醫館裏裝藥草的木櫃。
許是歲寒冬日裏好久沒見到顧客進店,掌櫃對二人格外的熱情。
“兩位需要些什麽?珍寶閣裏的珍寶只有你想不到的,日常首飾、還是收藏品,珍寶閣應有盡有!”
掌櫃一臉笑盈盈的樣子,讓林觀因覺得自己是那只待宰的羔羊。
“這是玉佩、玉環、玉帶鈎……還有姑娘的發簪、絨花、手镯……”
掌櫃一股腦兒地将木櫃裏面的東西都搬了出來,展現在兩人面前。
其中還真是琳琅滿目,林觀因都看花了眼。
錢玉詢對這些明顯沒有什麽興趣,只不過是林觀因走到哪裏,他就跟在她身後,努力地盡到一個優秀保镖員工的職責。
林觀因一手攥着他給的荷包,一手挑選着掌櫃拿出來的珍寶。
這是錢玉詢借她的錢,不能用得太多,不然超i系統給的任務獎勵都不夠還錢的。
玉冠錢玉詢有了,玉帶鈎他也有。
林觀因挑得有些糾結。
錢玉詢沉默地跟在她身後,見她一直挑選着男子才用的玉飾。
難道她快要見到舊情人了,還要給舊情人送禮嗎?
但他之前有所聽聞過的舊情人相見,不是互罵就是打架,明明他已經準備好為林觀因将那個将士揍一頓了。
她為什麽在給舊情人挑禮物?
很煩躁。
林觀因拿着一枚玉觀音的吊墜,正準備問問錢玉詢喜不喜歡,就見他笑得森冷。
嘴角是勾起的,但那雙冰冷的眼中沒有任何笑意。
誰又惹他了?
“你喜歡這個嗎?”
一根紅線穿過玉觀音吊墜,林觀因攤開掌心,吊墜放在她手中,襯得她的肌膚細膩如玉。
林觀因記得他喜歡玉制成的物件,連他懷裏帶着的筆都是白玉做的。
但他不信神佛,也不知道會不會喜歡。
只可惜這店裏沒有平安扣,若是有平安扣也是可以的。
錢玉詢瞥了一眼,略微皺了皺眉,不解道:“……關我何事?”
林觀因摸不清他為什麽突然冷淡,攥着玉墜的紅線,舉到他鎖骨的位置對比了一下,紅線襯得他的膚色更加冷白,但也給他添了一絲生命力。
終于不再是那種遺世獨立的清冷仙人,多了幾分凡人的氣息。
他常年過着刀尖舔血的生活,林觀因希望這枚玉觀音能保佑錢玉詢平安。
“就這個吧!”林觀因轉頭問掌櫃,“這個玉觀音怎麽賣?”
“姑娘好眼力,這玉觀音可是我們店的鎮店之寶……”
這話一出,林觀因便覺得自己要被薅羊毛了。
什麽鎮店之寶,明明這枚玉觀音只是放在角落的位置,如果不是她認真一點的話,說不定就錯過了。
“你很想要?”錢玉詢問。
他語氣平淡聽不出對這玉觀音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林觀因還是點了點頭。
“給他十兩銀子。”錢玉詢輕輕揚了揚眉。
林觀因打開荷包,她不認識這兒的錢,便讓錢玉詢拿了十兩銀子給掌櫃。
掌櫃看着案臺上的十兩素銀,腦中一片混亂。
他是在給他定價嗎?怎麽好像他這個掌櫃是買家一樣?
“公子留步!”掌櫃追到兩人面前,擋住去路,“這可是我家的鎮店之寶!怎麽可能只值十兩銀子?”
錢玉詢又看了一眼林觀因手中的玉觀音,冷笑一聲:“鎮店之寶?這不過是普通的淡青白玉,你想要多少?”
掌櫃接過話茬,一時之間來了氣勢,“至少得一百兩!”
“淡青白玉是賣不出去的貨,想來你已囤積多年,就算給你加上工費,不過也才五六兩。”錢玉詢頓了頓,講話挑明,“你要一百兩,只不過是看她不懂,我給你十兩還算上了你多年來的收藏費用。”
“你……”掌櫃一改之前熱情好客的樣子,向着林觀因走近,不知是要恐吓她還是要搶走她手中的吊墜。
林觀因往後退了退,想着要是不行就将吊墜還給他。
錢玉詢擡劍擋住掌櫃的來路,“十兩銀子,你不虧。”
劍光閃過掌櫃的眼,他往後退了幾步,“簡直就是強盜!”
“嗯?誰是強盜?”錢玉詢輕笑一聲,好整以暇地等着掌櫃開口。
掌櫃見着錢玉詢手中的長劍,往後退了好幾步,雙手撐着案臺才堪堪穩住身形。
“去去去,拿去拿去。”掌櫃擺了擺手,許是為了表現自己的強硬,掌櫃壓低了聲音罵道:“哪兒來的窮光蛋,沒錢還來買什麽玉?”
錢玉詢攬着林觀因往外走,走下石階,林觀因将手中的荷包還給他。
她忍不住笑道:“你怎麽對這些東西的價格這麽了解?”
“我經常賣這些,自然知道。”
錢玉詢語氣驕傲,似乎覺得林觀因現在才看到他的長處,都怪她之前太忽視他了。
林觀因站在石階上還是比錢玉詢矮了一些,但能輕易地碰到他的脖頸。
“等、等一下。”林觀因拉住他。
錢玉詢停下步子,回頭看她,輕笑着問她,“沒買夠?還要麽?”
林觀因拿起玉觀音上的紅線,将玉墜貼在錢玉詢的鎖骨上,他穿得單薄,身體冰涼,同樣冰涼的玉石貼上身體時,他也沒什麽感覺。
錢玉詢不解地看着她的動作,別過臉去,冷冷問道:“做什麽?剛才不是對比過了?你那個舊情人……”
林觀因攬着他的脖子,将紅繩系緊,玉觀音貼在他的衣襟外,與他的衣袍幾乎同色,并不顯眼。
只是那紅繩明顯,多了幾分生機。
“好啦!”
林觀因滿意地看着她挑選的玉觀音,戴在錢玉詢頸上,清冷禁欲又有了生活氣息。
錢玉詢微微皺了皺眉,紅線很短,他低頭卻看不見那枚玉觀音。
這不是她給舊情人挑的重逢禮物嗎?
怎麽給他戴上了?
“你……”錢玉詢的表情愣住。
林觀因以為是他介意,急着伸手:“沒關系的,你不喜歡我就取下來。”
“給我的?”
錢玉詢這才反應過來,伸手摸向挂在脖子上的吊墜。淡青白玉的色澤沒純白玉那麽好,單是手感的話,摸起來還是很瑩潤。
“當然是給你的呀!”林觀因歪頭又看了看,還是覺得很滿意,她分不清玉的種類和品質,只是覺得看起來和錢玉詢很相配。
“雖然現在是用的你的錢,給你買禮物。”林觀因的聲音越說越弱,又突然強調,“但我之後會努力把錢還給你!”
等第二個任務完成後,她應該就又有一百兩的銀票了。
到時候還能多買九個這樣的吊墜,給他的雙手雙腳、劍柄上也都挂一個,要是錢玉詢有耳洞的話,就給他做成耳墜。
天啊,這就是小時候玩芭比娃娃的快樂!她終于又感受到了!
主要是錢玉詢還不反抗,他帶着那枚玉觀音,看起來溫柔又和善。
“你喜歡嗎?”林觀因朝他揚了揚眉,問道。
錢玉詢的長睫顫了顫,一雙黑亮的雙眼微微擡眸看向她,眼尾似乎被呼出的冷氣裹挾,看起來有些濕淋淋的。
他語氣認真,“這是我第一次收到……這樣的禮物。”
她是在給他挑禮物,是送給他的。
錢玉詢覺得那個将士還能多活一段時間。
“喜歡就好!我以後攢錢多給你買!”
林觀因終于滿意一笑,朝他露出兩個可愛的梨渦。
“我們快去寄錢,一會兒還得回醫館把兔子帶上!”
她正要從石階上下來時,腳底踩上石階邊緣的碎雪,腳下一滑,往前撲去。
錢玉詢眼疾手快地攬住她的腰,擋住她撲下去的動作。
林觀因來不及驚呼出聲,因為她的牙齒正好撞到了他的鎖骨上。
兩眼一黑時,林觀因聽到錢玉詢的喉間壓抑着一聲輕哼的嘆息。
“腳……還好麽?”
他的嗓音壓得很低,林觀因不由得紅了耳尖。
錢玉詢左手将長劍往後移開,右手攬着林觀因的腰。
她的身體很軟,和他的完全不一樣,錢玉詢在抱她的時候就知道。
“我沒事……”
林觀因撐着他的肩膀起身,腳沒什麽事,就是牙齒磕得有點疼。
一旁路過的挑着菜的大爺,嘟嘟囔囔地念叨着:“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摟摟抱抱,真是世風日下啊……”
……
梁國設有官方的驿站,不僅是寄信,寄一些小物件也是可以的,如果是大件就要加錢。
民間也有私人的镖局,镖局比官方驿站的速度更快一些,可以指定到達,只不過這成本就要增加不少了。
林觀因t還以為錢玉詢會選擇性價比更高的驿站,沒想到他用手帕包着那幾張銀票,帶着她走近了一家镖局。
錢玉詢似乎已經是這裏的熟客了,镖局中的人見了他,都叫了一聲“錢爺”。
也不知道是因為他經常來寄錢的緣故,還是他們都知道他姓錢。
幾人看着跟在錢玉詢身後的林觀因,瞪大了眼,全将視線落在林觀因身上。
他們偷偷摸摸地猜測着,跟在錢玉詢身後的人是誰?
只有镖局領頭人才好奇地問了出來,“錢爺,這位是?”
“師妹。”錢玉詢答。
他記得林觀因說過的話,在別人面前,要扮演師兄師妹的角色。
“哦~”那人尾音拉長,打量着兩人之前的距離,語調意味不明:“師妹啊。”
錢玉詢将銀票遞到镖頭手裏,叮囑道:“讓他節省些,我最近一段時間應該不會再接單了。”
錢玉詢拿出另一錠素銀,“這是給你的。”
“哎?錢爺,這太多了。”镖頭掂量了一下那錠銀子,約莫有十兩左右,沉甸甸的。
“你囑咐那破小孩也煩,多的就當給你洗耳朵了。”錢玉詢說。
林觀因跟在錢玉詢身後,聽着他和镖頭的對話,情緒越聽越沉。
一種陌生的情愫開始在她心中瘋狂滋長,她差點脫口而出問錢玉詢是不是有孩子了。
他說過他沒有夫人,但不一定沒有孩子。
不是,她去在乎這些做什麽?她根本不會和錢玉詢在一起啊!
林觀因在心中默默扇了自己幾巴掌,但走出镖局後,還是忍不住問他:“你是把錢寄給你的小孩子的嗎?”
錢玉詢愣了愣,點了點頭。
林觀因不知道該怎麽辦,是該感謝他的真誠,還是狠狠罵他一頓,都有了孩子還來勾搭她!
林觀因默默往外走了幾步,離他遠了些。
錢玉詢垂着眼,看着兩人逐漸拉開的距離,神情茫然。
他加快了幾步,走到林觀因身邊,見她抿緊了唇,很是不開心的樣子。
她好像是第一次不開心,就連之前他摁着她頭的時候,她都沒有表現出這樣的神情,明亮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層紗。
錢玉詢擋住林觀因的去路,“你生氣了,想殺誰?”
他不是感覺不到別人的情緒,他只是不在意罷了。他現在看重林觀因,就會對她的情緒感知得格外明顯。
他将手中的劍塞進她的手裏,勸道:“去殺了他就好了。”
“……”林觀因認真地看了他幾眼,忽然長嘆了一口氣,“錢玉詢,不是生氣就要殺人的。”
“那應該怎麽辦?”他不解。
他的劍身很輕,輕得像是軟劍,就算是林觀因拿着也沒什麽重量。
林觀因将劍還給他,無奈道:“不用怎麽辦,我自己待一會兒,冷靜一下就好了。”
林觀因向前走了幾步,她确實應該仔細想想,至少要抑制住自己的情緒,不能讓錢玉詢輕易影響她。
可是另一方面,她的情緒又反反複複被他挑起,她似乎陷入了一種自證的陷阱。
她越是想否定她對錢玉詢的感覺,這種感覺就越來越濃烈,情緒時刻被自證影響,幾乎要将她吞噬。
可她走了好幾步,也沒聽到錢玉詢跟上來的聲音。
林觀因停下腳步,轉身一看,錢玉詢還拿着他的長劍,站在原地。
在等到她轉身之後,他才緩緩往前走了幾步。
雪日裏的長街上人煙稀少,尤其是這一條小巷,他的身邊空無一人,一如她。
他每向她走一步,林觀因便覺得自己的心下沉一分,他将玉觀音塞進了白袍裏,緊貼着他的肌膚,只從脖頸出露出點紅色的絲線。
林觀因看着他身上唯二的兩點紅色,一是頸間戴着的紅線,二是腰間挂着的錦囊,好像都與她有關。
直到錢玉詢走到她面前,露出他一貫溫柔的笑。
“我還以為小神仙不要我了。”
他說話總是如此,帶着令人心動的暧昧氣息。
“我沒有。”林觀因別開眼,不敢看他。
錢玉詢彎下腰,向她請求:“你能親我嗎?我有些不舒服。”
“不能!”
林觀因猛地擡眼看他,他這是什麽請求,他們是什麽關系需要親來親去的?
他擡手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擰緊了眉頭,感受着從未有過的情緒。
忽然他又笑了,只是那笑容略顯燥意,語氣中帶着些遺憾:“無礙。”
這句話不知道是他說給自己的,還是說給林觀因聽的。
“我們快回去把東西拎着,去不知寺吧,”林觀因盯着自己的鞋面,将之後的計劃告知他,盡量将自己表現得像個沒事人一樣:“再拖就晚了。”
“好。”他溫柔地應道。
林觀因咬緊了唇,埋頭向前走。
他總是這樣,不管她說什麽,他都會回應自己,就算是很無聊的笑話他也事事有回音。
如果沒有這些條件限制,錢玉詢無疑就是她最佳的心選。
錢玉詢知道林觀因的情緒怪怪的,所以他裝得格外溫柔乖巧,他知道,她喜歡這樣的他。
但為什麽他已經抑制自己了,她還是不高興?最奇怪的是,林觀因的情緒好像在影響他自己。
兩人沉默了一段路,林觀因沒忍住問他:“你孩子……多大了啊?”
錢玉詢微微皺眉,想了想才知道她問的是誰,他想了想,說出了一個大概的數字:“可能十七歲?還是十八歲、十九歲,我也不太清楚。”
“……?”
林觀因停下來認真地打量着他,将錢玉詢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看起來也絕對不會超過二十五歲,怎麽可能有一個十七八九的孩子?!
“你不要這樣看着我。”他擡手就要捂住她的眼睛,“我的心髒會不舒服。”
“你今年幾歲?”林觀因問。
錢玉詢輕笑,好像遇到了一個極大的難題:“我不知道,應該及冠了?沒有人告訴過我啊……”
林觀因聽着他輕描淡寫的話,心尖像是被針紮了一下,是比知道錢玉詢有孩子還要難過的感覺。
也是,如果他有一個很好的家庭,也就不會大字不識,不會流落到行走江湖。
他的招式混亂,沒有定式,只是憑着自己的感覺揮舞着長劍,錢玉詢也沒有受過所謂武林門派的訓練。他就像一株野草,孤獨地生長在這個江湖裏。
“那個小孩子……”雖然十幾歲好像也不能被稱為小孩子了,“他是你的什麽人啊?”
終于問出口了,林觀因長舒了一口氣,像是推開了壓在心上的巨石。
錢玉詢聽到林觀因這麽問他,似乎很驕傲,“我饒了他一命,養着他,等他長大了,看他有沒有能力來殺了我。”
林觀因見他嘴角洋溢着笑意,像是對這番話很是滿意,對自己的計劃很自豪。
她突然明白,錢玉詢他不是在開玩笑,他既然這麽說了,那他就是這麽想的。
“那你平時攢錢都是給他用的嗎?”林觀因實在不理解他的腦回路。
親手養一個孩子,等養大了殺了自己?這是什麽喜好?
錢玉詢點頭,語氣頗有些無奈:“他實在太能花錢了,我都有些養不起了。”
林觀因咬了咬牙,一股腦兒地将自己的所有疑惑全都問了出來,“……你是不是沒有成親、沒有談過戀愛、沒有喜歡的人?”
錢玉詢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輕輕呢喃一聲:“喜歡的人……”
他也不知道。
林觀因的心因為他的猶豫停了一拍,随即狀若無意地岔開話題,“你養的那個孩子叫什麽啊?”
“叫邬什麽,”錢玉詢輕輕一笑,“我忘記了。”
救命,自己養的孩子,還把名字給忘了,真是一個很不稱職的“老父親”!
不過這人是錢玉詢的話,倒也算正常了,他從來不記別人的名字。
林觀因都覺得是因為他到了翁适的醫館太多次,才記住了翁适的名字。不過,林觀因猜測,在錢玉詢眼裏,“翁适”和“翁氏”醫館的兩個字,可能是相同的字。
“你養了他多久了啊?”林觀因好奇他的故事,這是她在劇本裏從來沒有看到過的劇情。
她在一點點探索,一點點更了解錢玉詢。
他的笑意中夾雜着一絲別的什麽情緒,“八年?我也記不太清。”
林觀因總算知道了,這人活着完全不記得時間,不在乎時間,但卻對他們約定的期限格外在意。
林觀因還是不解:“所以,你花了很多錢,養了一個敵人,為了日後殺了你自己?”
“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他擡手拂落飄在林觀因額發上的雪花,指尖輕撚t,雪花瞬間融化成水滴。
“不有趣,你應該好好活着,長命百歲。”
林觀因一直想着要糾正他這般對自己的生命不看重的心态,他總是把生命當成兒戲,不僅是自己的還有別人的。
“長命百歲,這是你的願望。”錢玉詢記得她在神像面前許的願,念念叨叨的樣子很有趣。
“那現在也是你的願望!讓我們一起來祈禱!”
林觀因覺得對待錢玉詢這樣的人,有時候還是強硬一點更加有用。
比如,強制愛什麽的……
……
包袱已經收拾好了,放在翁适的藥鋪中。
等到兩人回去的時候,翁适一邊磕着瓜子,一邊用腳踩着碾藥的輪子,好不悠閑。
“錢爺、林姑娘,你們回來了。”
翁适将手中的南瓜子遞了一把林觀因,林觀因擺了擺手,說不要。
“你們見到楚家的那頂婚轎了嗎?”翁适說,“我聽說楚家小姐今日和肖将軍成親,大半個遼州城的人都去觀禮去了。”
林觀因搖搖頭,他們上街時并未遇見楚府的轎子。
“真的是楚小姐嫁給肖将軍嗎?”
林觀因不信,那日楚和婉看起來胸有成竹的樣子,根本看不出她要嫁給肖申诃。
莫非是移花接木?讓別人代替她的身份呢,就像之前扮作神女使者祈福一樣。
林觀因覺得這個可能性還稍微大一些,只不過,誰願意去替她?
這個人必須是她信任的人,又是能完全為她所用的人。
林觀因第一個想到的是就是楚和婉身邊的荷姑娘,荷姑娘能潛伏在楚員外身邊這麽久,只為了替楚和婉收集楚員外的秘密。
“我也不清楚,今日看了一上午的病人,實在辛苦,”翁适将竹簍拎出來,和包袱放在一起,“錢爺、林姑娘,江湖再見!”
林觀因還沒拿起手邊的包袱和竹簍,被錢玉詢一手拎走了。
她收回空落落的手,聽着錢玉詢說,“你想說的是江湖不見吧?”
翁适讪讪一笑,“錢爺,不要把話說得這麽難聽嘛,你要是受傷了,我還是免費給你治!”
“走走走,”林觀因推着錢玉詢的後腰,嘴裏還念念有詞地離開翁适的醫館:“那還是江湖不見好了。”
一旁是錢玉詢出錢租的馬車,林觀因看着馬車的外觀平平無奇,但裏面比之前楚員外安排的那一輛還要豪華舒适許多。
軟毯鋪得厚厚的,甚至裏面的座位也用厚毯包裹着,林觀因都不敢踩上去。
林觀因光是看着馬車裏面,就覺得貴貴的:“明明是請你保護我,還要你出錢租馬車……”
“所以,你要給我什麽報酬麽?”
錢玉詢将竹簍和包袱放在一旁,坐在林觀因旁邊,也像上次她暈車時那樣,将她環在懷裏,雙手掌住她的肩,将她固定得穩穩的。
林觀因搖了搖頭,“沒有報酬,我沒錢了。”
她覺得自己快要被錢玉詢榨幹了,真的一分錢都沒有了。
錢玉詢笑得很得意,胸腔的顫動傳遞到她的後背,讓她同樣能感受得到他的情緒。
其實不要錢,她可以用另外的報酬來換。
這個車夫大概也被錢玉詢囑咐過,駕車很慢,一路上幾乎沒有再出現她被彈起來的情況。
哎,正因為錢玉詢會注意這種不重要的小細節,所以會更加讓她動心。
不只是因為他長得好看,當然好看的外貌也加了不少分。
等到兩人行至不知寺下時,天色漸暗,烏蒙蒙的天空籠罩着雪地,這種天,在林觀因家鄉的話,一看就是個暴雨天。
錢玉詢先一步,跳下了馬車,他一手拎着包袱和竹簍,将另一只手的長劍遞給林觀因。
“我背你走。”他微微弓背。
林觀因抱着他的長劍,面對着車夫投來的戲谑的眼神而感到無措。
“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走。”
車夫聞言,調笑道:“姑娘你何不聽你夫君的?雪天路滑,山路難行,有這麽好的夫君,還害什麽羞啊?”
可惡,她的心事怎麽這麽容易就被旁人看穿了!
林觀因咬牙,撲上了錢玉詢的後背,他單手就能将她背得很穩。
錢玉詢雖看起來身姿清瘦,實則薄肌都藏在他的衣袍下,林觀因見過不止一次,被他抱着、背着都很穩當。
她不會擔心錢玉詢會背不動她。
錢玉詢應是給過錢了,那車夫見林觀因撲上去後,還說了句吉祥話,說的是什麽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林觀因覺得錢玉詢應該給了他不止租馬車的錢!
水軍、這一定是水軍。
“不知寺可能很危險,如果……”
林觀因囑咐的話還沒說完,錢玉詢接過她的話,“你把劍拿好,不要戳進我的身體裏。”
林觀因:“……你可放心吧,我拿得可穩了。”
身下的錢玉詢用溫柔的笑聲回應她的話。
錢玉詢想,她大概是不知道他這把劍殺了多少人,所以才敢就這麽拿着。
若是知情人見了,哪裏會靠近他半分?誰還敢像林觀因這樣撲在他的背上。
也只有林觀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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