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然一夢長

第5章 馬車

馬車

陸杳的家裏是沒有汽車的，那玩意兒在大城市裏都是極少數人才能享有的特權，她有個女同學父親為政-府工作，應該是工作能力突出或是到達了一定層級，政-府特批了一輛車供她家使用，她也沾光坐過幾次，老實說比馬車舒服不少，可能也和城市道路平坦有關。想起這些是因為此刻她正忍受着馬車的颠簸。

通往縣城的路上綠樹成蔭，她此前擔心的暑熱倒是還好，但這一截子土路着實難走，坑坑窪窪不說，還有些窄路十分考驗車夫的技術，一不留神就會讓車輪歪下田埂。

狹小的車廂裏兩個女孩并排坐着，兩人刻意拉開了些距離，但受空間限制，再怎麽拘束彼此的臂膀也只能留出幾寸空間，車子晃動的幅度稍微大一些，不可避免要擠在一起。

剛出發時每每觸碰兩人都要互相道歉，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免了這不必要的步驟，這一路非搖即晃，若不及時取消恐怕是要一路禮節性的道歉到目的地。

又走了一段路，一個大坑讓馬車整個歪向一邊，很快又往相反的方向歪去，陸杳只感覺自己的屁-股高高的擡起，一股慣性将她抛向另一邊，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她整個人倚在了沉夢身上。

沉夢身上出奇的軟，有股恬淡的馨香。

“小姐對不住，這個坑實在繞不過。”馬夫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

盡管錯不在自己，但陸杳還是向沉夢道了歉，畢竟那一下沒輕沒重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撞疼對方。

沉夢只是小聲說沒事，又往旁邊縮了縮。

沒人搭話，封閉的空間催生出奇怪的氛圍，陸杳掀開車窗簾子的一角來。溫熱的風吹進車內，帶着一股草木暴曬後的氣味。她伸手出去，逆着風的方向，想将風截留。

風回旋在她的掌心，流逝于她的指縫，她閉上眼，感覺好像觸摸到了某種奇妙柔軟的物體，她驀然想到了沉夢。沉夢消瘦的身體竟有着與之類似的觸感。

到了縣城已經是下午的事了，青石板鋪就的路上沒什麽人，店門都虛掩着，夥計躲在深處躲避滾滾熱浪。

陸杳尋着記憶去找金鋪，沉夢快步跟在後面。其實陸杳不喜歡黃金打造的各類首飾，她覺得它們俗氣，偏愛珍珠、寶石之類的，可沉夢大概會喜歡吧。

金鋪老板很有眼力見，一眼就瞅準了金主是派頭十足、穿着連衣裙的陸杳，故而圍着她極力推銷。陸杳不勝其煩，讓沉夢幫着挑。

“我？”呆站在一旁的沉夢本以為這事和自己沒什麽相關，被點到時本能地張了張嘴，陸杳覺得像極了在書上看到的一種動物，是叫小熊貓還是什麽的。

陸杳問沉夢喜歡什麽款式。沉夢不懂得這些，如實回答。

陸杳于是拿起一個镂花的镯子在空中晃了晃，意思是讓沉夢試戴，沉夢連連擺手，怯怯地往後退了半步。

“沒事兒，你試試。”陸杳怕她逃跑，反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帶到自己身旁很近的位置。

沉夢骨架小，手卻有肉，指節渾圓，指尖細窄，像是古畫上美人的手。陸杳想起上學時先生說起的一個詞——柔荑——用來形容最是恰當。

“還是算了吧。”沉夢望向陸杳，眼裏含着哀求，小聲說：“我沒什麽錢，小姐莫要作弄我了。”

“我有錢啊。”陸杳揚眉，“再說，試戴了也不一定就是要買，得看你自己喜不喜歡呢。”

沉夢訝異，再回神，手腕上已圈着那镯子。

“哎喲，好看吶，襯得膚白。”老板自然是不吝贊美。

可陸杳橫豎都覺得這镯子襯不起沉夢，累贅似的墜在她的左腕上，而沉夢像是幼時偷戴了母親首飾的自己，抿唇抱着半個胳膊站在那裏，接受旁人的審視和評價。陸杳暗自懊惱，怨自己沒顧及她的感受，以亡羊補牢的心态問：“你自己覺得如何？”

“是買給我的？”沉夢沒戴過金首飾，她覺得很沉，一點也不舒服，身體上也是，心裏也是。

陸杳點頭。

“為何？”

“我媽讓我買的。可能是覺得你太樸素，或是你嫁過來沒給你配行頭吧。”陸杳如實相告。

“我不喜歡，可以不買嗎？”

“那是自然。”陸杳忙不疊回答。

沉夢肌膚柔軟，摘下時并未費什麽功夫。

“您要是不喜歡這款，還有別的，再試試？”老板殷勤不減，他看出這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和姨太太呢，可別人家都是姨太太驕橫，偏這一對兒小姐看上去強勢些。不過這都不要緊，賺到錢才是要緊事。

沉夢不語，陸杳見她興致不高，随便看了看找了個由頭就走了。沉夢，溫潤似玉一樣的姑娘，金子不适合她，陸杳心裏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