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我的剪刀手
第080章 我的剪刀手
這頓晚餐健康精美,不誇張地說,有些餐廳都不一定能比關爍做得更好。芒果芥末蝦球,菠蘿炒飯,再到三文魚塔塔,話梅排骨,油焖春筍和沙葛豬骨湯,每一樣都是清淡味美。
葉崇靜看關韻香噴噴地吃了好幾個三文魚塔塔,自己也不由得多吃了一小碗菠蘿炒飯。
這棟矗立在園林裏的別墅是中式設計,裝修布置典雅樸素,大多數房間都是淡淡的木質和米白色調。臺球桌也是一種柔和的墨藍色。
葉家姐妹洗好碗筷出來,關爍不見蹤影,只看到關韻彎着腰,好奇地望着臺球桌上擺成菱形的小球。
葉崇和上樓去找關爍的蹤跡,葉崇靜則走向關韻:“要不要來試試?”她拿起一根球杆遞過去,“在高雪維爾的時候,我記得你說很想學這個。”
球杆亮晶晶,沉甸甸,關韻好奇地握住了它,卻不知道該怎麽辦。葉崇靜和她并肩站在臺面前,伸出了左手按在臺面上示意她看。
關韻知道這應該是打臺球的姿勢或是什麽演示,可她情不自禁,用目光一寸寸看過葉崇靜的手,五指纖細,應當是太瘦的緣故,手上細細的骨骼分明。姐姐是不留指甲的,應該是只塗了一點護甲油,明亮的燈光下,閃着一點微微的光澤。
“你的手也放過來。”葉崇靜說,“五指分開,掌心拱起來一些,拇指緊靠食指。”她講的很詳細,關韻依樣照做。不過她實在是初學者,單靠語言描述是沒辦法做得很精确的,葉崇靜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不得不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在什麽時候,早夾帶了幾分私心。
自己也在盼望着嗎?葉崇靜不得而知。她的心早亂了拍子,只是面上維持着鎮靜,很輕地半握住關韻的手,幫她把球杆架到了虎口上。
關韻的手很燙,她低聲說:“架手一定要穩,這樣球打出去的線路才不會偏。”
“嗯嗯……”關韻含糊地應着,她的心止不住地要跟着葉崇靜移開的手飄走,但想學是她提出的,她得認認真真,不能讓姐姐失望才行!
關韻一鼓作氣,又架了好幾次給姐姐看,葉崇靜很捧場地鼓了鼓掌:“接下來就是站姿了。”
“左腳往前一步,一小步就可以。”她讓關韻跟着自己的動作來,“最重要的是保持右腳在右手正下方,右手垂直于地面,這樣就很标準了。”
關韻緊盯着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手腳好不協調,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把腰這樣直直地壓下去。姐姐得來幫我才行。她腦海中驀然跳出這樣一個想法,從小到大都很乖女孩的關韻心想,我做不好,她得過來幫我才行。
關韻的心登時一跳,真是覺得自己變得太懶惰,太壞了!然而這種極壞的想法影響着她,讓她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擺,只能傻乎乎地等着葉崇靜來幫她。
姐姐果然過來了。
葉崇靜直起身,走到她身旁,又彎下腰去,很小心地扶住她的右腿,示意她往前一點,把整條右腿打直。然後扶住她的手肘,讓她的小臂同樣是很直地彎下來。
“下巴在球杆正上方。”葉崇靜在她身後說,“盯着你面前那顆白球。”她虛握住關韻的小臂,帶着她将球杆拉到後面,随後用手輕輕地拍了一下關韻的手肘:“用力打出去。”
這一下仿佛是一個訊號,關韻用力地将球杆向前一打,白球方才葉崇靜特地擺到她面前,這會兒被關韻的大力擊飛出去,毫無章法地滿臺亂撞,将擺成菱形的九個球也打得全散開了。
關韻真覺得自己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跳得比這滿臺的球還亂,葉崇靜笑着又鼓了鼓掌,姐姐對她總是好鼓勵:“第一杆這樣已經是特別不錯了。”
“要不就先休息……”葉崇靜話剛出口,關韻立時立刻地,幾乎是和她同時開口:“我畫還沒有畫完呢……”
聽到關韻的話,葉崇靜面上滴水不漏,心裏确實如釋重負。不能再進行身體接觸了,小韻可能不懂,難道她還不明白嗎?
她不知道關韻和她一樣,也有點微微的輕松,她只看到關韻似乎是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嘴唇,不知道她心裏默默地勸誡自己,小韻你不能這樣,這樣太壞了!你還是去畫畫吧,今天畫不完,就不能送給姐姐了。
葉崇靜靠在臺球桌邊,等着關韻離開。別墅內開着中央空調,氣溫适宜,關韻穿了一件簡單柔軟的寶藍色衛衣,上頭印着一頭傻乎乎的小熊。
關韻就和那頭小熊一樣,慢吞吞地把球杆放好,又慢吞吞地想要把散落滿桌的臺球擺好。她說好要去畫畫的,可動作變得好慢,想多看姐姐一會兒。
她早就發現了,姐姐哪怕是私下的休閑時刻,也不會穿很放松的衣服,今天是一件珍珠灰的絲質襯衣,很标準,毫無花哨的基本款式,開了兩粒扣子,白皙的皮膚上,搭着一條很細的金色項鏈。
關韻一邊擺球,一邊用餘光戀戀不舍地偷眼去看葉崇靜,她心不在焉,忽然想到自己其實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擺這九顆臺球!
“小韻,你很喜歡小熊嗎?”葉崇靜忍不住微笑,她當然知道關韻在胡亂瞎擺,拖延時間,只不過根本不打算開口點破,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在享受這段時間呢?“上次看你的睡衣,上面也有一只小熊。”
“沒有那麽喜歡的。”關韻說,“是因為上網都沒有小鼠圖案的,買的時候倒是看到長頸鹿了,但那只長頸鹿,長得太傻了!”
她擡起頭,眨了眨眼睛,手下的臺球簡直擺成了一團糨糊,她特別認真要給葉崇靜形容:“都不可愛了,特別傻!”
“得有多傻啊?”葉崇靜忍俊不禁,走了過來,她随手從旁邊的置物櫃上拿出一個木質的菱形工具,關韻一愣,就見她将那個菱形的東西扣在了臺球桌上,三下兩下,把她搞得一團混亂的球整整齊齊地放到工具中,一擡起來,九顆球就擺成了完美的菱形。
關韻漂亮的小臉唰地一下,從裏都外,全紅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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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星星?”葉崇和問,她剛走到樓梯末尾,就看到關爍正在欄杆邊站着。這棟別墅的樓頂特地也做了設計,做成了一個小小的露天陽臺,放着很雅致的小幾和藤椅,圍了一道白色的欄杆,是整棟房子視野最為開闊的地方。
“有沒有看到鐘心湖的形狀?”
“吹吹風。”關爍說,郊區空氣新鮮,夜空清澈,今天月亮昏暗,越發顯得繁星滿天。
“去晚宴的禮服選好了嗎?”葉崇和走到她身旁,随着她的視線,一起往外望去。
“選好了。”關爍說,“沒那麽講究的,成衣而已。”當然是成衣,有時候去紅毯高定都難借,更別提這種私下的慈善晚宴了。
“那天明星來的可多了。”葉崇和提出自己的建議,“也得稍微上點心吧。”
“你的燕國地圖到頭了嗎?”關爍笑了一下,“我可不會供家裏一套高定,你省省吧。”
葉崇和趴在欄杆上歪頭看着她,果然不提衣服的事情了,而是問道:“你最近有沒有什麽煩惱的事情?”她一本正經地補充道,“不是要幫你,是想傾聽一下。”
這位葉小姐強調了傾聽兩個字,倒真是一副很認真的神情。
“我想了想,你說不讓我擺好處,擺條件,”葉崇和問道,“那該怎樣對一個人,才是好呢?”
“我想這個要根據對方的喜好而定吧。”關爍說,“可能是陪伴,可能是關懷,很多時候愛也不一定要用錢來表達的,光砸錢,也不見得是愛。”
“我不懂該怎麽辦。”葉崇和道,“你知道嗎,我是真的想反思自己的,有時候我也覺得,我好像不僅不懂,也不敢去真正地愛別人。”
“你的煩惱呢?”葉崇和話鋒一轉,繼續問道,“你的喜好呢?”
“我的煩惱就是。”關爍轉過頭,細長的手指輕輕地在空氣中點了她一下。葉崇和心口發麻,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我的煩惱是目前還不知道要等多久,烈女怕纏,你應該遲早會和我試試的吧?”
“我也在等。”關爍轉過身,向樓梯走去,“那咱倆就互相等吧,我在等你新鮮勁過去呢。”
她今天和妹妹睡一間房,進來的時候,關韻已經洗完澡了,頭發上還帶着點微微的濕意,正靠在床頭畫畫。
浴室裏有一個很大的浴缸,關爍好好地享受了一次沖浪按摩才起身。她剛裹上浴袍出來,就聽見有人敲門,她打開門,竟然是葉大小姐葉崇靜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兩杯——
“桃凍撞奶。”葉崇靜笑道,“崇和研究着做的,我打了個下手。”她友情提示道,“桃凍裏面加了一勺白糖,椰乳是無糖的。”
葉崇和真決定不花錢了,她決定全憑自己的雙手獻殷勤。誰想到自己的姐姐不太贊同這種方式:“她們倆一個模特,一個演員,大晚上的喝這些不好吧?”
“你削不削桃?”葉崇和舉刀威脅。自己姐姐一副被脅迫的樣子給她打下手,實際上在做關韻那杯的時候,為了不弄壞桃凍的形狀,倒椰乳比誰都認真。
“謝謝,真有心。”關爍笑了,她知道葉崇和又耍了小花招,非拉上葉崇靜做出了關韻的份,讓她根本沒法拒絕。不過下午的時候她和葉崇和講的也是實話,面對這樣的追求,人之常情,她當然有那麽一秒是爽的。
“小韻一定高興壞了。”她從葉崇靜手裏接過托盤,故意不問葉崇和在哪,徑直把門給關上了。
葉崇靜別過頭,望着靠在牆邊的妹妹:“聽到了?”
“廣積糧,緩稱王。”葉崇和道,“打持久戰就是這樣的策略,你懂不懂呀?”
“是葉姐姐嗎?”關韻從床上跪坐起來,她剛才隐約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是,她來送了兩杯喝的。”關爍遞給關韻一杯,別的不說,賣相确實好,下面是粉紅色的桃凍和桃碎,上面是雪白的椰乳,用吸管攪碎之後,許許多多的粉紅色就在椰乳裏若隐若現了。
“葉姐姐做的嗎?”關韻問道,她見關爍喝了一口,這才跟着放心地喝了起來。
到底是人家的一片好心,關爍沒打算浪費。“應該是葉崇和非要做的,你葉姐姐細心,不會在晚上讓咱們倆喝這種含糖飲料的。”
關韻一邊喝,一邊抿出了兩只小酒窩,她眼睛亮閃閃的:“姐姐,小葉總喜歡你吧!”
“是的,”關爍坦率地答道,小韻都看出來了,她也沒什麽可隐瞞的。
“我早就發現啦!”關韻高高興興地說,“她看你的眼神不一樣,就是不是普通的看,是那種,好像盯着你一樣!”
這大約就是當局者迷吧。關爍知道她說的是哪種眼神,專注的,入神的,仿佛在那分那秒,全世界只能看到她一個人的。
小韻不知道,她看葉崇靜也是這種眼神,更不知道,其實葉崇靜看她,也是一樣的全神貫注,心無旁骛。
葉崇靜喜歡自己妹妹,是因為她的美貌嗎?關爍不由得這樣想。哪怕是真真正正,喜歡小韻這個人,又長久得了嗎?
“姐姐,你會和小葉總在一起嗎?”關韻又問。
“不會。”關爍語氣溫柔,然而斬釘截鐵。
關韻這下不解地蹙起眉頭:“是因為你一點都不喜歡她嗎?”
“不完全是。”關爍說。她和阿姨是小韻最親的親人,她得為小韻考慮。“人在一起,不是有愛,有喜歡就夠了的,感情可以培養,然而合适這件事是培養不來的。”
她摸了摸關韻毛茸茸的發頂:“就像你愛看的《剪刀手愛德華》,愛德華和金彼此相愛,但他們最終依然是不可能在一起,因為不合适,無論如何也不合适。”
關韻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她看《剪刀手愛德華》的時候,每次都會哭,可她從來不會為愛德華和金幻想一個美好的結局,因為那是不可能的。
金和愛德華這樣的人,要怎麽在這個世界生活呢?愛德華甚至有一雙剪刀手,他連擁抱都是畏首畏尾。
關韻嗯了一聲,輕輕地對姐姐說:“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