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安靜的愛
第072章 安靜的愛
“我真心愛你。”葉崇和說。
“可不能太輕易地說真心和愛。”關爍終于把手從葉崇和的掌心中抽了出來,“時間不早了,我去做點早餐,你可以在這裏吃,不過吃完你就該走了。”
關爍并沒有做西式早餐,而是下了兩碗很清爽的小面,每碗裏面,都卧了一個水靈靈的荷包蛋。
葉崇和心裏和胃裏都覺得很熨帖,她的衣服也都洗好烘幹了,關爍送她出門的時候,不擔心她冷,因為司機就在地下車庫等着,只是問了一句:“你昨天就沒有穿外套嗎?”
“穿了。”葉崇和說,她戀戀不舍地說,“大約是喝多了,在半路上就丢了。”
關爍就笑了,輕輕地向她點了點頭,毫不留情地将門給關上了。
葉崇和回家,明明昨晚已經睡過了一覺,她仍然倒在床上,再度睡了個天昏地暗。夢裏她夢見泡泡喵喵救助所的那只獅子貓,甩着毛蓬蓬的大尾巴,在小小的空間裏竄來跳去,忽然喜新厭舊,丢下她的球不管,去撿另一個鮮紅的毛線球。
她在夢中都憤怒了,結果畫面一轉,原來是關爍手中抛着那只毛線球。她的憤怒就冰消雪融了,夢在這裏變得很清晰,她看到的景象再度具象化地顯現在了她夢裏。
關爍溫熱的掌心捂住她的眼睛,木頭和蘭花的香氣萦繞在她身旁,葉崇和倏地睜開眼,迎接她的不是潮熱的黑暗,而是下午的明亮天光。
好像是心有靈犀一樣,她一拿起手機,就看到葉崇靜的一個未接電話和一條微信留言:沒事了就打回來。
葉崇和趴在床上,半邊臉還埋在枕頭裏,懶洋洋地對着電話那頭叫了一聲姐。
葉崇靜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沉穩,葉崇和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現在一定在辦公室裏正襟危坐。
“酒醒一些了嗎?”葉崇靜問,她不賣關子,直接說道,“下周一家裏給崇仁辦一個送別的家宴,你記着點,到時候我和你一起過去。”
“我有點不信他真會這麽聽話地走。”葉崇和索性把整張臉都埋進了柔軟的枕頭裏,“我怎麽覺得他肯定一哭二鬧了?”
“他肯定會走的。”葉崇靜說,“即使他不找爸,爸也會找他的。他不僅會走,還會高高興興地走,長雲旅游城的項目就是一個專門給他鍛煉,發揮的機會,他現在反而應該是躊躇滿志,打定主意要做好給大家看來證明自己的。”
“咱們沒人玩得過爸。”葉崇和的臉埋在枕頭裏,聲音都變得悶悶的,“我就是覺得心裏很不痛快,哪怕我們的一切都是他給的呢,現在這樣,我簡直覺得自己不是他的孩子,我們是他手底下的四個錫兵……”
錫兵。葉崇靜事實上不這樣想。錫兵是有心的,哪怕被投進了燃燒的火爐,也能因着對愛情的渴望化作一枚永恒的錫心。
她們呢?頂多是只有一副軀殼的空洞人偶,抑或是毫無靈魂的棋子。葉崇靜常覺得自己空蕩蕩、冷冰冰的,她好像什麽都有,又好像除了錢之外什麽都沒有。慶幸的是,她現在正在漸漸地長出血肉,感受情緒,聞到早春即将來臨的草木氣息。
“崇和,我還是那句話,你如果沒有和爸爸鬧掰的決心——”葉崇靜話音未落,就被葉崇和輕快地打斷了:“放心吧姐,我又不傻,和他鬧掰對我有什麽好處?下周我和你一起回家。”
葉崇和語氣雖然輕快,心裏卻是沉甸甸的,她察覺到一絲很強烈的,對自己行為的厭惡正在從心底生發,被她趕緊死死地按了下去:“唯一的就是得把訂婚給取消了,董事會的事情也算給了我一個契機講出來,就是看爸的态度,哪怕真給我個公司也不願意幫我這事。”
“現在兩家還在合作,臨時反悔,這件事讓他很下不來臺。”葉崇靜一針見血,“最好你給他一個臺階下,讓兩家順理成章地把這事過去。他也不會強逼着你和薛昆結婚的,他其實不在乎這些,什麽所謂的聯姻,咱們家本質上不需要那個,他在乎的是面子。”
葉崇和知道姐姐說得對。可能是因為姐姐經歷過父親還不是大人物的那段時間,她實際上比她們其他人都要更加了解葉煥章,就好像和他多了一段牽絆似的。
只不過她心裏實在很煩惱,不知道從哪找這個讓所有人都下得來的臺階。
她甩了甩腦袋,還是決定暫時不想這個煩心事,電話挂斷,她發現夢中的泡泡喵喵救助所發來了消息,問她這兩天有沒有時間過去。
得再買點糧食和貓砂了。葉崇和翻了個身,打開關爍的微信界面,即使關爍看似這樣堅持地拒絕了自己,可經過昨晚和今早的事,她卻覺得和關爍的關系更近了一步。
很想你。她直率地發出這條消息,有時間嗎?可以一起去救助所做義工,那裏的小動物也想你了。
-
這一陣葉崇靜受關韻的蝴蝶草啓發,往她真光辦公室冷冰冰的辦公桌上添了一盆小小的綠松石立金花,她的背後就是落地窗,完全不缺乏陽光。這盆小小的綠植四月份休眠收球,目前三月份開得正美,綠花靓麗,葉崇靜拍了好幾張照片,給關韻傳了過去。
她現在在天順擔了職務,不過并不需要每天都待在那裏。可葉煥章還是直接讓人把葉崇仁的辦公室清理出來給她。那個辦公室位置極好,她取代了葉崇仁物業集團董事長的位置,用這個辦公室似乎也是順理成章,不過葉崇靜怎麽想,都覺得葉煥章是想借用自己逼葉崇仁到絕路上,好讓他化憤怒為動力,徹底改改那軟弱拖延的脾性。
這個決定是如此兩全,連她也挑不出錯來,畢竟表面上,她确實占盡了好處。
葉崇靜微微嘆了口氣,她思索了一陣,始終覺得未來如何,仍是一片茫茫。正如同昨天她和葉崇和對話中說的,葉崇和覺得她們幾個孩子是錫兵,她卻覺得她們幾個孩子應該是棋子才對。
這場争鬥的勝負到底都被爸爸捏在手裏,難道她們真的還有人能掀了這棋盤不成?葉是她們安身立命的根本,沒了這個姓氏,她們到底還能怎麽活着?
葉崇靜心頭一陣煩亂,她匆匆地停止思緒,不想影響自己的好心情。她今天和關韻約好吃飯,晚會兒一起看《因情喝彩》的。
關韻今天有工作,按理來說她去拍攝的地方等關韻下班更方便,可她留了個心眼,還記得之前葉崇和和她講的那些傳聞,攝影棚又是個人多口雜的地方,她不想多生事端,就還是讓關韻在小區門口等她。
幸好關韻不會多想,聽她這樣說,就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現在的自己,真跟傳聞中沒有分別吧。葉崇靜把車子停在小區門口,她提早來了一會兒,靜靜地等着關韻。她一邊想,一邊竟然止不住地想要微笑。
那些傳聞會怎樣說自己?見色起意?還是口味特殊?她根本不在乎,只要這些傳聞安安分分地待在某些人的腦子和聊天記錄裏,不向外傳播,不影響關韻分毫,她就根本不在乎。
她現在只想安安靜靜地愛關韻,無論之後會發生什麽,她只有這一個念頭,安安靜靜地愛她,不給她帶來任何煩惱,不讓她為任何事傷心,這樣就足夠了。
忽然,有人輕輕地敲了敲她的車玻璃,她一轉頭,果然看到的是關韻純美的笑臉。她的心登時一跳,迅速地打開車鎖,降下車窗,關韻不進來,在車窗處抿着兩只小酒窩看着她笑:“姐姐,你猜我拿了什麽?”
她給了葉崇靜一個提醒:“是吃的噢!”
葉崇靜真就若有所思地猜了起來,關韻一只手放在身後,能拿的東西必然不會太大,應該是小吃零食一類的。
“甜筒?”葉崇靜猜道,“還是烤腸?”
“都不對鴨!”關韻興高采烈地把躲在背後的手伸出來,手中是兩串簽子只有尋常一半長短的,鮮紅翠綠的什錦糖葫蘆!
她順着車頭繞過來,坐到副駕駛上:“今天拍攝,買了好多糖葫蘆做道具呢!我分了給媽媽,給卓希姐、小蓉姐姐,還有很多工作人員,我專門留了一根最漂亮的給你。”
葉崇靜心裏甜絲絲的,笑着問道:“怎麽是最漂亮的?”
“顏色和種類最多的。”關韻不假思索地回答,“雖然都是什錦的,但是串的東西不太一樣。”
她把自己手裏的拿給葉崇靜看,果然重複了兩個山楂和葡萄,葉崇靜自己的那根,幾乎沒有重複,從橘子到火龍果,還有一塊香蕉。
葉崇靜不怎麽愛吃甜,她咬了一只裹着糖衣的聖女果下來,卻覺得這甜暖融融的混着果香,是她吃過最好吃的糖葫蘆了。
關韻現在面對她的時候大膽了許多,她們現在真的不用強忍着不說謝謝了。葉崇靜甘之如饴地看着關韻有點好奇地伸出纖細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汽車中控上的一道銀色卡扣,儲物盒立即打了開來,吓了她一跳。
葉崇靜沒開原來那輛黑色的奔馳S,原因她自己都覺得奇怪,她忽然對那輛無比商務的黑車厭煩了。原來她是刻意開着那輛車的,低調,不打眼,她本身也不太在意車子這些物質上的東西。但現在她覺得這車實在是沉悶得可怕,毫無生氣,跑車和太過鮮豔的顏色又影響她的工作形象,就先換了一輛砂金石綠的帕拉梅拉。
儲物盒裏放着一副墨鏡,鏡片是幾何形狀,外緣的金色鏡框特意做得厚了一點,像一條盤旋的響尾蛇。
“這個我什麽時候忘在裏面了。”葉崇靜說,其實是品牌送夏裝來自己家,她順手挑了幾副墨鏡,這副她覺得十分适合關韻,就拆了包裝放在裏面,迂回地看能不能送出去,沒想到關韻正好打開了。“感覺你戴上會很好看,來試試。”
關韻很輕易地就接受了這種扮裝游戲一樣的說法,很高興地戴上讓葉崇靜看。墨鏡大,襯得她白生生的小臉更小,她清澈的眼睛被遮住,看起來簡直是成熟美麗至極。
葉崇靜伸手翻下車上的小鏡子讓她看,關韻望了望鏡中的自己,隔着一層棕色的鏡片,又望了望葉崇靜烏黑的瞳仁和幽深的目光。她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心跳很快,連帶着臉頰也微微暈紅,趕快地把墨鏡摘了下來。
“夏天戴正合适。”葉崇靜說,她正想順理成章地把這墨鏡往外送,關韻的目光一轉,先咦了一聲:“姐姐,你有沒有感覺天都暗了?”
葉崇靜一看,确實外面将黑的天好像猛地又暗下了一層,她沒啓動車子,車內儀表盤一絲熒光也無,車內光線也是大減。
她和關韻對視一眼,被兩人察覺到的這一會兒工夫,天色一層層地越發昏暗,冷風潇潇地吹了起來,小區門口的樹木和電線輕輕晃動,一道雪白的閃電驟然劈下來,車窗前頓時一陣大亮,關韻完全沒防備,小小的尖叫了一聲,接着就是滾滾的雷聲,大雨嘩啦啦地傾盆而下了。
葉崇靜忍不住笑了,心裏面被可愛得沒轍:“小韻,你害怕?”
“我才不害怕呢!”一片昏昏的黑暗中,關韻的眼睛亮晶晶的,“就是太突然了,我被吓了一跳!”
“被吓到了不就是害怕嗎?”葉崇靜故意玩笑道,關韻被繞了一下,好鄭重地要反駁:“那不是一回事鴨!我沒有想到忽然這麽大的閃電,不是害怕,就是被忽然——”
一道更加明亮的閃電又不加預告地劈落,關韻猝不及防,又很不害怕地被吓了一跳,啊地叫了一聲,扶着座椅邊緣的手一滑,剛要按到中控上,葉崇靜就緊緊地将她的手給攥住了。
姐姐掌心的熱度燙着她,從指尖一路燙到心髒,她很慶幸現在的黑暗能掩蓋住自己火燒火燎的臉頰:“我才不害怕呢。”
這黑暗仿佛為她們兩人都找了絕佳的借口,她們倆的手緊握着,關韻雀躍道:“我現在有準備了,下次肯定不會被吓一跳。”
葉崇靜輕輕地笑了,語氣中是化不開的笑意:“小韻太勇敢了,該怎麽辦呀?”
“我怎麽感覺你在笑話我鴨!”關韻很不滿,“你等着,第三次我肯定不會被吓到。”
“我有個好辦法,”葉崇靜說,“你把墨鏡戴上,這樣會感覺很安全的。”
“我不上當。”關韻不假思索,“哪有人這麽黑還戴墨鏡的。”
車外是嘩嘩的雨聲,葉崇靜一只空閑的手伸過去,讓關韻把墨鏡遞給她。關韻雖然剛剛才說着不上當受騙,可還是很乖地把墨鏡遞了過去。
她倆誰也沒有松開手的意思,葉崇靜略微艱難地用一只手打開墨鏡,小心地幫關韻戴上,縱使再小心,她屈起的指節還是不斷地從關韻的臉頰上拂過,關韻的心跳聲幾乎響在耳朵邊,讓她根本聽不到外面隆隆的雨聲了。
第三道閃電劈了下來,關韻果真沒有再被吓一跳,短暫的明亮中,葉崇靜深深地望着這頭闖入自己生活,将自己的一切都調轉了方向的天真小鹿。關韻的眼睛一瞬不瞬,同樣是深深地望着這位她生命中從天而降的,将她的心掠奪得分毫不剩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