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在發現舞陽公主的難以入眠後,就算紫荊不提,高睦其實也打算睡去舞陽公主身邊了。她順着紫荊的話術,應和一聲後,很快躺到床上,摟緊了舞陽公主的身體。
高睦的氣息充盈周身,舞陽公主安心了不少,閉眼之後很快湧起了睡意。在舞陽公主的意識即将徹底沉入夢鄉時,她突然想起了高睦數日之前那句“勉為其難”。
今日大驚大悲,舞陽公主險些忘了,高睦曾明确拒絕她的親密,拒絕與她做夫妻。
時隔數日憶及高睦的拒絕,舞陽公主依舊有些心痛,她卻平靜地退出了高睦的懷抱,還體貼地說道:“高睦,你不是說你不習慣與任何人舉止過密嗎?我自己能睡着,你不用勉強自己抱着我,也不用勉強自己親近我。”
早在高睦登床之時,紫荊就已經識趣地退出了門外,也帶走了房中所有的“侍疾”侍女。高睦說起話來不用顧忌,她想起自己言不由衷的狠話,歉意奔湧,立馬解釋道:“不勉強。公主,前幾天在溫泉山莊,我說的那些混賬話,都不是真心話。我從未覺得,與公主親近是勉強。”
“高睦,你是不是見我稱病,以為我真的病了,又來哄我開心?我真的沒事。不做夫妻就不做夫妻,我們永遠做姐妹,也很好呀。”為了打消高睦的歉意,舞陽公主特意掏出了輕快的語氣。心中殘留的痛意,又讓舞陽公主不願多談此事,所以她一錘定音,将她和高睦的關系定義為“姐妹”後,很快催促道:“好了,我困了,不說了,我們快睡覺吧。”
舞陽公主明顯不相信高睦的解釋,高睦知道,此時此刻,她應該直接聲明,她很樂意與舞陽公主做夫妻,才有可能打消舞陽公主的誤解。但是,這種幾乎是求歡的言辭,高睦實在說不出口。
高睦躊躇良久,才張嘴說道:“公主,皇上将高廣宗發往皇城司時,我就預感到了越國公府的禍患。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不願拖累公主,才對公主說了那些言不由衷的混賬話。其實,我是真的……喜歡親近公主。”
語至最後,恥于表露情感的高睦,語音難免艱澀。為了證明自己真的願意親近舞陽公主,高睦還是鼓足勇氣,在黑暗中找到了舞陽公主的臉頰,落下了一個輕吻。
舞陽公主在高睦身上經歷了一場空歡喜,不敢再自做多情。她将高睦語音中的艱澀當成了勉強,即便終于得到了高睦的親吻,她也只當高睦是和上次一樣,又在“勉為其難”。
倒是高睦話中“必死無疑”,引起了舞陽公主的重視,她想起高睦飲藥時的果斷,忍不住抓緊了高睦的胳膊,強調道:“高睦,就算做不成夫妻,我們也是姐妹,是至親的家人。家人之間,談不上‘拖累’,你不要和我見外,以後要是入宮求情,一定要告訴我。無論是何事,我都可以幫你向父皇求情。我是父皇的女兒,我去求情,比你去好。你答應我,千萬不要像今天這樣,拿命去求情了,好不好?”
方才那個親吻,已經用盡了高睦最大的勇氣。高睦能說的解釋也已經說完了,她實在不知道,還能如何表明心跡,只好就着“見外”一詞,否定道:“公主,我獨自入宮求情,不是和你見外。只是皇上嚴禁女子幹政,我母親是受謀反案牽連入獄,事涉朝政,公主不宜幫我求情。”
“沒事的,高睦。在父皇眼中,你是我的驸馬,你的母親就是我的婆母。我幫你母親求情,只是家事,不是國事,父皇不會怪罪我,我可以幫她求情的。”
當年隆慶公主為子求官,遭到皇帝的懲戒時,皇帝為了警醒自己的其他女兒,曾将隆慶公主拉作反面典型,特意将隆慶公主受罰一事通告了各位公主。舞陽公主一直知道,她的父皇不允許公主幹政,在學會看史書後,她就更懂這個忌諱了。嘴中說着“家事”,舞陽公主心裏想的卻是,大不了她拿命求情。就像今天的事,要是她去替高睦的母親乞命,父皇總不會給她賜毒酒,總比高睦一個人去要好。
如果只是尋常的謀反案,舞陽公主扯着“家事”的旗幟去幫“婆母”求情,也許皇帝還會誇贊舞陽公主的婦德。但是“韋百戰謀反案”不是尋常的謀反案,高睦深知,即便舞陽公主是皇帝愛女,也絕對不宜摻和這種影響朝局的微妙大案。好在皇帝已經答應放過王夫人的性命了,高睦沒有其他的事情需要舞陽公主幫忙求情,她不用為難,很快應道:“好,以後若是我還需向皇上求情,一定請公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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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我們睡覺吧,高睦。”
“好。”
高睦猶豫了一下,擡起左臂,再次擁住了舞陽公主。
舞陽公主與高睦險些永別,本來就想挨着高睦入睡,她想到自己與高睦“成婚”以來,經常擠入高睦懷中睡覺,高睦從未對此表露抗拒,那高睦應該是真的不覺得這是“舉止過密”吧?如此想着,舞陽公主這才心安理得地回擁高睦。
感受着舞陽公主的回擁,高睦暗暗松了口氣。在數次拒絕錦衣後,在幾乎與錦衣死別後,還能與錦衣相擁而眠,高睦覺得,自己已經很幸運了。
尤其想到,等到高松壽喪命後,她需要守孝三年,很長時間都得與錦衣分開居住,高睦越發珍惜此刻相擁而眠的時光了。
在估摸舞陽公主睡着後,高睦忍不住将鼻子湊到了舞陽公主頸畔,将她的體香填滿了鼻端。
*
高睦所料不錯,身陷“韋百戰謀反案”的高松壽,很快走到了生命的終點。
高松壽對高睦而言,連個陌生人都不如。得知高松壽身首異處,高睦一點傷心的感覺都沒有,卻受制于禮教,不得不表現出痛哭流涕的樣子。
為了展示“孝子”風範,高睦收到高松壽的死訊後,還打算立馬趕往皇宮,請求皇帝允許她為高松壽收屍。
自從越國公府因謀反案而阖族入獄後,高睦受其牽連,失去了所有的職務,一直賦閑在家。這還是高睦上次從皇宮回來後,第一次走出舞陽公主府。
舞陽公主沒有忘記高睦飲用毒酒的情景,得知高睦又要進宮,難免有些擔心。她想陪高睦一起入宮收屍,高睦卻不願舞陽公主沾染這些晦氣的事情,力勸她留在府中。
舞陽公主知道,高睦并非真心想為高松壽收屍,只是身為人子,必須表現出“應有的孝道”。王夫人都已經平安出獄了,高睦此次入宮,想來不會再有性命危險,舞陽公主想通這點後,才勉強答應了高睦。送高睦出門時,她卻還是忍不住強調道:“高睦,你答應我,一定要珍重自己的性命。我是公主,無論何事,我都可以想辦法幫你。”
在高睦飲下皇帝禦賜的鸩酒時,高睦就覺得,自己已經償還了母親的恩情。雖然後來發現,她喝下的那杯酒并非有毒的鸩酒,不管怎麽說,王夫人的生命,也算是高睦保下的。如今王夫人已經被皇太孫孫文昺送去威忠武公王昂的功臣廟了,高睦私心裏認為,自己後半輩子,唯一還能讓她豁出性命救護的人,就只剩眼前這個姑娘了。不過,眼前這個在意她性命的姑娘,身為帝女,料想這一輩子都不會有性命之憂……是以,高睦不用猶豫,很快應諾道:“公主放心,高睦此生此世,絕不會再輕棄性命。”
“那就好。那你去吧,我等你回來。”
越國公府的人已經死完了,王夫人也已經平安了,其實舞陽公主也覺得,高睦沒有了舍命的理由。只不過,也許是高睦果斷飲藥的場面太讓她記憶猶新了,不聽到高睦的承諾,她總有些不放心。
歷朝歷代,處置謀反這種重罪時,即便已經将罪人正法了,也往往會将其曝屍荒野。高松壽此次,就是這個下場。
高睦必須求得皇帝的恩典,才有資格為曝屍荒野的高松壽收屍。而且,此次“韋百戰謀反案”的涉案公侯,與韋百戰這個“主謀”一樣,都是被皇城司秘密處決的——皇帝不開口,高睦就算想自己去尋找高松壽的屍體,也決計找不到。
皇帝的女婿,幾乎都出自勳貴之家,此次家族受到處決的驸馬,并非只有高睦一人;入宮請求為家人收屍的,卻只有高睦一個。
皇帝得知高睦的來意後,對高睦極為滿意,面上卻将高睦訓斥了一頓,不僅不許高睦為高松壽收屍,還嚴禁高睦為“謀反罪人”披麻戴孝。
高睦本來就不想為高松壽廬墓守喪,她表面上垂頭喪氣地領受了聖訓,心裏想的卻是,等回府後擺出心喪的姿态,她這出“孝子”的戲碼就差不多完成了。
令高睦萬萬想不到的是,皇帝以“将功折罪”為由,命高睦去京營效力。
這是?對勳貴株連太廣,想用我這個勳貴之後,去安撫軍心嗎?
高睦當年要是以國公世子的身份踏上仕途,起家就是高階武官,根本不用辛辛苦苦地在科場上打拼。如今被塞回武将的序列中,相當于多年苦學換來的進士功名報廢了。而且本朝嚴禁武臣插手民事,如果能夠選擇,高睦還是更願意留在文官的位置上,為百姓做點實事。
可是,皇帝的“将功折罪”,沒有給高睦留下選擇的餘地。高睦試探着推讓一句後,見皇帝心意已決,只好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