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高廣宗與高廣業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都是朱姨娘的兒子。他們倆要是在越國公府大打出手,哪怕打出了人命,高睦也樂得看熱鬧。可是鬧到了公堂上,事情就大不一樣了。
高廣業以弟告兄,無論他對高廣宗的控告是否成立,他都會背上不悌的罪名。而高睦坐在應天府推官的位置上,又被高廣業拖入案子中當了苦主,她要是對這件案子毫無反應,旁人恐怕以為,是她指使高廣業控告胞兄。
高睦驸馬升行後,名義上已經是高廣宗的“五叔”了,她就算背上了這個黑鍋,也最多就是個道德污點,倒也不算什麽要命的事情。
最關鍵的問題是,時間不對。
皇太孫入主東宮後,皇帝把林輔乾的舊案都翻出來了,明顯想對勳貴開刀,正愁找不着把柄呢,越國公府就把不孝不悌這種大罪塞到了皇帝刀口下,嫌命長嗎
尤其高廣宗背後還連着蔡國公府,萬一皇帝想借機收拾蔡國公韋百戰,那整個越國公府的下場……高睦真是不敢設想。
為了母親的平安,高睦不敢賭這個萬一。她趕到了江平縣衙,想勸高廣業撤訴,卻發現高廣業人證物證樣樣齊全,竟已讓此案變成了證據确鑿的鐵案。
高睦也是此時方知,原來她在京中遇刺,以及彭氏投毒之事,背後都有高廣宗參與。
如果高睦只是案件中的苦主,只要她擺出一副孝子賢弟的模樣,表示不忍追究高廣宗的責任,倒是不難撤銷這樁謀殺未遂案。偏偏高睦是應天府的推官,而江平縣作為應天府的轄縣,是高睦的下級衙門。面對這樁證據确鑿的鐵案,高睦要是示意江平縣撤案,那就是以權謀私。
事涉當朝驸馬,又是倫紀攸關的案件,高睦一旦表現出以權謀私的苗頭,案子只會鬧得更大。
事已至此,高睦只能暗自祈禱,祈禱皇帝千萬不要借題發揮。
怕什麽就來什麽。
案子還在江平縣,皇帝就得知了此事。皇帝以事涉高睦,高睦理應回避為理由,将此案發給了皇城司審理。
皇城司下設诏獄,掌緝捕、刑獄之事,常常奉旨查辦大案。當年查辦林輔乾案,以及去年重啓林輔乾謀反案,都是皇城司的手筆。
高廣宗謀害高睦時,高睦還只是高廣宗的弟弟,而不是“五叔”。哪怕按照謀害叔父的罪名來定案,最多不過是淩遲高廣宗而已。案件并不複雜,又不是什麽牽連甚廣的大案,即便需要避開高睦所在的應天府,交給刑部來審判即可,何必動用皇城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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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睦心覺不妙,為了試探聖意,一聽說高廣宗案被提到了皇城司,她就找到了皇帝面前。她以不忍尊長喪子為由,幫高廣宗求情,以求測探皇帝對越國公府的态度。
皇帝聽清高睦的來意後,不僅痛罵高廣宗該死,還對高睦說道:“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你那個爹,幾次縱容庶孽賤妾謀害于你,簡直是滅倫害理的畜生。你為人純孝固然應當,但也不可一味縱惡。他們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都敢買兇殺你,要不是你成了錦衣的驸馬,你的性命,只怕早就保不住了。依朕之見,高松壽連給你當兄長都不配。你不要再惦記這等不慈不義之人,就當你和越國公府分宗了,只管好生與錦衣過日子。越國公府的事,你就不要再過問了。聽太醫說,錦衣前些日子心氣郁結,才會招致風寒是不是你忙于修書,很久沒有好好陪錦衣了?正好,錦衣不是找朕讨了一個溫泉山莊嗎,你陪錦衣去養養身體,高廣宗案結案之前,你不許回京。”
高廣宗謀害高睦之事,都已經在皇帝嘴中成了定案了,為何還不能結案呢?結合皇帝對高松壽的貶損,高睦越發為越國公府感到了危險。無奈皇帝都已經命高睦離京了,高睦只能遵旨。
舞陽公主一直想要高睦多去泡泡溫泉,苦于高睦沒有時間,如今能借着皇命長留京外,她十分高興,當天就把高睦拽到了溫泉山莊。
高睦實在沒有泡溫泉的心情,人雖然來到溫泉山莊的,卻派人時時留意着皇城司的消息。
按照時下的道德觀念,父兄遭受牢獄之災時,為人子弟者,沒有資格尋歡作樂。舞陽公主見高睦愁眉不展,還拒絕泡溫泉,以為高睦是因為高廣宗案的緣故,需要表現出憂心忡忡的模樣。礙于侍女在側,舞陽公主不好多說。等到有機會和高睦獨處時,舞陽公主第一時間就湊到了高睦面前。她伸手揉開了高睦緊鎖的眉頭,笑道:“高睦,高廣宗謀害你,你都幫他求情,已經算很顧念親情了,我們不用再想他的事了吧。再說了,是父皇要我們來溫泉山莊的呀,別人也不能說我們不孝不悌吧。你多去泡泡溫泉嘛,我也不想一個人泡溫泉呢。”
高松壽得知兩個愛子對簿公堂,氣極攻心,小病了一場。高睦為免落人口實,這幾天都住在了越國公府,與舞陽公主見面的時間有限。要不是皇帝命高睦陪舞陽公主出京,還說出了“分宗”二字,高睦就算不需要繼續住在越國公府“侍疾”,也勢必得與舞陽公主分房而卧。
舞陽公主大病初愈,又才與高睦約好了做夫妻,對高睦的依賴,正處于最濃郁的時候,卻偏偏遇到了這種不得不分居的局面。她格外想念高睦,說話之間,不知不覺就坐到了高睦腿上,語至最後,她整個人都已經趴在了高睦懷裏,簡直像是長在了高睦身上。
高睦面對舞陽公主這份非同一般的親密,才想起來,她原本已經打算與舞陽公主做夫妻了。
可是,她還有這份福氣嗎?
“高睦?”舞陽公主許久不見高睦說話,不解地擡了擡頭,恰好迎上了高睦的注視。
咫尺之隔,舞陽公主清晰地看到了高睦眼中的自己,她覺得此刻的情景分外勾人,讓她還想離高睦更近一點。哪怕她與高睦已經靠得很近了,她還是想與高睦湊得更近。又或者,是她想讓高睦湊近她。所以她在高睦嘴上親了一口,還蹭着高睦的脖子撒嬌道:“高睦,你不是答應和我做夫妻了嗎?那你什麽時候才能親親我呀。”
高睦記得,在她決定與錦衣做夫妻的那天,恰在她即将擁緊錦衣的時刻,她第一次接到了高廣宗案的消息。
正是這個消息,打斷了她對錦衣的回應。
敢于以女扮男裝的身份出仕為官的高睦,從來不是認命的人。這一刻,她卻不得不懷疑,那份恰被打斷的回應,是否是命運對她的警告。警告她,不可耽誤錦衣。
如果能放縱自己的私心,她真的想不管不顧地擁緊懷中的錦衣,哪怕明天越國公府就要滿門抄斬,明天的煩惱,留給明天去面對。但是,比起這份自私,她更不能接受的,是錦衣的眼淚。
錦衣只是初識情愛的滋味,就能因愛而不得郁結致病,如果真的讓她得到之後又失去,又該何等痛苦呢?長痛不如短痛。如果注定會失去,還不如從來不曾得到。就像她和母親之間,如果母親也像高松壽一樣,從一開始就對她漠不關心,她當初也就不會為母親的絕情難過了。
而且,她出爾反爾拒絕錦衣,錦衣一怒之下,也許連姐妹都不想和她做了,這樣,等到她為母乞命的那天,就算真的人頭落地,也無需擔心錦衣難過了。這樣,錦衣還能是世間最快活的姑娘,不也很好嗎?
“公主可知……夫妻之間,并不只是親臉和……親嘴,那麽簡單。”高睦想清楚利弊後,終于逼自己開了口。
“我知道呀!你不是帶我看過秘.戲圖嗎?我知道夫妻還得脫光衣服睡在一起!”舞陽公主聽到高睦語音艱澀,還以為高睦不好意思,她笑嘻嘻地說道,“高睦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們今天睡覺就可以不穿衣服。但是你還是得親親我。”語罷,舞陽公主又将臉頰湊到了高睦的嘴邊。
高睦想到,自己嘴中的話說完後,也許會徹底失去舞陽公主的情誼。哪怕舞陽公主語出驚人,她也顧不上臉熱,還放縱了最後的貪心,擁緊了舞陽公主的腰身。
舞陽公主感受到高睦的擁抱,以為高睦終于肯親她了,她滿意地勾起了嘴唇,為了照顧高睦的臉皮,還體貼地閉上了雙眼。
高睦趁着舞陽公主閉眼的機會,用視線将她的容顏細細描繪了一遍,然後頂着千難萬難,撐開了唇關的千鈞重擔。
她說:“可是我不願意與公主做夫妻。”
“高睦你說什麽?”舞陽公主震驚地睜眼。
“我說,我不願意與公主做夫妻。”高睦拍了拍舞陽公主的肩膀,又指了指身邊的座椅。
舞陽公主看懂了高睦的意思,卻沒有離開高睦的懷抱,而是不可置信地說道:“那天我說,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和我做夫妻了。你一直沒有說話拒絕我,不就是同意了嗎?這幾天,我親你,你也沒有再說不可以呀。”
“那是因為公主病體未愈,我怕公主難過。”
舞陽公主空歡喜了好幾天,感覺像被高睦戲弄了一場。她又憤怒,又難過,卻還是忍住了情緒,确認道:“高睦,你真的不願意與我做夫妻嗎?你不是說過,喜歡親近我嗎?我只是想和你更親近一點,你為什麽總是要推脫呢?”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如果不能讓舞陽公主徹底死心,那就是白白地傷人。高睦狠心說道:“我自幼女扮男裝,與母親的關系也不親近,哪怕是童稚之時,也幾乎不曾與人肌膚相親。所以,我不習慣與任何人舉止過密,望公主,不要強人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