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面對舞陽公主的搬書計劃,高睦已經婉拒兩次了。侍女在場,高睦要是繼續拒絕,都該引發外人的猜疑了。她只好應道:“不必如此麻煩。這樣吧,我将常用的書搬進內書房,就用夠了。”
“也好。”舞陽公主點了點頭,心情卻低落了起來。她之前沒有注意高睦的婉拒,此刻再回想起來,高睦分明不想搬進內書房。
舞陽公主越想越不開心,她打發了侍女,扁嘴問道:“高睦,你是不是不喜歡和我同用書房呀?”
高睦知道,大約是自己之前的拒絕,造成了舞陽公主的誤解,她連忙解釋道:“沒有。公主忘了嗎?去年我們不是經常在書房看書下棋嗎?我如果不喜歡和公主同用書房,怎麽會和公主在書房度日呢?”
去年舞陽公主為太子守喪,大半年的時間裏,除了入宮,就是足不出戶。那段時間,舞陽公主和高睦一起看了很多書,還學會了下圍棋。
雖然那些書有時是在床上看的,不過,舞陽公主想起,高睦就算是處理公務的時候,也沒有将她從書房趕出去。她轉憂為喜,笑道:“也是,你說過不嫌我鬧騰的。我還以為你和父皇一樣,以前父皇就不喜歡我進禦書房。”
高睦也跟着舞陽公主笑了。她幾乎是脫口而出地說道:“我的書房,永遠對公主敞開。”
舞陽公主笑得更開心了。笑完之後,她意識到了不對,又皺眉說道:“你的書房?高睦,你的意思是,你還是要去外書房嗎?你既然不是不喜歡和我同用書房,為什麽不願意把你的書搬進來?外書房那麽遠,不如內書房方便呀。”
到了這個地步,高睦知道,她必須拿出最本質的理由了。她強忍了尴尬,湊到舞陽公主耳邊,耳語道:“公主,我是女兒身,有些特殊的日子,需要去外書房這種清淨的地方,才好掩飾身份。內院侍女太多,對我而言,極為不方便。所以,我必須保留外書房。”
舞陽公主從小就被侍女環繞,起居也多虧侍女打點,她不太明白,侍女多不是更方便嗎?高睦怎麽會說“極為不方便”呢?
高睦看出了舞陽公主眼中的疑惑,心一橫,索性直接吐出了“月事”二字。
舞陽公主恍然大悟。是了,高睦要是被人撞見了月事,女兒身就暴露了!
高睦不提,舞陽公主還沒有多想;高睦一提,舞陽公主立馬想到:她與高睦幾乎天天睡在一起,卻從來不曾發現高睦的月事。月事那麽麻煩,她就算有侍女服侍,也覺得折騰,高睦一個人,是怎麽遮掩的呢?
舞陽公主心裏迷惑,嘴上也就問了出來。
“我的……數月才來一次。”高睦簡單地回答了一句,就想打發舞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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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還可以數月來一次啊,我還以為大家都是每個月都來呢。”舞陽公主有點羨慕高睦。她初來月事時,每個月都肚子痛,那時她還問過母妃,可不可以不來月事。現在雖然不痛了,可是每個月都折騰幾天,她還是不喜歡。她也想像高睦一樣,數月才來一次月事。
“公主,天不早了,我明日要去應天府,我們早點安置吧。”高睦不知道女孩子之間是否會讨論月事這種私密的話題,她反正是一點都不想和舞陽公主讨論。
高睦明顯在轉移話題,舞陽公主也不傻,當然看出來了。她知道很多女孩子羞于談及月事,順從地應了一聲,當即喊回了侍女。
梳洗之時,舞陽公主才想到,就算高睦數月才來一次月事,那也是要用月事帶的。高睦的月事帶是哪裏來的,又是如何處理的呢?外書房雖然清淨,也是有人的。帶血的東西,那麽顯眼,高睦又不能讓人發現她的女兒身,那是如何做到避人耳目的呢?
舞陽公主想來想去都覺得,高睦需要幫手。但是,她依稀記得,高睦說過,只有她母親和鄭嬷嬷,知道她的女兒身。
鄭嬷嬷年紀那麽大了,就靠她一個人,夠幫高睦遮掩嗎?舞陽公主懷疑自己記錯了。她趴到高睦耳邊,低聲問道:“高睦,逢吉她們知道你是女兒身嗎?”
“逢吉”是高睦帶進公主府的侍女。
高睦與舞陽公主“成婚”時,帶進公主府的那些侍女小厮,包括逢吉在內,都是臨時挑選的,高睦當然不會将性命相關的身份秘密告知他們。
此時的高睦,半卧在床上,正在翻閱之前那本文集。舞陽公主忽然鑽到高睦耳邊,相當于把半個身子趴到了高睦身上,高睦心口一跳。她合上了手中的文集,将這本單薄的書冊蓋在了胸口,好似如此就能掩蓋心頭的不适。與此同時,不忘回道:“不知道。逢吉、奉禮他們,還有許伯他們,都不知道我的身份。”
高睦帶進舞陽公主府的數個仆從,女仆以“逢吉”為首,男仆以“奉禮”為首。而“許伯”,是高睦的護衛長。高睦這個回答,是在告訴舞陽公主,她帶進公主府的人,無論奴仆還是護衛,都不知道她的女兒身。
話一說完,高睦就想起來了,她怕舞陽公主不小心洩露她的身份,曾經對她說過這件事情。錦衣忘了嗎?
高睦怕舞陽公主錯把她的“陪嫁”當心腹,又強調道:“只有鄭嬷嬷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公主,我的身份一旦洩露,就是死罪,你千萬不能和任何人說起。”
“嗯,我知道。我誰都不說。”
高睦與舞陽公主相處良久,知道舞陽公主看似大大咧咧,其實不是魯莽之輩。她囑咐一句後,就放心了,這才問道:“公主為何問及逢吉?”
“我想着,你來月事時,需要幫手幫你遮掩。要是逢吉知道你的身份,就讓逢吉住到外書房那邊去好了。”
高睦沒想到舞陽公主還在替她擔心月事,她也不知道是該尴尬還是該無語,隔了半響,才說道:“公主不必為我操心……此事。一切皆已經安排妥當了。”
高睦在舞陽公主府已經住了兩年了,月事雖然極不規律,也是來過幾次的。真要是等舞陽公主來替她遮掩,她這女兒身,早就不知道暴露多少次了。而且逢吉身為女仆,一進入公主府,就住在了後院,要是舞陽公主冷不丁把逢吉送去外書房,外人只怕以為,舞陽公主在幫高睦納妾。總之,高睦就算需要逢吉當幫手,也不能如此操作。
舞陽公主覺得,是她喊高睦當驸馬,才給高睦添了風險。此前她沒想到月事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高睦的不便,她就想替高睦做點什麽。她眼珠一轉,再次有了主意:“那我把外書房劃為禁地,不許任何人擅入好了!”
“公主——”高睦深感無奈,嘆息道,“若是如此下令,外人聽了,必會覺得外書房有古怪。屆時,外書房只會更顯眼。”
舞陽公主想起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故事,也想到了,自己張嘴就來的主意,确實不靠譜。但是,聽見高睦嘆氣,她又覺得有點委屈,忍不住噘了噘嘴:“我想幫幫你嘛。”
高睦一見舞陽公主失落,心神就不自在,她想都沒想,就拱起了雙手,軟語告罪道:“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識好歹。”
“那也沒有啦。本來就是我思慮不周,你不用如此讓着我。”舞陽公主轉憂為喜,笑盈盈地打斷了高睦的拱手禮,還順勢将高睦的雙手握在了手中。
高睦看着她和舞陽公主親密交握的雙手,心中一派溫軟。她私心裏覺得,眼前這個姑娘,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就是對她最大的幫助。
再度張嘴時,高睦卻只是說道:“公主把外書房留給我,就是大大地幫了我。”
“好啦,我知道了。那你的書就留在外書房好了,不搬了。”
“還是要搬的。”
“嗯?”舞陽公主迷惑地擡起了眼皮。高睦不是說她必須保留外書房嗎,那還搬什麽?
高睦當着侍女的面,已經答應搬書了,要是毫無動靜,人家該猜疑她疏遠舞陽公主了。而且,高睦其實很喜歡與舞陽公主一起看書……舞陽公主看書時,喜歡枕在高睦身上。讀書人常說,書中有萬物,高睦卻覺得,當她半擁着錦衣時,才像是擁有了全世界。
“明日散衙,我就去外書房整理一番,将我常用的書都搬進內書房。以後,等我需要去外書房時,我就對公主說,‘公務繁忙’。可好?”
“好!”
舞陽公主聽明白了,高睦分明是在說,只要沒有特殊需要,她就不去外書房了。這樣的話,只要高睦在家裏,基本上就能一直和她待在一起了,那當然很好呀!
舞陽公主一雙圓潤的杏眼,生生笑成了兩彎可愛的月牙。但凡不是瞎子,就不難看出舞陽公主的喜意。
高睦也跟着笑了。
她也覺得“好”。
眼前這個人,還有她的笑容,全都很好。
就連此刻的燭光,分明來自普通的燈燭,卻也仿佛是世間最美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