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不明白關竅的舞陽公主,在枯燥的女德課中苦苦煎熬,好不容易才熬到婚期臨近,整個人都像一只振翅欲飛的小鳥。
平時連發飾都不肯多戴的人,試妝之時,既不嫌婚服繁瑣,也不嫌鳳冠沉重,只要能早點成婚,讓她早點恢複從前自由的生活,舞陽公主什麽都願意配合。
劉賢妃想到女兒即将出嫁,原本心有不舍,看到舞陽公主迫不及待的樣子,她簡直哭笑不得。
錦衣之前不願成婚,為了高睦卻要死要活,又如此期盼,想必婚後的日子能圓滿吧?
雖然劉賢妃貴為皇妃,說到底,終究還是妾室。她既沒有資格考察女婿,也沒有資格送女兒出嫁,直到舞陽公主出降的當天,劉賢妃都不知道高睦的高矮胖瘦。舞陽公主對成親的渴望,倒是讓她寬心了許多。
不過,當公主出降的禮樂遠遠傳來時,劉賢妃還是默默流下了眼淚。
“娘娘,公主中意驸馬,今日出降,是大喜呀!”
“娘娘快別哭了……”
長樂宮中的宮人發現劉賢妃落淚,不知道她是傷心女兒出嫁,還是為不能送女兒出嫁難過,只能用幾句套話相勸。
“是大喜……”劉賢妃口中認可着“喜”字,眼淚卻越流越多。
劉賢妃在長樂宮淚如雨下時,乾清宮中,舞陽公主受醮誡禮畢,在皇太子的親自護送下,辭別了皇宮。
所謂醮誡禮,是子女成親之日,父女為子女斟酒、致誡詞,訓誡他們勿忘夫婦之道。
高睦父母雙全,“娶婦”之前,原本也該受醮誡。但是,“驸馬升行”後,高睦名義上已經成了高松壽的弟弟,而她的祖父越武敬公高凱,才是她名義上的父親。高凱夫婦都已經作古,無法醮誡高睦,所以,高睦只需祭拜祠堂,就能直接去皇宮迎親了。
皇帝讓太子送親,足見他對舞陽公主的偏愛。高睦接到舞陽公主的車駕後,一路鼓樂喧天,道路兩旁也是處處張燈結彩。舞陽公主府中的賀客,更是幾乎囊括了整個京城官場。
置身于通天徹地的喜氣中,按理來說,高睦娶到了最受寵的公主,本該令人羨慕,婚禮上的賀客,卻幾乎都對高睦滿心同情。無他,只因高睦與高松壽平輩後,失去了越國公世子的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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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驸馬,可與國公抗禮。高睦由世子變成驸馬,乍一看,似乎是提高了政治待遇,但是,國公之位可以子子孫孫世代相傳,驸馬卻是沒有爵位傳家的。高睦丢了世子之位,就等于是錯失了觸手可及的國公世爵。就算借着舞陽公主的聖寵可以仕途得意,那也是虧本!
今夜婚禮上的賀客,不乏其他國公府的世子,他們将自己代入到高睦的處境裏,都替高睦虧得慌。
有些刻薄之輩,看到高睦面含微笑,甚至猜測:高驸馬只怕心頭在滴血。他要是高睦,打死舞陽公主的心都有了。
太子在座,不管賀客心中怎麽想,他們對高睦敬酒時,都是殷勤地口稱“恭喜”。
有太子在場,無人敢對高睦灌酒。但是婚宴上的賀客太多,高睦就算不用幹杯,等她酬謝完所有的客人,也該喝醉了。好在太子發話,命高睦以斟酒五行為限,将所有的賀客一道酬謝。
太子要回護妹婿,其他人又怎會不給面子?
五杯薄酒後,高睦謝別太子,便該去舞陽公主的卧室了。
“昺兒,你小姑父酒量淺,送送你姑父。”太子道。
太子指派的“昺兒”,是他的嫡次子——臨川王,孫文昺。同時,臨川王孫文昺也是太子現存的最年長的兒子。今日,自太子以下,皇室中在京的男子,差不多都來送親了,孫文昺自然也不例外。
“是。”一聽到太子的吩咐,孫文昺就走到了高睦身邊。
高睦确實酒量不佳,但是,區區五杯淡酒,她何至于需要人專程相送?她推辭道:“臣無礙,不敢勞煩臨川王。”
“姑父請。”孫文昺只比高睦小一歲,喊起姑父來卻半點也不別扭,還對高睦拱手作揖,一副只論親戚的做派。
臨川王都擺出引路的姿态了,高睦也不好再推拒,只得邁步。
孫文昺與舞陽公主年歲相當,從小一起長大,說是姑侄,其實情同兄妹。舞陽公主府建成後,孫文昺不指望他那個小姑姑對府邸上心,曾經主動幫舞陽公主驗收府邸,還提出了不少改進意見。所以,比起初來乍到的高睦,孫文昺算是十分熟悉舞陽公主府,說是送高睦,還真給高睦引了路。
作為太子之子,孫文昺自幼就師從名儒。高睦與他閑聊幾句學問,一路行來,倒也不至于冷場。
直到接近內寝地界時,孫文昺止步,也揮手讓侍從退到了遠處。
太子與高睦不熟,根本不知道高睦的酒量。在太子以酒量為借口,安排兒子來送她時,高睦就猜,太子有話,要孫文昺轉告。一見孫文昺屏蔽下人,高睦就識趣地拱手問道:“王爺有何令旨?”
“不是令旨。”孫文昺與高睦同行半響,都是一派從容的皇孫氣度,此刻,他卻顯示出了一些少年模樣。他清了清嗓子,才補充道:“女子妊娠過早,孩子不易養活,生産時也更易遇險。我皇爺爺和我爹的意思是,我小姑姑身量未足,近兩年……不宜有孕。”
婚姻之義,上承宗廟,下繼後世,孫文昺覺得,高睦成了舞陽公主的驸馬,不僅換了爹娘,還失去了世子之位,已經是他們皇家對高睦不厚道了,如今還要限制高睦生孩子,人家當這個驸馬圖什麽?
成婚之夜,女方家屬有話交代新婿,想想也知道,多半是希望女婿善待新娘。但是高睦沒想到,他們竟然是希望舞陽公主晚些生子。而且,不僅是太子的意思,竟然也是皇帝的意思。
要知道,皇帝立國以來,一直強調婚配以時,推崇早婚早育;而太子,素來仁義守禮,阻止“夫妻”要孩子,可是違背禮義的。為了舞陽公主,皇帝和太子,竟然同時打破了原則?
“高睦明白了。”高睦愣了片刻,才想起來拱手應允。
皇帝的意思,就算不是聖旨,誰又敢違逆?孫文昺以為高睦在勉強,他不希望影響高睦與舞陽公主的夫妻關系,解釋道:“我胞姐就是因生産而早逝,一屍兩命。我皇爺爺和我爹,有此提議,也是怕小姑姑步我長姐的後塵。”
孫文昺與壽張郡主一母同胞,姐弟情深。想起壽張郡主的慘死,他難免傷心,話一說完,就嘆了口氣。
高睦不知道孫文昺的胞姐是誰,也無法對孫文昺給出合适的安慰。她知道,孫文昺提及胞姐之死,不是需要安慰,點頭應承道:“子嗣之事不急,公主的身子要緊。女人生孩子,往往九死一生,就算王爺不說這些話,高睦也舍不得讓公主犯險。”
女扮男裝的高睦,本來就不可能和舞陽公主有孩子。她說起“不急”時,半點都不委屈,落在孫文昺眼中,就是言辭懇摯。
孫文昺雖然尚未娶妻,但已經是有侍妾的人了。與同齡男子談論房中之事,不至于讓他尴尬,他之前的不自在,純粹是覺得,皇爺爺和爹爹限制高睦早誕後嗣,對高睦太過分了。發現高睦真的不介意晚點要孩子,孫文昺迅速恢複了從容,笑贊道:“你能這麽想就好。”
早在半年前,孫文昺就聽說了,舞陽公主與高睦這場婚姻,是情投意合。如今親眼看到高睦對舞陽公主的情真意切,孫文昺由衷地為舞陽公主高興,他又溫和地說道:“我字‘彥明’。小姑父不必客氣,今後私下相見,喚我彥明就好。”
如果是尋常人家,姑父面對年歲相當的妻侄,以字相稱,自無不妥。但是,皇室不是尋常人家,高睦也不是孫文昺的真姑父,她怎會打蛇随棍上?高睦含笑拱手,算是謝過了孫文昺的擡舉。
孫文昺只是對高睦表表親近,本就不指望高睦真的稱他表字。他擡手招來了自己的随從,從他手中拿過了一個木匣,親自塞到了高睦手中:“這是皇爺爺賜給小姑父的,小姑父今夜就寝前,一定要打開看看。小姑父該去合卺了,前面就是內寝,我就不遠送了。”
木匣上挂着一把小銅鎖,孫文昺将木匣遞給高睦時,也将鑰匙放在了高睦手中。
今夜就寝前,一定要看看?木匣中是什麽東西?高睦看着手中的鑰匙,有些不解。孫文昺走後,高睦獨留原地,索性直接打開了木匣。
大婚之夜的舞陽公主府,燈火通明,高睦所在的這條通往內寝的通道,燈光尤其明亮。高睦開鎖之後,不難看清木匣中的物品。
盒中之物,白裏透黃,形狀古怪,高睦完全不認識。幸好,匣中還附着一張紙,想必是對這些物品的介紹。
皇室坐擁四海,擁有一些外人沒見過的物件,着實不值得驚奇。高睦也不嫌自己孤陋寡聞,不以為意地打開了匣中的紙頁。看清紙上的文字後,她不複淡定,手中的木匣,險些摔到地上。
這!
這!
這!
匣中這些形狀古怪的東西,竟然是套在男子陽.具上的避孕之物!
高睦臉都要綠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