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睡美人①
睡美人①
大腿內側的玫瑰紋身仿佛被烈火灼燒一般, 傳來一陣又一陣越來越頻繁的刺痛。
溫厘知口幹舌燥,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一點水源。腿部的灼熱燒的她格外難受,就好像被綁在火上炙烤一般, 疼痛感一陣比一陣強,她幾乎都快要站不穩了。
此情此景下,她迫切想要找到冰涼的水源用來鎮痛。
可偏偏她找來找去,除了幹涸的荊棘林和開裂的岩石以外,她愣是連一滴水也沒見着。
哦不對,不止是水。她連一個活物、甚至是連一條毛毛蟲都沒見着!
她蒼白的面孔上沾着灰塵,小巧的鼻頭灰撲撲的,像只貪玩摔進泥潭裏的小貓。額頭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偏偏這裏還密不透風的, 沒有一絲微風。
她已經被困在這個鬼地方三天了。三天,整整三天!這三天裏,她不眠不休, 只遇見了三兩個好心的騎士。
這幾個騎士分別是在不同天的不同時間來的,但他們似乎都是來找一個叫做“玫瑰公主”的人物的。他們在見到溫厘知的第一面, 都欣喜地向她問路。
可溫厘知哪認識什麽“玫瑰公主”,她自己腦袋都懵懵的, 也不知道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只記得前幾天她明明還在父親的牧場裏給小羊接生呢。再之後,睡了一覺, 睜開眼睛,她就在這個荒無人煙的鬼地方了。
他們找她問路, 她還想找他們問路呢!
她口渴的不行,卑微地向他們讨要一口水喝。其中有兩個騎士在知道溫厘知不認路以後就變了臉, 大喊着叫她滾開。
不過,好在溫厘知是幸運的。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要餓死的時候, 昨天剛好有一個好心的騎士路過,還把随身攜帶的水包分了她一包。
溫厘知接過他的水包,殷勤地感恩戴德道:“謝謝你!偉大的騎士,上帝會保佑你的,願你一切好運,找到你的玫瑰。”
那個善良的騎士不太好意思地笑笑,頭頂的小卷毛晃了晃。他撓撓頭,對着溫厘知說道:“借您吉言,美麗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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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那個騎士就踏上了繼續尋找“玫瑰公主”的路。溫厘知再也沒見到他回來。
此刻的溫厘知又渴又累又痛,走不動一點路了。她在一塊幹涸到開裂的破石頭上坐下。
她撩起笨重肮髒的裙擺,腿部的紋身已經開始潰爛流膿了。疼得她眉頭緊皺。
溫厘知從來沒在身上刻過什麽紋身,這紋身是在她來到這個鬼地方以後才長出來的。
估計這裏是有什麽可怕的詛咒,才讓她憑空生出這塊毒瘤來。
第一天的時候,紋身還沒有什麽異樣,只是在接近傍晚的時候微微發癢。溫厘知那時候還不以為意,以為是被什麽蚊蟲叮咬了。
沒成想第二天的時候,這紋身就開始了疼痛。到了第三天,也就是今天的時候,疼痛越來越密集,現在居然還潰爛流膿了。
再這麽下去,她早晚會死在這裏!
不行!爸爸和媽媽還在遙遠的牧場等着她回家呢,那生下來的可愛小羊羔她還沒摸夠呢!
她可不能就這麽死了。
溫厘知手指上的皮膚因為過度缺水而皲裂了。她兩手拽着笨重肮髒的裙擺衣角,然後潔白的兔牙咬上去。
“嘶啦——”一聲。
繁瑣笨重的裙子被她撕開一大塊布條。
剩下的布料破破爛爛的,她索性一齊撕了。撕完以後,裙子終于輕便了許多。
她把破裙子撩上去,露出腿部的傷口。
這裏沒有水源,她只能簡單用布料擦了擦潰爛的皮膚,把一些破皮的地方擦掉。而後再用布條将傷口纏繞起來。
處理完這一切之後,她坐在幹裂的破石頭上喘了口氣。
然後冷靜下來,再次觀察起周圍的一切。
這裏,層層堆疊的荊棘叢約莫有三四層樓高,遮天蔽日的,利刺尖銳,密不透風。遠處有一座依稀可見的、腐朽的古堡。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古堡隐約顯露出來的塔尖一角。
以溫厘知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從這片荊棘林走出去。
她之前試過,但那片荊棘林卻仿佛被人施了魔法一般,只能進來卻不能出去。
所以進來的騎士很多,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要一進來,荊棘林就會自動纏繞彌補缺口,進來的人就無法從這邊出去了。
她很後悔。早知道就跟着那個好心的騎士一起往前走了。
但前面是一片荊棘林鋪就的迷宮,她不敢貿然一個人前行,且不說如果迷了路,那就只能乖乖等死,再說了,人也不知道迷宮裏會不會有可怕的野獸。
畢竟這幾天從過往來尋找“玫瑰公主”的騎士口中,她也多多少少知道了前路的兇險。
說起來,也不知道那個好心的騎士怎麽樣了。有沒有遭遇險阻和不測?
溫厘知糾結起來。
可是等在原地,也只能坐以待斃。
想了許久,溫厘知決定把目光投向下一個從荊棘林進來的騎士。
無論進來的是誰,她都要跟着他一起往前走。
-
裴厭沒想過這邊的荊棘林會如此繁密。
他很早以前就聽說過“玫瑰公主”沉睡的秘聞,更聽說過喚醒玫瑰的勇士,無論是誰,都能得到國王的一大筆獎賞。
但他來到這裏,并不是為了那一筆獎賞。
他不缺錢。
他是為了玫瑰本人而來的。
刺繡針織襯衫昭示着少年矜貴的身份。黑色的短靴貼着他同樣黑色的修身長褲,随後利落地勾勒出他好看緊實的小腿線條。
少年腰部挂着一尾銀刃短劍。
黑色的碎發垂落在前額,一張冷峻又沒什麽情緒的面孔傲不可攀。
他左耳邊挂了一枚碧綠的翡翠耳珰。
此刻,他那雙狹長的鳳眼微微睨着,在打量那片據傳十分危險的荊棘林。
叢叢繞繞的荊棘林在他靠近的一瞬間,立刻往兩旁退讓。
少年邁着長腿,上好的黑色皮質短靴踩在幹涸開裂的地面上,發出矜貴悅耳的聲響。
他輕而易舉就走進了那片荊棘林。
在他走進荊棘林之後,身後的荊棘又迅速纏繞,重合在一起,長出了更加堅不可破的恢恢大網。
他正準備繼續冒險的時候,卻聽見了一聲少女的嘆息。
他目光偏了偏。
視野裏,少女坐在一塊幹裂的大岩石上,背對着他。
她身後的金棕色長發密密麻麻地打着卷兒,如同海面的波浪一般垂落在她的身後。
似乎是察覺到荊棘林方才的動靜。
少女回過頭來。
溫厘知等了好久才等到下一位騎士。她甚至都以為自己要在下一個人來臨前死去了。
她眼睛紅紅的,想哭,但是身體裏已經沒有多餘的水分可供她哭出來了。
裴厭的出現,讓她這個瀕臨死亡之人仿佛看到了救世主。
她張了張嘴,嘴巴因為過度缺水而幹裂地出了血。
她想說話,但只能勉強發出微弱又斷斷續續的聲音。
她委屈巴巴地說道:“好心的、騎士,你能給我一點水麽?”
少年面無表情。
随後卻解下身上的琺琅質水壺丢給溫厘知。
溫厘知伸手接了個正着。立刻擰開蓋子,咕嘟咕嘟地喝了個痛快。
很快,一壺水就被她喝了個精光。
她擡起手擦了擦逐漸紅潤起來的嘴巴,十分有禮貌地把水壺遞還給朋友,然後誠懇地說道:“謝謝您,好心的騎士。”
少女的裙擺肮髒又殘破,沾滿了灰塵泥土。
她小臉蒼白,鼻子上還灰撲撲的。
裴厭接過水壺,複又重新系挂在腰間,随後準備踏上前往荊棘迷宮的路。
“好心的騎士,能不能,帶上我?”
裴厭回過身。
少女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襯衫下擺。
他冷冰冰的目光移到她攥着他衣擺的手上。
溫厘知被他盯得發憷,吓得立刻收了手。
“對不起,好心的騎士,我不是有意要弄髒您的衣服的。”
此刻,溫厘知越來越後悔自己為什麽不跟那個好心的騎士一起走了。
至少那個騎士脾氣好,不會這樣兇巴巴的。
但沒辦法,她已經沒有多餘的氣力去等待下一位闖進來的騎士了。再等下去的話,她會死的。
她只能硬着頭皮,小聲哀求道:“求求您,好心的騎士,求求您帶上我。”
她眼眶紅紅的,看起來分外無措。
“如果您不帶上我,也許我今晚就會在這裏死掉。”
少年默不作聲。
既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
只是板着面孔,邁開長腿往前走去。
溫厘知覺得自己的哀求像是對牛彈琴,一點用也沒有。
她眸子垂下來。
算了。再等等吧。
這位騎士顯然是不願意帶上她的。
少年走了沒兩步,眼看見少女沒有跟上來。于是他停下來,薄荷音色淡淡:“跟緊點。”
溫厘知喜出望外,提起殘剩的肮髒就往少年身後跟過去。
少年個子高高,手一直扶在他腰岸的短刃上。
荊棘迷宮內部,高聳的荊棘林錯亂複雜,他們兩個人正在一步一步往着荊棘林深處走去。
溫厘知跟在裴厭身後,跟的緊緊的,害怕一不留神就會跟丢,永遠困在迷宮裏面出不去。
四周安靜得厲害,除了荊棘林,還是荊棘林。
溫厘知膽小,有一搭沒一搭地沒話找話:“你怎麽不像之前進來的騎士那樣,問我路呀?”
少年走在她身前:“你若知道,還會被困在這裏?”
……
好像說的也對。
溫厘知尴尬極了:“那、你也是、來找玫瑰公主的嗎?”
荊棘林在他們走過以後又飛快合上。
溫厘知心裏害怕,只能不停地通過和裴厭說話來寬慰自己緊張的心情。
裴厭點點頭,毋庸置疑道:“嗯。”
溫厘知跟在他身後,像個小話痨一樣沒完沒了道:“聽說那位玫瑰公主被一位女巫下了詛咒,已經昏睡了整整三年了。”
裴厭:“嗯。”
溫厘知又道:“那位公主生的很漂亮。”
裴厭側過臉:“你見過?”
溫厘知立馬搖頭否認:“不是的,我是聽之前來的騎士說的。他們還說,喚醒公主的方式,就是誠摯地親吻她。”
裴厭:“哦。”
溫厘知吐了口氣,感覺這位騎士太高冷了。她本來還想和他打好關系,免得自己遭遇危險的時候他冷眼旁觀。
溫厘知又問:“你是為了國王應允的那筆豐厚報酬來的嗎?”
裴厭:“噓。”
而後并指近唇,對她做了一個閉嘴的姿勢。
溫厘知慌忙捂住嘴巴。
心裏卻飛速在思考:這個騎士,是不是覺得自己話太密了?他是不是很不耐煩?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那麽多話的,你別……”
溫厘知剛想說“你別丢下我”,結果話還沒有說出口,嘴巴就被少年伸過來的手捂住了。
他修長的指節掩蓋着她略略有些幹涸的嘴巴。
她嗅到他身上如同雪松一般的草木香氣。
“別出聲。”
溫厘知聞言警覺起來。
不知不覺中,眼前的路開始變得寬闊了。
荊棘林也同樣變得低矮了。溫厘知甚至能看到遠處的古堡的絕大部分了。
不遠處還有幾條鵝卵石小路,在小路的兩旁生長着小小的灌木叢。有好幾叢灌木上還長滿了殷紅的漿果。
潔白的銀蓮花柔和地長了一大片。甚至還有微風吹過,送來一陣清涼。白色的花骨朵順着風吹過來的方向瞬間倒伏下去。
溫厘知感受到了久違的涼爽,欣喜起來:“我們是不是快出去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忘記少年還捂着她的嘴了。話語間,嘴巴裏的熱氣在鼓動着少年掩住她嘴巴的手心。
氣流軟綿綿的,少年仿佛被刺了一下,飛速收回手。
“沒那麽簡單。”裴厭壓抑住剛剛的慌亂,語調裏看不出什麽波瀾,說道,“你聽。”
溫厘知像個兔子一樣,瞬間就豎起耳朵來,謹慎地聽着。
她不敢置信,因為她聽到了緩慢而沉重的呼吸聲。
像她家牧場裏養的牛群睡着的時候發出的鼾聲。
哦,不對。
這聲音,更像是大型野獸沉睡時發出的鼾聲!
溫厘知趕緊閉上嘴,害怕驚擾了野獸。
“跟着我。”裴厭走在她身前。有意無意間将她護在身後。
溫厘知亦步亦趨地跟緊他。
面前有三條一模一樣的鵝卵石小路,都通往不知道的遠方。
“怎麽辦,該往哪邊走?”溫厘知犯了難。
“問得好。”裴厭雙手抱胸站着,面前的三條路簡直一模一樣,就連路旁生長的樹的樣式、甚至是年輪的圈數都一模一樣。
他看不出任何端倪。
于是把難題抛給溫厘知:“朋友,你選一條。”
“我?”溫厘知不敢相信裴厭居然把這個難題抛到自己身上,她怎麽選的出來呀!這三條路一模一樣,萬一選錯了,那可不是鬧着玩的呀!
“嗯對,你來選。”裴厭點頭,不可置否道。
“我、我選不出。”溫厘知咬了咬幹裂的嘴唇。她又想喝水了。
每次一口渴,她腿部的紋身就會加速潰爛。只要喝上一點水,她的傷口就又會好一點。
“我沒耐心。”裴厭睨了她一眼,耳骨上的那枚碧綠耳珰像黑貓的眼睛一樣,閃出碧綠的光澤。他在吓唬她。
溫厘知驚叫一聲,都快哭出來了。她比劃着手指,嘴裏振振有詞道:“3、2、1木頭人,點到誰我就選誰!”
“走最左邊!”
“行。”少年懶懶道。
這條路就跟沒有盡頭似的,他們兩個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視野裏再次出現三條一模一樣的鵝卵石路。
溫厘知:“?我們、剛剛、是不是、來過?”
她都快懵了,怎麽又是一樣的路?
“選吧。”少年說道。
“還是走左邊!”溫厘知堅持自己的第一直覺。
兩個人于是又往左邊那條路走去。
這一次倒沒走多久,溫厘知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而後她回頭去看,差點沒吓暈。她她她她居然看到了一截人的手指。
手指上剩下的肉已經開始腐爛了,惹來不少飛舞的綠頭蒼蠅。
在這截腐肉上,還戴着一枚松石綠的扳指。
“啊啊!手指!人的手指!”
溫厘知哪見過這種血腥的場面,吓得直接彈起來,慌慌忙忙縮到裴厭的身後。
少年眉心微跳。
不好。溫厘知叫的太響了。
不遠處的灌木叢裏有什麽東西在窸窸窣窣地響動。
“怎麽回事?”溫厘知發抖着問。
而後,近處的一樹灌木叢裏,突然有一條尾巴搖了搖,像是在驅趕綠頭蒼蠅似的,随後,不緊不慢地,站起來一只鬃毛炸開的獅子。
哦不對!不能單單說是獅子。
因為那獅子,分明長着一張人臉。
溫厘知眼眶紅起來:“是那個好心的騎士!”
沒錯。那個獅子,正長了一張和那個好心給她遞水喝的騎士一模一樣的臉。
此刻,那只人面獅身的野獸舔了舔前爪毛發上的血跡。
站起來的瞬間,後腳似乎不小心踩到了什麽東西。仔細一看,是一枚鮮血淋漓的人的頭骨。
随着獅子的起身,那個頭骨咕嚕咕嚕地滾到它前腳邊。
而後一腳将那個頭骨踩碎。
媽呀!溫厘知吓了一跳。
心跳瞬間加速,楞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那人面獅子倒是優雅。在它起身之後,它身後的灌木叢也都抖擻了幾下。
沒錯。每個灌木叢裏,都藏着一只野獸!
啊——
“跑!”
溫厘知和裴厭兩個人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地,立刻扭轉方向逃跑。
鵝卵石鋪就得小徑跑起來并不是很舒服,一直硌的她腳疼。腿上的傷口也越來越疼了。
在腎上腺激素的作用下,她小腿撥冗地很快。
那幾頭人面獅獸在他們身後瘋狂地追。
“過來。”
裴厭拉了溫厘知一把。
兩個人離開鵝卵石小路,往旁邊沒有路的地方跑去。
前面有一棵很大的樹,樹裏面有一個巨大的中空的樹洞。
溫厘知慌不擇路,幾乎是本能在指引她,她擡腳就往樹洞裏鑽。
結果沒想到,那個樹洞,居然是個無底洞!
她直接就失去重心往下墜落下去。
裴厭試圖去抓住她的手,但為時已晚。他們的手指就差一公分的距離就能碰到一起。
他抓了個空。
溫厘知掉下去了。
少年皺了皺眉,随後,想也沒想,也縱身跳了下去。
-
溫厘知感覺到有什麽潮濕的東西砸到她臉上了。
像是水珠。
迷迷糊糊中,她擡起手臂擦了擦臉。
而後她緩緩睜開眼睛。
啊——
她幾乎是一陣驚叫。
在她的頭頂正上方,剛好對着一張人臉。那人眼睛死死地睜大着,瞳孔已經放大、渙散。顯然是死透了。
溫厘知認出來這是她來到這個鬼地方的第一天裏遇見的那個騎士。
他應該也是遇見了她所遭遇的一切,也是選擇跳進了那個樹洞。但是不幸的是,他沒有溫厘知那麽幸運,他在下墜的過程中,恰好被樹身長出來的樹幹挂住了。
樹幹直接将他的身體貫|穿了。
剛剛砸到溫厘知臉上的,正是他的血。
溫厘知吓到破音:裴厭呢?他有沒有下來?他沒事吧?
她發現自己現在應該是呆在一個光線不太好的洞穴中,周遭的一切都潮濕。她甚至能聽到水流奔湧的聲音。
她咽了口口水。她想喝水。
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她險些都以為自己要死掉了。
但沒想到她居然還活着,除了腦袋有點疼以外。
運氣真好。
洞穴中,偶爾有幾只淡藍色的熒光蝴蝶飛過,停落在岩壁上生長着的藤蔓上。
溫厘知又咬着牙從身上撕下一塊裙擺。然後小心翼翼地撲了幾只熒光蝴蝶。将它們包在布中,就這樣,一個簡易的熒光燈籠就做好了。
她捏着這個小布袋子,想要去找裴厭。
突然她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什麽東西輕拍了一下。
“啊——”她驚叫着轉過身。
“是我。”裴厭淡淡的聲音。
溫厘知提着蝴蝶燈籠湊近裴厭,暗夜裏,少年的面孔被一片淡藍色的熒光照亮。耳骨上的翡翠耳珰被熒光照透,散發出好看的深綠色光芒。
他眉骨英挺,左邊的顴骨上有一道小小的血痕。
“你受傷啦?”溫厘知關切道。
“不礙事。”
剛剛跳下來太着急,他被樹皮割了一下。
溫厘知拍了拍心口:“還好你也來了,不然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語氣裏,話裏話外都仿佛在說,沒有裴厭不行。
裴厭動容了一下。
“不過你好蠢哦,我明明在你前面掉下來了,你怎麽還會掉進來的?”溫厘知口無遮攔。
裴厭:……
還不是為了救某個幸災樂禍的家夥。
“我們得趕快找到水源,我想喝水。”溫厘知繼續說道。
“這裏有青苔,應該附近有水流。”裴厭邊走邊說。
溫厘知走在他身後。提着蝴蝶燈籠照明。
對于水的生命渴望一直支配着她。一路上她都在豎起耳朵,小聲聽着,生怕錯過水流動發出的聲音。
“看那裏!”溫厘知提着蝴蝶燈籠,手指了指不遠處。
裴厭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
不遠處有白色的發光幽蘭,在蘭花生長的水邊,淡藍色的蝴蝶輕盈地飛着。水面上隐隐約約的,似乎開滿了鮮豔欲滴的睡蓮。
而此刻,整個岩壁裏,也散發着淡淡的綠光,照亮了周遭的一切。
像是……樹的眼睛。
不好!裴厭警覺起來。
“別過去!”他出聲道。
可溫厘知哪裏還聽得見,她走就一溜兒小跑噠噠噠噠地就跑過去了。
綠光越來越亮。
危險在逼近,溫厘知卻還沒有意識到。
裴厭在心底暗罵了一聲“笨蛋”,有的時候,他真的有點不太想管這個莽撞的家夥了。
但想歸這麽想,他還是很實誠地飛跑過去。
溫厘知把蝴蝶燈籠放在一邊,跪在濕潤柔軟又癢酥酥的青苔上。她看着水面上的睡蓮,花色紅的像火。她從來沒見過這麽鮮豔的睡蓮。
她沒多想,只是把礙手礙腳的長發都攏到耳後,正準備湊近水流喝個痛快。
突然腳邊的白色幽蘭陡然纏繞住了她白皙的腳腕。幾乎是在一瞬間,枝葉變細,像長着刺的蒺藜一樣往皮肉裏生長進去。
溫厘知吃痛,血珠立刻密密麻麻地滾落下來。
她想掙脫,但不知怎麽回事,那白光幽蘭卻越掙紮越緊,而且似乎是見了血的緣故,它的枝葉瘋狂地生長出來,越來越多。
綠光飛動。溫厘知看清了——那是綠色的蜘蛛!還、還、長着翅膀!
在向她飛來!
啊——
她害怕地閉上了眼睛:“救我。”
千鈞一發之際,少年飛速轉動銀刃,幽蘭的枝葉紛紛斷裂,斷裂處流淌出來的,竟全部都是血液!
“屏息。”
下一秒,溫厘知感覺少年的大手攬住了自己的肩膀。
頃刻間,她和少年一齊摔落進附近的水流之中。
水聲撲通。
她跌落進水中,可她不會游泳啊!她試圖向上爬,可是溺水的人又怎麽能在如此緊急的局面下自救呢?
氣泡咕嘟咕嘟地,從她的口腔和鼻腔裏湧出。
她感覺自己的耳朵裏浸滿了水。此情此景下,她才終于明白了大人嘴裏說過的那句“你腦子進水了吧”是什麽意思。
因為進水了就完全不能思考了。
她快要……呼吸不上來了。
救命……她還不想死。
眼淚不可控制地從浸滿了水的眼角滑落,在深水之中,誰都不知道她在哭。
火紅的睡蓮下,藕絲纏繞。
迷迷糊糊中,溫厘知感覺到有一只大手按住了她不安分亂動的腦袋,緊接着,有什麽柔軟的東西貼近了她的嘴唇。
而後她感受到了久違的空氣。
太少了。她還想要再多一點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