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瘋狗
瘋狗
溫厘知眉心微蹙, 一臉認真地回憶道:“可你剛剛,明明什麽也沒有吃啊?”
平白無故地,裴厭會被什麽嗆到啊。
裴厭:……
溫厘知還真的在認真思考。
她歪了歪腦袋, 試探着拿出另一罐旺仔牛奶遞給他:“你是不是也想喝牛奶呀?”
裴厭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溫厘知, 我打不開。”
?
打不開?這是什麽新型的玩笑?
也不知道是誰能單手把她像個兔子一樣提起來?裴厭怎麽好意思說他打不開這罐牛奶的?
溫厘知只覺得莫名其妙。但想歸這麽想, 她還是耐下心來, 舔了舔嘴唇說:“那我幫你打開,好不好?”
裴厭嘴角一勾:“好。”
“好~”邵梁搖頭晃頭道。他手裏拿着早餐狂炫, 一聽見裴厭說了個“好”, 語調還怪黏糊的, 他一時沒忍住陰陽怪氣地學了一聲。
裴厭撩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邵梁立刻把滋着的大牙收了回去,然後裝模作樣地繼續吃起早餐來。他有眼力見。
“出去吃。”裴厭捏了捏空蕩蕩的耳垂,“教室不是吃早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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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梁:?
他腦袋緩緩升起一個問號,裴厭這是什麽意思?怎麽話裏話外都是嫌他礙手礙腳的語氣?
行行行。不打擾這位爺膩歪。
邵梁用力地咬了一口油條, 然後拎着幾個包子, 憤憤不平地揚長而去, 站在教室門口大快朵頤。
“給。”溫厘知把拉環扯下來, 然後把牛奶遞給裴厭。
她藕一樣白潔的手腕随着她的動作, 從她的校服裏露出來。
“謝了。”裴厭勾了勾嘴角, 喝了一口牛奶。
“好點了嗎?”溫厘知指了指喉嚨, 似是在關切剛剛被“嗆”到的他。
“好、多、了。”裴厭一字一頓慢悠悠道。
“那就好。”溫厘知抿了抿嘴角,露出一個很乖的笑。
裴厭卻不依不饒:“溫厘知。要是你能少跟陌生人說話,我會更好。”
陌生人?誰是陌生人?難道是指邵梁嗎?
溫厘知覺得他這話沒來由,皺着眉小聲辯解:“可是,邵梁又不是陌生人呀, 他是我的同桌。你又是怎麽界定陌生人的呢?”
裴厭看着手心裏的牛奶,然後冷蔑地低笑一聲:“很簡單。”
“除我之外的所有人, 都是陌生人。”
“溫厘知,你不許跟他們說話。”
溫厘知沉默了一下,無奈地扁扁嘴:“裴厭,你不要總是那麽幼稚……”
“我要背書了。”說完以後,她就不敢再多看一眼裴厭,而是扭過頭去,視線複又落回到背誦的文言文課本上去。
明黃色的熒光筆在課本上畫畫停停,她想起過幾天就要舉行的藝術節。這幾天要抽空去練練舞蹈了,畢竟太久沒有跳舞了,說不擔心焦慮是假的。
可是,要到哪裏去練舞呢?這又讓溫厘知犯了愁。
她也才來絡繹中學沒多久,還不知道哪裏可以借用跳舞的場地。
正這麽想着的時候,班級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陣騷動。
不知道是誰開的頭,大家都站在班門口,一堆吃瓜群衆在喋喋不休地議論着什麽。
繁雜的話語堆疊成句,有幾句恰好清晰地落進溫厘知的耳朵裏。
——“我天,他怎麽回來了!”
——“媽呀,我至今都不會忘記他那個樣子,一臉吓人的傷口,真的是,怪慘的咧。”
——“可我怎麽總覺得他活該啊,他不是主動去挑釁裴厭的嗎?裴厭又不是那種沒有原則無緣無故暴起的人,他主動出言侮辱他的媽媽,還偏偏是在裴厭媽媽的忌日那天,這事放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都不好受吧?”
——“你是說裴厭那個有點精神質的媽媽?”
——“我天,你可趕緊閉嘴吧,別議論別人媽媽了,多不禮貌。就算是瘋子好了,那又怎麽了?每個人又沒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再說了,裴厭的媽媽根本就不是瘋子,別以訛傳訛了,人家以前還是咱們學校的老師,培養了好多人才,給咱們學校作出了好大的貢獻呢!”
——“話說他還是跟裴厭一個班級嗎?”
——“應該不會了吧,誰不知道裴厭差點因為這件事情被勸退啊,他那個校長舅媽肯定不會讓他們再同班了吧,不然保不齊要鬧出多少是非來!”
——“就是就是!”
——“诶不對,你看他怎麽好像……還是往十四班的班門走去啊?”
——“我靠!不會吧!他怎麽敢的??”
——“我想起來了!你還知道他倆為啥事打起來不?”
——“啥事兒啊?難道不是因為裴厭那個死去的媽媽嗎?”
——“哎呀,那肯定不是。你忘啦?導火索是宋昕含啊,還不是因為宋昕含那事兒啊!”
——“這我好像聽說過,這人是不是叫譚駿?他是不是……是不是喜歡宋昕含來着?”
——“對啊!!他就是喜歡宋昕含啊,他這人純純瘋狗,離他遠點!”
聲音一陣遠一陣近,人聲越來越嘈雜。溫厘知有點聽不太清了。她本無意傾聽,但別人議論的時候,三句話裏,兩句都提到了“裴厭”的名字,這使得她不得不好奇地豎起耳朵聽了一點點。
裴厭……打人?
她從他們的議論中,只捕捉到這樣一個關鍵性詞彙。
哦對,還有一個名字,叫做“譚駿”,但溫厘知并不認識這個人。
她偏了偏頭看向身後。
裴厭坐在她身後,一只手在轉筆,另一只手壓着一本習題集。
他居然破天荒地在看題!少年黑色碎發垂落,身上穿着校服,收斂了乖張和戾氣,就連他平時寸步不離身的耳釘都摘了。
溫厘知瞬間就想到他答應過自己說的“會變乖”這樣的字眼來,看來,他好像真的有在慢慢踐行承諾诶。
“溫厘知,你在看什麽?”少年薄荷音色淡淡,似是察覺到了溫厘知的目光,他慢悠悠昂起頭來,嘴角藏了一抹笑意。
“沒t……沒看什麽。”溫厘知每次偷看都恰好能被他捉個正着。她慢吞吞地轉回去。
班門口的議論有增不減。現在還是早上,沒到早讀時間,學生們還在有條不紊地進學校上學。越來越多的吃瓜群衆開始在門口吵鬧。
到底是什麽事情?
溫厘知不知道。但她莫名覺得心頭一陣慌亂。
聯想到裴厭打架惹事,她更是惴惴不安。
裴厭打架的那個樣子,她不是沒見過,甚至還看見過好幾次。
她回到飛鳥島的第一個夜晚,就不小心撞見了他們聚衆打架。
少年站在一堆青澀的人群中,盡管情緒不佳、興致缺缺,但卻具有極強的壓迫力和威懾力。只要簡單啓齒,就能讓對方的防禦不攻自破。
那個時候,在溫厘知沒有看清楚裴厭的臉之前,她差點都以為裴厭就是一個十分兇神惡煞的社會哥頭子了。
再加上他為人處世極端,第一次見面就執意送她回家。她對他更是沒有好感。
後來她對他有所改觀,是因為她發現他好像并不是很壞,只是……有點不太善于表達自己的情感罷了。
一個從小就缺愛的人,又能如何妄想他付出多少愛意呢?
後來,他總是在她需要的時刻及時出現。
那一次燒烤店錢思齊來找事,要不是裴厭及時出現,她都不敢想象到底會發生什麽……
可是……那一次,裴厭猩紅的眼睛時不時出現在她後來的夢境裏,變作一個個噩夢,每每想到,都會讓她止不住地戰栗害怕,冷汗頻頻。
她又想到裴厭的媽媽,想到章妍薇對她的警告。
她并不害怕裴厭,從她接受裴厭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裴厭怎麽樣,她都不會抛下他一個人。她害怕的是,裴厭會出事。
他太桀骜難馴了,如果一直放任下去,溫厘知害怕自己的噩夢總有一天會成真。
她莫名心慌亂起來。
譚駿?
她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心跳如雷。
在她和裴厭一起去乘坐摩天輪的那一天晚上,顧嘉裕來接她和裴厭回家。那天在車上,顧嘉裕就提到了“譚駿”這個名字。
他說了什麽,溫厘知已經記不清了,但她記得他的大意,他好像說“譚駿要回來了”。
而裴厭卻在聽到“譚駿”這個名字的時候,緘口不言,還特意讓顧嘉裕閉了嘴,似乎是有意不讓溫厘知知道。
聽起來像是他們兩個之間,曾經有過什麽偌大的過節。
教室外面的人聲繼續嘈雜着,溫厘知心神不定,文言文複雜的字眼一個一個在眼前漂浮起來,晃得她頭暈。
她低下頭,手控制不住地顫抖。
她抽出一張粉色的便簽紙,然後搖搖晃晃地在上面寫道:“裴厭,你答應我,你會變乖,你會好好學習,不再惹是生非,好嗎?”
她還沒來得及把紙條遞給裴厭,邵梁就搖搖晃晃沖進來說:“裴哥,譚駿那小子,今天回來了!”
裴厭在轉筆,邵梁一不小心撞在裴厭的桌子上。
筆在手心裏打了個轉,“啪”的一聲掉在地上。裴厭若無其事地撿起來,吹了吹上面的灰,咬着牙道:“不關我的事。”
但話語間分明有隐忍的情緒。
“不行,你能忍,我忍不了!”邵梁沖動地甩着手裏還沒吃完的半截油條,一臉殺氣騰騰,仿佛他手裏捏着的那半截不是吃剩的油條,而是一截帶着火星的雙節棍。
裴厭輕笑一聲:“那你別忍。我要學習了。”
說着,他又繼續将目光鎖定在題本上,在接下來的空格裏,飛速落下一個選項“B”。
幹淨、淩厲又漂亮。
溫厘知長舒了一口氣。裴厭能有這樣的覺悟,她很滿意。
但她這口氣沒舒多久。因為恰在這時,班級正門開了,她看見一個頭發剃的很短的一個刺頭少年正慢悠悠地走進來。
他松松垮垮背了一個單肩包,眼角有一道很深的疤。他帶着不屑的笑,随手就把單肩包扔在宋昕含座位後面。
宋昕含還趴在桌子上補覺,一點也沒反應,對吵鬧的班級狀況渾然不知。
而坐在她位置後面的那個女孩子就不一樣了,她被突然出現的刺頭少年吓了一跳,此刻整個人都在瑟瑟縮縮在發抖。
“同學,這個位置給我。”那個刺頭少年輕聲說。
整個班級也随着他開口的聲音靜了下來。
那個發抖的女孩子話都說不靈清了,一直在重複地說:“等等等等我收拾一下。”
刺頭少年輕笑了一聲,并着手指靠在嘴唇邊。他低低了“噓”了一聲:“噓,小聲點,宋昕含在睡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