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108章
豬筒骨忘記買了,不用再炖湯,和好面滅掉兩個爐子裏的火,隋玉一行人鎖門往家走。
剛走進軍屯,天上飄起雪花,隋玉深吸一口寒氣,扭頭跟佟花兒說:“明天估計沒幾個出門吃早食的,我們晚點過去,你也多睡一會兒。”
佟花應好。
但隔天一早,夜幕剛退去,她就踏着雪過來敲門了。
趙西平給她開門,低聲說:“她們還賴在床上沒起,你先進竈房烤火。”
佟花兒輕點頭,她走進竈房坐在竈前低頭燒火,并不跟趙西平多交談。
趙西平在竈房裏站了一會兒,他轉身出門去給駱駝和羊抱草喂食,想着進竈房無話可說實在難挨,給牲畜喂食後,他又拎筐提鍬進圈清掃糞便。
“今天出門晚啊。”冬子爹挑着壇子進來,朗聲說:“我出來抱柴看你家煙囪在冒煙,想着有人在家,我先将灰面給你們送來。蘿蔔缺不缺?我今天往鋪子裏送兩筐過去。”
“你等等,還有幾鍬豬糞沒鏟。”趙西平說。
冬子爹正準備進竈房暖和暖和,走到門口一看,認出燒火的不是隋玉,他愣了一下,轉身走到牲畜圈外面探頭看豬。
“呦,你家的豬挺肥,有兩百斤重了吧?(漢代斤兩)”冬子爹喚兩聲,見是個母豬,他琢磨道:“養兩年了是吧?還沒揣崽子?”
趙西平嫌棄地看豬一眼,長了一身肥膘,愣是不幹正事。
“沒揣崽子,沒見過它發情,在家除了吃就是睡,趕出去了它也是睡。”趙西平提糞筐出來,說:“不知道明年開春了會不會發情。”
“是不是沒見過公豬?”冬子爹問,他又往圈裏看一眼,說:“等它下崽了,我挑一只回去養。”
趙西平擺手,“不是我的豬,我做不了主,你問隋老板。”
冬子爹大笑,真有意思。他往屋裏看,說:“隋老板在家?我還以為她已經去鋪子裏了。”又低聲問:“竈前坐着誰?你可別亂來。”
趙西平嫌惡地給他一肘子。
隋玉開門出來了,她跟冬子爹打聲招呼,快步跑進溫暖的竈房。
趙西平等着她的洗臉水洗手,他沖廂房喊:“你們倆快起來,飯好了。”
“已經起了。”趙小米提着嗓門應一聲,她聽着隔壁有動靜了就開始穿衣,還是慢了一步。她早就看明白了,她三嫂不起床她能跟着一直躺床上,她三嫂一旦起床開門,另一個無情無義的人就要開始催催催。
冬子爹收錢離開,隋玉一夥人開始吃飯。
飯後,他們踏雪去鋪子裏為晌午的生意做準備。
正值生意好的時候,冬子爹領着一個人過來,趙西平不在,他喊隋玉:“你婆家兄長來了。”
“二哥?”隋玉震驚,她放下手裏的碗出來,見趙二哥滿身的雪渣,臉凍得青紫,她趕忙領人進屋烤火。
“二哥,你怎麽這時候過來了?”趙小米又驚又怕,她舀碗面湯讓他捧着喝,忐忑地問:“可是家裏出事了?”
趙二哥凍得說不出話,他輕微地搖下頭,捧着碗坐着火爐旁不作聲。
“先讓二哥暖和暖和。”隋玉說。
客人正等着,趙小米顧不得再探問,先忙活生意。
趙西平外送回來,他将兜裏的一把銅板掏給隋玉,說:“有兩家訂晚上的湯餅,一單三碗一單一碗,你寫四個木牌給我,我待會兒順路送過去。”
隋玉往爐前一指,說:“二哥來了。”
趙二哥已經烤得回溫,他捧着面湯碗繼續喝水,看見趙西平沒給好臉色。
趙西平得知不是家裏出事,他心裏就有猜測,八成是為了他跟小米過來的,這事不當緊,他提着食盒又腳步匆匆去送飯。
忙忙碌碌一個時辰,外送的單子送完,秦大順将他收回來的碗筷清個數,結了工錢就快步離開。
鋪子裏還有吃了飯閑坐的人,佟花去将桌上的碗筷都收走,路過隋玉旁邊,她輕聲問:“要不我在這兒守鋪子?你們有事回去說?”
隋玉看向趙西平,趙西平擺手,“你們忙你們的,我跟二哥說說話。”
趙二哥吃完最後一筷頭的湯餅,他板着臉看向老三,惱火地問:“你回來了不知道往家裏捎個信?”
趙西平沉默,這事是他忽略了。
“還有你。”趙二哥抽根柴朝趙小米打過去,“離家了就沒音信了,玩野了?忘了你還有爹有娘?”
趙小米一動不動挨了兩下,是她理虧,她塌着腰任打任罵。
隋玉跟隋良面面相觑,姐弟倆都不敢作聲。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惦記什麽,我們打算過年回去的。”趙西平開口,“我想着每年都是過年回去,你們心裏應該有數,就沒捎信。不過這大冷的下雪天,你跑來做什麽,該捎信的啊。”
趙二哥看向趙小米,說:“娘讓我帶她回去。”
“我不回去。”趙小米揚起脖子,她梗着脖說:“我不回去。”
趙二哥不搭理她,他看向趙西平。
趙西平皺眉,“這麽急?再有一個月就過年了,天好了我帶她一起回去。”
趙二哥點頭,“昨晚又下雪了,眼瞅着還要下雪,我也走不了,等天好了我再回。來之前我跟家裏人說過,不用再往回捎信。”
事情說定,隋玉見沒有她的事,她裝一兜銅板往外走,說:“我去買豆腐和骨頭,你們該做什麽還做什麽。”
隋良瞄見她招手,一溜煙跟了出去。
“近來你跟你姐夫的二哥一起睡,家裏就兩間房,你又是個男娃,只能讓你擠一擠。”隋玉說。
隋良沒意見,他貼心地說:“多個人一起睡暖和些。”
隋玉摸摸他的頭發,領着人上街去胡商的鋪子裏給他買饴糖甜甜嘴。
傍晚來客的時候,趙二哥見個個都有事做,他空着手站哪兒都礙事,索性也跟着幫忙擦桌收碗,洗碗洗碟。
忙到天黑,客人走完,隋玉拿出骨頭炖湯,隋良還是負責燒火,隋玉跟趙西平忙着用酒糟和面揉面,趙小米和佟花兒負責清洗碗筷和桌椅。趙二哥插不上手,他默默在油盞旁坐下,來了半天,他大概也看明白了,做生意應該是隋玉的主意,鋪子整的挺好,生意紅火,小米幹勁十足,難怪她不願意回去。
一幹瑣碎事收拾妥當,一行人關上鋪子往回走。又落雪了,夜路濕滑,六個人在寒風裏走得小心翼翼的。
照例是先送佟花兒回去,等她進門了,隋玉跟趙西平才往回走。
趙小米帶着隋良已經先回去開門了,趙二哥挑着柴灰和泔水進去,東西放下後,他去隔壁秦家牽駱駝。
秦大順倚着門擋風,等隋玉跟趙西平走過來,他壓着聲音問:“明天還用我過去嗎?”
“當然過去啊,你有事?”隋玉問。
“不不不,我沒事。”秦大順笑了,“這不是你婆家來人了,我擔心你那裏人夠用了。”
隋玉可沒有讓婆家人都來摻合她生意的打算,頂多帶上趙小米那丫頭。
“你想多了,我沒辭退你,你就按時按點過去。”隋玉擡腳往自家走,說:“怪冷的,進屋吧。”
聽着隔壁大門落栓,秦大順也關上木門進屋。
竈房裏燃起火,趙二哥在裏面跟趙小米說話,隋玉路過聽了一嘴,她讓趙西平去給豬煮食,她沒進竈房,直接抱着錢箱進正房數錢。
雪天生意不錯,外送的單子格外多,隋玉快速串銅板,一串是一貫錢,夠一千文了就打個繩結扔進木箱裏。錢箱又快滿了,她不打算去兌換銀子,等到了年關,這些錢拿去交稅正好。
“洗腳水燒好了。”趙西平端盆熱水推門進來,見桌上還散着銅板,問:“還沒數完?”
隋玉“嗯”一聲,又數二十個銅板湊個整,她放下錢串子去洗手洗臉。
“二哥這趟過來主要是為了帶小米回去?有什麽事?還是爹娘不想讓她在我這兒?”她小聲打聽。
“有媒人上門,爹娘想給她找個婆家,就讓二哥過來帶她回去。”趙西平同樣低聲說話,他往隔壁指了指,說:“小米還哭了,鬧着不回去。”
隋玉想說趙小米年紀不大,不用着急婚事,但考慮到這是她小姑子不是她親妹子,小米有爹有娘,還輪不到她來說話,她又将話咽進去。
“我比小米大七歲,當年我離家的時候她才八歲,跟隋良差不多大小,一轉眼就能嫁人了。”趙西平感嘆一聲,“時間過得真快啊。”
“婚事定下了可以多留她兩年,當姑娘的時候快活,給人當媳婦了就要操心受累。”隋玉忍不住敲邊鼓。
水不燙了,她擡起腳伸過去,示意他拿擦腳布給她擦腳。
趙西平冷呵一聲,手上的動作又重又急,惹得隋玉踹他一腳,她埋怨道:“布太粗,給我擦疼了。”
“這叫操心受累?”男人照着她的腳底來一巴掌,譏諷道:“你這是哪門子的抱怨?床下給你擦腳,床上給你暖腳,夜裏腿腳一癢,一擡腿就給你撓,這還不行?”
隋玉樂得咯咯笑,仍然嘴硬說:“還是受累操心,我要做飯吧?要做生意賺錢吧?早出晚歸,哪裏不累?”
“我也沒閑着,早上我起來煮飯,晚上給你端洗腳水。”趙西平一手端起她豎抱着送到床上,喋喋不休地念叨:“你也就最開始嫁給我的時候算得上受氣受累,我記得你進門的頭一天跟我說能給我洗衣做飯,能給我收拾家裏,現在呢?我在家的時候沒讓你費心家裏的牲畜吧,羊圈豬圈駱駝圈都是我在打掃,髒的臭的都是我的……”
隋玉伸手捂嘴他的嘴,投降道:“你好大的怨氣。”
“倒不是怨,是冤。”趙西平冷哼,他怪聲怪氣學她的話:“給人當媳婦就操心受累?我冤不冤?”
“冤冤冤!”隋玉笑得合不攏嘴,她糾正她的話:“我給你當媳婦是享福,我說錯話了。”
趙西平這時候又心虛了,隋玉跟了他算不上享福,又種地又賺錢,的确是受累又操心。不過這是情況特殊嘛,他給自己找理由,她就是不跟他,換個男人還是要種地受累。
“小米的情況跟我不一樣,她有爹娘有兄嫂,當姑娘的時候多快活,幹嘛急着嫁人。若是像我,嫁個你這樣會心疼人的男人,早上她還能多睡會兒懶覺,嫁個不會心疼人的男人,天不亮就要爬起來給一家老小做飯。”隋玉脫去衣裳鑽進被窩,被窩裏涼冰冰的,她凍得縮成一團,顫着聲說:“小米早熟,是個有主意的丫頭,你跟二哥多跟她談談,別動不動要打要罵的。”
趙西平沒興趣跟小米談心,更不知道談什麽,洗了腳就睡了。
但隔天早上看小米哭腫了眼睛,一臉的喪氣,他心裏又有點不是滋味,承諾說:“回去了我跟爹娘說,你不願意嫁人就再等一兩年。別哭了,醜死了。”
趙小米聞言立馬高興了,她殷勤地給她三哥捶肩,谄媚道:“還是三哥你最好了,難怪我三嫂這個大美人肯跟你過日子,這是你應得的福氣。”
趙西平對她的話還算滿意,他囑咐說:“回去了不能跟爹娘多提你三嫂的生意,更不能說你三嫂賺了多少錢。”
不是擔心他爹娘要占便宜,是他了解他老爹老娘,兩個人都愛面子,愛在外炫耀,還愛攬事,他擔心族裏的親戚會托他爹娘說和,讓家裏的小輩過來當夥計或是跑腿賺錢。
“三哥你放心,我肯定不說。”趙小米連連保證,她小聲問:“那二哥那邊?”
趙西平讓他二哥幫忙喂養家裏的牲畜,不下雪的時候就外出打柴,同樣給工錢,但不摻合鋪子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