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四十畝地到手
第102章 四十畝地到手
翻滾的雲層由暗轉青,趙家的大門從裏面打開,四頭駱駝相繼走出門,為首馱着桌椅板凳的大駱駝不等人指揮,熟門熟路往巷口走。
隔壁秦大嫂正在掃院子,聽到動靜,她擡頭往外看,跟隋玉對上眼,兩人俱是笑了一下。待四頭駱駝走過去,她垂眼繼續掃地,聽到隔壁的落鎖聲,她又擡頭,就見趙西平像一陣風一樣快步跑過去,一大早就精精神神的。
“發什麽呆?還沒睡醒?”秦大順拖着懶散的步子從屋裏出來。
秦大嫂低頭繼續掃地,浮灰和雞屎攏作一堆,她用木鍬鏟起來倒糞筐裏,拍拍身上的灰進竈房做飯。
“隔壁一家越過越好了,天天有錢賺,一家子個個精神的不得了。”她心裏有些複雜,兩家是鄰居,一個不注意,遠遠不如她家的兩口子突然得了造化,眼瞅着要比自家強,她心裏總有些不得勁。
秦大順挑起擔子往外走,沒好氣說:“你這是只看賊吃肉不見賊挨打,人家有錢賺是他們該得的。”
秦大嫂唾他一口,暗罵沒出息的東西,罵過繼續埋頭燒火,眼饞別人賺錢沒用,飯吃到嘴才實在。
軍屯裏炊煙剛起,街市上已是飯香濃郁,擺攤開鋪的人已然早就忙活開了,灑水擦櫃掃門的夥計見包子攤又開張了,紛紛出聲問空着肚子的掌櫃要不要去買包子飽腹。
“包子娘,好久沒見你了,今天有什麽餡的包子?”油鋪掌櫃高聲問。
“有一籠你愛吃的酸菜雞蛋豆腐包,只準備了一籠,蒸好了喊你?”
“蒸好了給我送過來,一籠我都要了,今天請了幫工榨油。”
“好嘞。”隋玉清脆地應聲。
“農活忙完了?”胡商走出來,看到燒火的男人他愣了一瞬,主動問:“這是?”
“這是我三哥。”趙小米大聲說。
“這是阿力掌櫃,是他好心租給我一個攤位。”隋玉扭頭介紹。
趙西平匆忙掃一眼,起身招呼說:“阿力掌櫃也還沒吃早食?”
兩個男人差不多的身形,同樣魁梧,相互打量一眼,不約而同地移開視線。
“可有烤包子?”胡商問。
“還是韭菜雞蛋餡?等包子出鍋了,我給你烤五個送過去。”隋玉出聲詢問。
胡商點頭,又轉身走進鋪子。
趙小米沖趙西平使眼色,她說對了吧,這個大胡子對她三嫂有想法。
隋玉伸出沾滿面粉的巴掌,吓唬道:“擠眉弄眼做什麽?快點揉面。”
趙小米嘻笑一聲,低頭繼續揉面。
隋玉扭頭瞪向男人,趙西平低頭笑了下,說:“這鍋包子蒸熟我就走,不打擾你們做生意。”
他明白隋玉的心意在誰身上,旁人再有什麽心思也不會影響到他。
一鍋蒸兩籠包子,酸菜雞蛋豆腐包送到油鋪,另外一籠豬油蘿蔔包趙西平拿走八個,他趕着四頭駱駝回家,隋良還在家等着。
地要犁,等官府的人上值了,趙西平帶着隋良去借耕牛和鐵犁,農官注意到他的名字,出聲喊住人:“隋玉是你媳婦?”
趙西平點頭。
“胡監察來打過招呼,讓你過來了去找他。另外,隋玉和隋良的四十畝田地我先批給你,趁着天還沒冷,犁地、上肥你先忙活。”農官掏出另一筒竹簡,說:“戶籍已經發下去了,這四十畝地早該分到你們手裏的,晚了半年,只剩北邊新開墾出來的荒地還沒主。”
“北邊?靠近長城那邊?”趙西平問。
“離長城還遠,靠近氏置河下游,灌溉都挺方便。”農官思索片刻,說:“等你從胡監察那頭過來,我派個人領你過去認地。”
趙西平不确定胡監察怎麽知道他這幾日會過來,他将牛栓樹上,讓隋良在旁邊看着鐵犁,他走進官府去找胡監察。
胡監察剛上值,聽見通傳他看向走進來的人,“你就是趙西平?”
“回大人,屬下是趙西平。”
“難怪曲校尉看中你,好一副當兵的身架子。”胡監察撚了撚胡須,轉而打聽道:“護送使團的這一路可還順利?”
“尚還順利,常大人曾來過西北,他熟悉方向,路上雖遇沙暴,但也有驚無險。”趙西平老實回答。
胡監察點了點頭,他沉思一瞬,直接問:“路上可見過你妻子的堂兄?”
趙西平面露迷惑。
“沒遇見過他?”胡監察松口氣,隋文安這人沒闖到使團面前,這于他來說是個好事。
“屬下不認識他,也沒人與我相認。”趙西平搖頭,話出口,他想到在溫宿國盯着他看的商人,打聽道:“不知我這個大舅哥叫什麽?”
胡監察想笑,越想越有意思,隋慧想方設法試圖讓他為隋玉脫奴籍,而隋玉壓根沒在趙西平面前提過隋文安等人的名字。
“隋文安。”他笑了一聲,又說:“現在叫文安。”
趙西平恍然,他動了動手指,思索片刻,坦誠說:“我們返程路過溫宿國的時候遇見一行商隊,其中一個商人盯着我看但沒上前打招呼,過後得知他叫文安。他沒與商隊同行返回,獨自一人留在溫宿國了。”
胡監察笑着捋下胡須,到底是他太過謹慎,也高看了隋文安這個高門少爺,優柔寡斷還沒狠氣,再有想法也難成事。
“行,本官曉得了,你回吧,這事不要再與任何人提起。”他開口。
趙西平拱手應諾,出門前,他詢問道:“不知我媳婦和我小舅子的事……”
“已經奏明郡守大人,他批複後,這樁事就了結了,你無需再來問。”胡監察擺手。
趙西平躬身道謝,他退出值房,大步走出官府。
隋良看見他出來,站起來去解牛繩。
趙西平先送牛回去,連着豬羊駱駝都趕出去吃草,讓隋良在荒野裏守着,他又去找農官去看新劃下來的田地。
隋玉跟隋良名下的四十畝地是今年新開墾出來的,還沒種過莊稼,土壤貧瘠,多為沙土,往下多挖一鍬,撬起來的土壤裏還有堅硬的石頭。
“這地種下莊稼,收的糧食估計只夠抵糧種。”趙西平提走鐵鍬,他看向計量土地的小官,問:“真就只剩這片地是沒主的?”
“這片地靠河,天幹不怕旱,你們用心養一兩年,再貧瘠的土也能變肥沃。再一個,糧種又不用你出,收的糧再少你也不吃虧。”
“哪能不吃虧,耗在這上面的心思不值當啊。”趙西平嫌棄,隋玉一心撲在做生意上,這幾十畝地對她來說反倒是個拖累。
計量員不再費口舌,他騎上駱駝,說:“又無戰事,平日只用耕種,哪有什麽值不值當一說。這也就是在西北,換到關內,你祖上攢兩三代才能攢出四十畝地。”
這話倒是不假,趙西平心想是他不知足了。
計量員走後,趙西平沿着連在一起的四十畝地走一圈,他琢磨着先把家裏的二十畝地犁了,之後再趕牛來犁這邊的地。土裏的石頭都要撿起來,一個冬天忙不完,明年開春了繼續來拾掇。
隋玉得知她有地後,她抽空跟趙西平過來看一眼,說起肥地,她想到她是沒資格去牧場挑牛糞的,只能趕在下雪前摟草鋪地裏,點火燒成草灰肥地。
之後的日子裏,趙西平一心撲在犁地上。隋良則是兩邊跑,每到飯點了,他跑到街上去吃包子喝油茶,吃飽了再往地裏送飯。放豬羊駱駝之餘,他還割草,每天傍晚用駱駝馱回家堆在門外。
到了十月底,天冷了,過往的商隊大多都已南下,老禿那邊的生意停了,隋玉和趙小米一心撲在包子攤上。生意紅火,她新添了個火爐和陶釜,每天晚上煮一鍋鹵蛋,天明再帶上街,鹵水的香味煮出來,這比隋玉的美貌更能招攬生意。
一群上十個男人從街尾走來,隋玉注意到他們的眼神溜過來了,她出聲吆喝:“包子三文錢一個,鹵蛋四文一個,七文錢兩個。”
這群男人是關內的商人,今年回來晚了,不适合出關再往東去,就打算留在敦煌城內過冬。
“這裏是南水街?你就是包子西施?”為首的男人問,不等隋玉回答,他探頭看陶釜裏的鹵蛋,問身旁的兄弟:“這是不是我們之前吃過的那種雞蛋?”
“我只往商隊賣過。”隋玉說。
“那應該就是了,給我們兄弟幾個撈二十……不,撈三十個雞蛋。”為首的男人直起身,他看向隋玉,又調侃一句:“包子西施?你在南水街,不應該叫南施?”
“叫南施也可以。”隋玉不在意,她端盆撈出三十個滾燙的雞蛋,問:“你們要不要再買籠包子?雞蛋還燙,是帶走還是就在這裏吃?”
“就在這兒吃,你這裏還有油茶?”
“有,再來十碗油茶?”隋玉問。
“成。”
“好嘞,油茶也是四文錢一碗,十碗油茶四十文,一籠包子九十文,三十個鹵蛋算七文錢兩個,給一百零五文,一共二百三十五文。一籠包子只有三十個,不夠吃吧,再來一籠?”隋玉端着冒熱氣的蒸籠放桌上,垂眼準備攪油茶。
趙小米過來幫忙,她心想幸好多買了二十個陶碗,不然不夠用。
“那就再來一籠包子,一共三百二十五文錢?”掌錢的男人掏銅串子,他高看隋玉一眼,說:“你算賬還挺快。”
隋玉偏頭笑了下,說:“熟能生巧罷了。”
十個男人站在離攤子不遠的地方大口吃包子嚼鹵蛋,過路的人想看不見都難,鹵蛋的香味,包子的熱氣,油茶的鹹香,無不勾引被寒風吹得通紅的鼻子。
“這個蛋怎麽賣?”一個男人走過來,“這是什麽蛋?”
“鹵蛋,四文錢一個,七文錢兩個。”趙小米脆聲答話。
“給我拿兩個吧。”
“南施,我怎麽覺得今天吃的鹵蛋比我們夏天吃的好吃?”
隋玉将油茶遞過去,說:“配方改進了。”
每隔五天,她都會買兩根筒骨回去熬湯,熬出來的骨頭湯再跟鹵湯兌一起,用小火慢炖一夜,鹵湯越熬越有味。
一片雪花落下,隋玉仰頭,說:“下雪了啊。”
“下雪了就冷了,南施,你下雪了還出來擺攤?”之前付錢的男人也有樣學樣喊南施,他指着陶釜說:“這鍋湯賣給我,我們兄弟幾個端回去煮湯餅吃。”
隋玉搖頭,她若有所思說:“想吃湯餅就過來,我不止賣包子,還賣湯餅,一碗湯餅加顆鹵蛋,到時候再鹵些豆腐,保準比你們自己煮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