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甜言蜜語酥骨頭
第35章 甜言蜜語酥骨頭
夜半,一間土牆瓦頂下,隋靈擁着薄褥擠進男人的懷裏,地裏的活兒忙活得差不多了,她總算不用再下地了。
“夫君,我想去看看我大哥。”隋靈仰頭瞅着人,說:“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錢威垂眼睨着懷裏的女人,跟兩個多月前的模樣相比,她現在宛如換了個人,美貌、談吐、舉止,全然是鄉下婦人不能比的。若說之前還挺厭惡這個人,現在他已經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夫君,你說話啊。”隋靈捶他一下。
“行,我得空了托人打聽打聽,看他具體在哪個地方。”錢威托起隋靈的下巴,他一下下點着,心裏琢磨着見到人了他也問點事。
有了這句話,隋靈就安心了,想到家裏的老虔婆盯着糧食比貓盯耗子還嚴實,她琢磨着得去找隋玉一趟。
過了兩日,錢威打聽到消息,隋靈就找借口溜出了門。她先去第二進巷子裏溜一圈,見大門敞着院裏沒人,她判斷只有趙西平一個人在家。出了巷子,她直奔南水街,離得老遠就聽見了隋玉的吆喝聲,走近了見她對麻衣黑臉縮着脖的老婦低聲下氣地說話,收了幾個銅板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她撇了撇嘴,心想她幸好沒跟趙西平,不然也要像隋玉這般天天擺攤賣笑賺銅子。
貓官趴在火爐旁邊醺醺然地眯眼睡覺,突然腦殼被人薅了一把,聞着氣味不對,眼睛還沒睜開就撲了上去。隋靈反應不及,伸出去的手被撓個正着,她大叫一聲,盯着手背上沁出來的血珠生惱。
“隋玉,你養的死貓撓我。”
隋玉看到她煩死了,她沒理,繼續招呼買包子的顧客,見隋良收了銅板,她将四個包子遞過去。
隋靈瞪隋玉一眼,見那死貓還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盯着她,她擡腳就要踢過去。
“你要死?”隋玉端起碗砸過去,“貓好端端的又沒招惹你,你偏要不吭不聲的去扒拉它,它又不認識你,不撓你撓誰?”
粗陶碗落地沒碎,滾了幾圈停在了路中間。
隋良扯過貓官,怕隋靈發瘋還要踢貓,他盯着碗沒去撿。
“我哪知道它撓人,你賣個包子還帶它出來做什麽,煩死了,惡心人。”隋靈理虧但聲大,不過有事相求,她囔囔幾句也就作罷。她端着被撓出血的手走到攤前,探頭問:“一天能賺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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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玉沖她翻個白眼,說:“沒事就趕緊走,別耽誤我功夫。”轉眼看見過路的人,她面上又挂上笑,熱情地喊:“姐買不買包子?蘿蔔餡的包子,豬油炒的餡,可香了,三文錢一個。”
過路的人擺手,隋玉收回視線,餘光看見蒸籠上伸來一只手,她一巴掌拍過去,不耐煩地說:“怎麽?高門小姐改當賊了?”
隋靈聽她譏諷,她惱上心頭,正要嗆聲,話要出口又憋了下去。她哼哼唧唧好一會兒,換了個口氣說:“我明天打算去看我大哥,琢磨着帶點東西送過去,我那婆子你也知道,想從她手裏拿點東西比登天還難。你給我拿幾個包子,我明天看大哥的時候帶過去。”
隋玉盯她幾眼。
“真的,錢威已經打聽到我大哥在哪兒了。”隋靈看出她的懷疑,她不屑地撇嘴,又故意問:“你要不要去看他?你今天能站在街上賣包子可全是我大哥的功勞。”
隋玉不吭聲,見有老客過來,她笑着打招呼:“李嬸,今天還買十個包子?”
“對,還是十個。”李嬸将籃子遞過去,說:“鍋裏還有吧?”
“有。”隋玉揭開蒸籠挾包子,賣十個還剩六個,她将剩下的六個摞兩摞,轉手遞給賴在攤前不肯走的人。
“僅此一次。”她說。
隋靈敷衍地點頭,她拿到包子了轉身就走,一句道謝的話都沒有,像是掏錢買的一樣,理所當然極了。
隋良沖她吐口唾沫,他松開貓官去路上撿碗。
“她這種人不可交,以後你出門要是在路上看見她離遠點,她若是喊你也別理,但也別得罪她。”隋玉囑咐他。
隋良點頭。
又有客來了,隋玉将隋靈帶來的不痛快抛去腦後,又笑臉盈盈地招呼客人。
隋靈回頭看一眼,見隋玉沒看過來,她一矮身鑽進巷子裏,尋個背風的地兒藏起來。她一手舉起微燙的包子大咬一口,松軟的面皮破開,沖出來的熱氣燙得她嘴疼,她小口小口吐氣,待熱氣散開又吃一嘴的餡。從抄家進大牢,再到流放,離今天已有一年,這一年間,她就沒再吃過能把嘴塞滿的東西。在錢家不是豆子粥就是野菜疙瘩湯,偶爾有點葷腥,全進了男人的嘴裏,越想她越不憤。
一個包子下肚,隋靈感覺肚裏的饞意更甚,她琢磨着四個包子就夠他大哥吃了,她又趁熱吃個個大的。兩個包子下肚,微微飽腹後,隋靈擦幹淨嘴,将包子塞進衣裏,她弓着背低頭往回走。
“趙夫長,又去送面?”
趙西平點頭,他加快腳步,餘光瞥見隋靈像做賊一樣貼着牆根走,他看過去一眼,很快又挪開視線。
一錯過身,隋靈大松一口氣,她摸了摸懷裏的包子,得意地笑了笑。
“又跑哪去了?你還知道回來啊?”人一進屋,錢母就盯上了,“有事沒事就出門,你在外招哪個男人?家裏的地掃了?雞喂了?衣裳洗了?”
隋靈充耳不聞,她徑直進屋,沖癱在床上的男人瞪眼,“你又沒死,你娘罵我在外勾搭男人你也不吱聲?”
“唉,她說就讓她說去。”錢威嫌煩。
“哼,讓她罵?改天我真勾搭個男人去……”
錢威瞪眼,他坐起身罵:“你個小蹄子活膩了……咦?哪來的?”
“噓。”隋靈往外指,壓低聲音說:“明天去看我大哥,我找隋玉拿的。”
“就給了四個?真夠摳的。”錢威下床,他走過去拿一個就啃,含糊道:“我嘗嘗味。”
“哎,我給我大哥帶的。”隋靈急了,“你想吃拿錢去買,或是你給我錢。”
“我哪來的錢?還挺好吃的,你嘗嘗。”錢威将包子遞過去讓她咬一口,說:“給你哥帶三個包子就夠了,他又不是沒飯吃。”
隋靈瞪他,還是張嘴大咬一口。
“是挺好吃的吧?我倆再分一個,好事成雙,送兩個過去剛剛好。”錢威沒品出來味。
……
隔天,隋靈揣着兩個冷包子坐上駱駝跟錢威一起出門,出了城,朔風四起,駱駝跑起來後,迎面撞來的風如利刃一般削刮着露在衣外的皮膚。
“凍死了,以後天冷了我不來了。”隋靈凍得打哆嗦,她一縮身,懷裏揣的包子從衣擺下滾落,她伸手去抓,只按住了一個,另一個翻滾落地,駱駝的後蹄踏過踩個稀巴爛。
“晦氣東西。”她氣得朝駱駝拍一巴掌。
隋文安看着遞過來的孤零零一個包子,他嘆口氣,心裏覺得隋靈在婆家的日子想必不好過,他沒吃那個包子,讓隋靈帶回去,說他每日能吃三頓飯,不會餓肚子。
“大哥,修長城的日子太苦了,要不我替你去玉門關跑一趟,找李都尉說說情,讓他調你去旁處做事?”錢威等兩人敘完舊了,不緊不慢地開口。
隋文安拒絕了,他跟在他爹身邊見過太多巴結奉承之人,擠破腦袋想攀高枝的嘴臉都是相似的,錢威的試探在他眼裏如小兒撒尿,憋都憋不住。
“這是我自己要求的,父債子還,我替我爹贖罪。”他看了眼隋靈,說:“你跟妹夫回去吧,往後別來了,安心過你的日子。若是我當舅舅了,你再來報喜。”
在他看來,以錢威的為人,大概只有隋靈生了孩子,她的日子才穩當一些。
隋靈不高興地皺了下眉,她将手裏凍硬的包子強塞給他,說:“我們走了。”
“嗯,你可有玉妹妹的消息?”隋文安又問一句。
“她在……她的日子好得很。”隋靈差點說漏嘴,又氣沖沖地說:“她天天樂呵呵的,用不着你操心她,人家都不跟我們來往了,我去找她都進不了門。”
隋文安有些不相信,但也沒說什麽,等兩人騎着駱駝走了,他站在原地将冷冰冰的包子啃進肚,在監察來催之前,他挑着擔子去挑沙。
“你大哥就是個傻子,有關系不用,自讨苦吃。”回去的路上,錢威語帶不憤地發牢騷,又問:“你跟李都尉可見過面?”
隋靈搖頭,她低聲說:“我爹死前只見過我大哥。”
錢威冷哼一聲,說:“以後不準再來,你看看你堂妹,人家什麽都不想,天天折騰着賺錢,你就沒想法?”
隋靈眼裏閃過怨毒,她最讨厭誰拿她跟旁人比較,讓女人出門賺錢,真夠窩囊的。
到家天都黑了,隋靈凍了一路,進門了就開始打噴嚏,她下了駱駝直奔偏房,一溜煙鑽到床上打哆嗦。
“給老娘出來燒火做飯,在外面浪了一天,回來就癱床上,你是哪家的小姐?”錢母拎着勺子沖進屋罵,“天天躲懶,一文錢不掙,滿心眼的貪吃貪懶,誰家媳婦像你這樣?”
“天冷,吹了一路冷風,你讓她歇歇,別病了……”錢威進門幫腔。
“歇什麽?老娘什麽時候歇過?這沒下雨沒下雪,冷什麽冷?隔壁巷子趙西平他媳婦,剛剛天黑了才收攤回來,人家掙錢的不嫌冷,她個吃白飯的還叫冷?你給我下來。”錢母舉起勺子撲床上打人,邊打邊罵:“老娘趕明兒把你捆了賣了,養你不如養頭豬。”
隋靈挨了幾下,又聽她這麽說,又氣又吓,她大哭出聲,滿心的委屈化成了恨,恨不得把欺負她的人都給殺了。
隋玉出門抱柴隐約聽到哭聲罵聲,她吸口冷氣,進屋關上門。
“今晚是吃湯餅還是吃疙瘩湯?”她進竈房問。
“天晚了,煮疙瘩湯算了。”趙西平将兩雙草鞋拿到竈前,燒火時就着火光收口,說:“還剩半捆草,我得空再給你們編兩雙。”
隋玉喜眯眯地點頭,“我現在一天能賺三四錢,加上在西城門擺攤攢的錢,過兩天滿一個月了,我去布莊扯幾尺布,我們一家三口都添身厚衣裳,這天越發冷了。”
“我不缺衣裳,你倆多買一身。”
“那不行,趙夫長對我好,我也得對他好。”隋玉搖頭晃腦地笑,“趙夫長,你說對吧?”
趙夫長不吭聲,他不喜歡聽讓人麻酥酥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