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臊得慌
臊得慌
這條洞壁往下延伸, 越往後走,逐漸便能聽到一股令人震顫的海浪聲,慢慢蓋過了上面的雨聲。
“這下面應該算是西海岸的某個地方了。”沈北陌站在洞口, 看着下面起伏沖向礁石的海浪, 雨勢并沒有轉小的意思,反倒是更加助長了風浪的肆虐。
她抹了把額上的水珠, “等雨停了再走吧, 就一匹馬,繞回大營可得些時候, 天晴了去坡子上套兩匹野馬對付對付。”
正當此時,賀霄眼尖道:“躲一躲, 前面有哨崗。”
這一句話李恪和沈北陌同時心頭一緊,這種情形之下萬一要是被天緬的軍隊給發現了, 那可真是萬事休矣。
結果情急之下, 幾人剛一繞到邊上, 腳下山壁一松,賀霄踩着碎石往下掉, 沈北陌離得近,眼疾手快抓住他,但她自己腳下也不穩,反手将千機傘插進山壁中。
李恪驚惶想去拉人, 可惜這腳下的石壁太不中用, 塌陷着連人帶兵器一起往下掉, 連沈北陌的千機傘都吃不住力往下歪了一大截。
“二爺!”李恪不敢太大聲叫喚,幾下沒能撈住人, 竟就這麽眼睜睜看着他倆往下滑了一段,栽進了下面起伏的海浪中。
沈北陌跟賀霄都是精通水性之人, 但再好的水性,在這種極端天氣下的海水中都是無能為力的。
海浪卷得人沉浮其中,天空雷電交加,光線晦暗,沈北陌只覺得腥鹹的海水嗆進口鼻,沒多久就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鼻腔裏還殘留着難耐的酸脹感,沈北陌一個激靈猛地起身,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間小小的屋子裏。
屋子裏陳設簡單,除了一方硬榻,就只有張略顯陳舊的木桌。
沈北陌跳下床後第一時間湊到整間屋子裏唯一的氣窗邊上往外看了眼,天色已經放晴了,外面是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而且似乎是已經行船到了海中央,水面上飛着幾只她沒見過的水鳥。
沈北陌蹙起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軍甲也被換了,換成了一身樸素的布衣。
這屋子委實不大,拿目光就能走個完全,沈北陌掃了一圈後才發現,剛才跳的太急沒看見,那硬榻上竟還躺着另外一人,正是不省人事的賀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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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還沒死吧?”沈北陌坐過去往他臉上拍了幾下,人還是溫熱的,鼻息也正常,應該只是嗆水了還沒蘇醒。
沒多久賀霄就被她晃醒了,第一眼時,怔怔愣了片刻。
“幹什麽,嗆水嗆傻了。”沈北陌疑惑在他眼前伸手搖了下。
賀霄失笑,抓住她的手腕沒讓她再繼續,溫聲道:“只是甚少見你如此打扮,剛才恍惚以為投胎了。”
“人還沒死,你能不能說點好聽的。”沈北陌白了他一眼,翻身在床上盤坐着。
賀霄坐起身來環視了一圈,問道:“這是哪?”
“我哪知道,就比你早醒沒一會。”沈北陌懶洋洋把身後打結的頭發慢慢解開,一邊編排道:“我從小到大上山下海從沒出過意外,捎上你,人都跟着變倒黴,離水那麽遠的洞最後都能栽海裏去。”
她說完這句動作停頓下來,忽然有點緊張道:“我把千機傘插山壁上了,李恪那個蠢蛋子能知道怎麽拔出來嗎,那渾身都是機關,他要是沒抓住給我掉海裏了,我這輩子都跟他沒完。”
賀霄一邊審視周圍一邊道:“放心吧,你那兵器尋常人根本不敢碰,之前南邵戰争結束時候,最初上去試毒的兵将全都是挂了彩,後來是請了好幾個能工巧匠合力才封存住的,恪兒不會随便動千機傘的,至多找東西遮蓋起來。”
這屋子裏除了個氣窗之外就沒有門了,賀霄往頂上看了眼,找到了一塊能供人通過的暗門,“看這情形我們像是從海上被撈起來的,外面的水線看着矮,估摸着像船底艙。”
賀霄擡手試了試木門閉合的力度,“強拆應該不難,就是不知外面是些什麽人,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就在這時,上方忽然傳來響動,有人的腳步聲傳來,然後木門被打開,上面一個金發碧眼的異族青年探了半個腦袋下來,又快速回頭用草原話嚷嚷着:“哎呀,那兩個人醒過來啦。”
這是一艘往來行商的游船,大半的艙位都裝載着貨物,沈北陌與賀霄被請上了甲板,一船的水手和力工夥計,大部分都是外邦人,臉上都是憨厚的笑,悄悄打量着這兩位海上打撈起來的命大福大之人。
年輕的異族人熱情洋溢,見着沈北陌的發色就知她是自己人,叽裏咕嚕道:“你們穿着一身铠甲,是從中原國家的軍營來的吧?為什麽會漂在海上啊,我們一開始還以為是兩個男人,沒想到居然是個漂亮的姐姐,原來中原人裏,姐姐也是可以從軍的。”
站在旁邊的中年夫妻和藹笑着教訓自己的小兒子:“你也不知道中原人能不能聽懂咱們的話,說這麽多。”
青年指着沈北陌笑出了八顆白花花的牙:“這位姐姐一看就是我們草原上的人啊。”
沈北陌跟着一起笑起來,用草原話回答道:“能聽懂,我自小就是長在草原的,多謝救命之恩,有什麽我們能幫上忙的千萬別客氣,我們力氣很大的。”
她一笑,幾個愣頭青都給看愣住了,跟着一起傻笑擺手:“哪能讓姑娘家出力,有我們呢!”
異族人一多,說起話來七嘴八舌的,場面看起來鬧哄哄的,又再熱絡閑談了一陣,老板娘便将大夥遣散了,也好讓兩位落水的客人好好休養。
這艘貨船不算大,除了夥計們睡覺的通鋪之外,大多都是裝滿了貨物的貨艙,沒有多餘的位置,下面的底艙也是專門收拾出來給他們暫住的。
沈北陌與賀霄二人回到底艙後,男人方才有機會開口問道:“他們是要往什麽地方行商?我隐約聽着說水草的集市,大約是聽差了。”
沈北陌稀奇地看了他一眼:“你學了點草原話?”
“一點皮毛罷了,沒太精通,本來想着以後若是有機會,跟你去草原上看看。”賀霄淺淡勾唇笑着,“但好像師傅教的跟真正的草原人說話,還是有很大差距,剛才那些夥計一開口,說得快了些,我就得靠猜了。”
沈北陌揶揄道:“正常,草原地大物博,光是語言就分好多種,有的部落還有自己獨屬的口音,剛才那些夥計說話就嘟囔囔的,別說你,我這種本土人聽着都費勁。”
沈北陌一邊說着,撐着後腰往床沿坐下休息,一邊解釋道:“剛才他們跟我說,這一趟是往珍珠灘的水草集去的,那片地方我以前聽說過,是草原東部最大的貿易集市,緊挨着兩個大部落,地位在中原國家裏應該跟大楚差不多的意思了。那地方回中原不算遠,跑馬的話估摸着三兩日的功夫,能看到天緬和南邵的交界線,只是現在戰局緊張,這一趟下來,想要繞回去,怕是要耽擱些時日。”
“那也只能如此了,大營裏還有宋将軍坐鎮,他也是身經百戰的大将,想來穩住戰局不會有什麽大問題。”賀霄的視線注意到她的動作,跟着詢問:“你怎麽了,是傷着了?”
“嗯?”沈北陌無所謂地搖頭,“沒什麽,後腰有點脹,可能在海裏的時候扭傷了點,不妨事,躺會就好。”
沈北陌是個什麽身體底子,賀霄再清楚不過了,尋常小痛根本不會去在意,能這麽輕描淡寫的說出來,該是不能忽視的,他走過去卷起袖子,大掌蓋在她肩膀上往下推了些,“趴下來,我給你看看。”
“不用了吧,沒這麽矯情。”沈北陌被他往床上提了點,不怎麽适應被個男人的胸膛怼在眼前這麽近,蹙着眉想躲開。
賀霄任她偏頭,也趁着她往床邊爬的功夫順勢坐下來,直接上手按着人的後腰将她按趴在了自己身上,“這又沒有別人,那頂門也是關好的,不會折了你沈大将軍的威風的,別動了,我看看。”
沈北陌半邊身子趴在他腿上,即便沒什麽男女之t防,但這種撅着屁股的模樣總叫人覺得怪怪的,耐不住臉皮上有些臊得慌。
“你……”沈北陌扭動兩下似要說話,賀霄偏頭看了眼,以為她是這麽淩空趴着不舒服,扯了幹草枕過來塞在人胳膊下,“這樣舒服點。”
說話間,他的大掌貼上她的後腰,鍛體宗門人掌心的溫度熾熱,還有絲絲點點的真氣往下,那種使不上勁的酸脹感很快就得到了緩解,沈北陌本來還想撐着手掙紮下,這會兒也老實下來了,又重新趴回了他腿上。
賀霄慢慢走着她後背上的幾個穴位,女将軍的體型勻稱,雖然力氣大,但肩膀後背這些地方也并沒有長得過分雄壯,摸起來是一層勁韌的手感,很難想象其中竟能蘊含這般大的爆發力,能将千機傘那等重物揮舞自如。
“你說過雙親都在草原上,是在哪個部落?”賀霄忽地問起了這個上次沒能得到答案的問題。
後背的按揉讓沈北陌的聲音略微有些變調,比平時聽起來在少了些中氣,嘟囔道:“挺遠的,沒在一個方向,這回是碰不上了,以後我再找機會回去看他們。”
賀霄有些可惜,沒再說什麽,只專心揉走着她背後的穴位,詢問道:“這樣舒服嗎,手重了跟我說。”
沈北陌的耐受力強,還是被按得哼了一聲:“不重。”
過了半晌她覺着差不多了,掙動了兩下要起身,“可以了。”
這回賀霄倒是沒多阻攔,托着人側腰讓她起身,在瞧見她臉色的時候微微一愣,沈北陌不明所以盯着他:“這麽看着我幹什麽。”
除了那天晚上新婚夜裏二人掐架氣得臉紅脖子粗,賀霄還是頭一次在沈北陌臉上看見這種漂亮的紅霞,将原本深邃明豔的五官,襯出了些難得一見的俏麗模樣。
賀霄胸膛的心跳加速了些,還有些不同尋常的期待,指節往她臉蛋上輕輕蹭了下,“怎麽臉都紅了,真是難得見你這個樣子。”
沈北陌蹙眉打開他的手,整了整自己的頭發和衣裳,“我這麽按你來試試。”
賀霄輕笑着瞧着她這副模樣,脾氣不怎麽好,但又沒有真的動氣,落在旁人眼中或許會覺得盛氣淩人,但賀霄本就吃這一套,也深知這種狀态下的沈北陌有多難得,極其享受這種氛圍感。
“赫露莎。”他忽地叫她。
“幹什麽?”沈北陌動作頓住。
他手臂向後撐着身子,笑着閑聊問道:“你練了多少年的千機傘,才有的如今的身手?”
聽他打聽的是這件事,沈北陌随口道:“我天賦好,第一眼看見它的時候就走不動道了,摸到的時候就比別人順手,最開始幾年還偶爾會切着自己,現在就像是我的第三條手臂一樣靈活。”
賀霄本就心猿意馬,見着那唇紅齒白,視線就越發深沉,他凝視着,然後猝不及防将她拉進了懷中。
沈北陌的四肢力量都穩,半個身子傾蓋過去,也沒有直接摔進男人懷裏,她一動不動盯着他,賀霄先禮後兵道:“給我親一會。”
沈北陌眯起眼,倒也沒有要反抗的意思,賀霄便直接上手扣住她的後腰,将人往懷裏按。
他說的親吻往往都不是只接吻,那雙手總是情不自禁往不同地方摸,或許是後頸下颌,或許是用力勒住她的肩頭腰身,又或許,是情之所至到別的什麽地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沈北陌被他牢牢勒着,身形就好似和那日洞房花燭夜似的,跪坐在了他身上,她兩條腿不肯收力,跪上床就直立起來,瞬間身形就高出了面前的男人一截。
賀霄并不介意,仰起頭來将她的脖子往下扣了些。
交纏親吻的聲音比氣窗外的海風更醉人,賀霄很久沒有在這種隐秘舒适的環境下與她親昵,阖眼吻得沉醉而深入,過了一會他微微睜開眼,一邊往裏試探着啄吻一邊溫聲道:“松開點,赫露莎。”
沈北陌蹙着眉,一掌控制住他的脖頸,不動則已,一動就是轉換了進攻位置,直接從城門閉守到長驅直入,掐着他往裏親。
賀霄就知道她會這樣,順着她的攻勢熱情回應着,嚴絲合縫貼合着親吻,每一次呼吸都能接觸到更真實的彼此。
沈北陌後背的衣衫有些松散,也不知那手是怎麽鑽進去的,她用力往他唇瓣上吮了一下結束了這個綿長又熱烈的親吻,賀霄卻是沒有想這般潦草結束,鼻息噴灑間,又再順着脖頸親了兩下,想在她身上留下些屬于他的印記。
半晌後,賀霄埋在她頸間的腦袋戀戀不舍離開,胸膛起伏着,輕笑平複自己的情緒,“夠了,不能再親下去了。”
沈北陌仰着脖子,頸窩裏因為他說話而有些癢,半睜半阖的琥珀色眼瞳在這種昏暗的光線下,像山裏勾魂的鬼魅,淡淡凝視着,似乎沒有料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停下來。
沈北陌原本立起的腿忽地往下坐了個實心,戲谑笑着,故意調侃看他笑話:“柳下惠,定力不怎麽好啊。”
賀霄喉間動了下,似是壓抑,頓了半晌後才發出聲音:“這是我對你的正常反應。”
他的手往下墊着,想将她稍稍托起些,但接觸到的手感卻是叫人根本沒法遵從心裏的想法,遲遲沒能做出下一步的動作。
賀霄想,這樣的情形下,但凡她再往前挑釁一句,恐怕他就沒法考慮什麽理智了。
只要再一句。
男人心情複雜矛盾地等待着,沈北陌卻只是輕笑了聲,起身離開了他的身前,舒适地往床上一趟,“睡了,別吵我。”
“……”賀霄一個人被留在那坐了好一會,方才有些無奈失笑。
傍晚時分,紅霞将整個海面都給照亮,沈北陌和賀霄一起跟這一船熱情的異族人一起在甲板上吃了頓晚飯,海上自是沒什麽好東西,但二人都不是挑嘴的人,沈北陌喝到了家鄉的馬奶酒,高興極了,沾了酒液的紅唇在夕陽下亮晶晶的,看愣了一船的大男人。
但也就只是看看罷了,這種明豔的美麗,叫人興不起歹念,她将驕傲與自信全寫在了臉上,整個人洋溢出來的氣質就好像只可遠觀的格蘭瑪莎,能夠一睹風采已是萬幸。
家鄉的酒味道醇厚,沈北陌多喝了兩杯,靠在欄杆邊上吹風醒酒的時候臉頰上都還是紅撲撲的。
“看,前面應該是個水島。”沈北陌心情好,指着前面海平面上的一處,對賀霄道:“我猜他們會去那裏補給淡水和吃食,然後就是一鼓作氣往珍珠灘去了。”
賀霄的視線從她臉上移開,順着往前看了眼。
“天下什麽時候才能不打仗呢。”沈北陌打了個哈欠,懶散地靠着欄杆,“天緬一年要往南邵的海灣進犯十來次,有時候撓撓癢就跑,有時候能打上好一陣。诶,你們楚,真的能把這六國,都給收起來?從來沒有人敢這麽幹過。”
賀霄道:“這将是個漫長的過程,但事在人為。古書言,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總有人來結束這亂世。”
“嘁,話都是贏家說了算的,成王敗寇,輸了我認,但別說的一副為天下人好的樣子。”沈北陌看他這正經摸樣輕嗤了一聲,又再眯起眼去吹海風。
天色将暗,就在這晨昏交替之時,水面上傳來些許異樣的動靜,原本在犯懶的沈北陌警惕睜開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