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反差感
反差感
柳戰凝視着千機傘, 滿眼不甘,雨水淌過面具和下颌,他以一種扭曲怨毒的目光, 盯着沈北陌那張豔麗漂亮的臉。
南邵與天緬的兩位名将, 都戴面具,都是悍猛激進的前鋒, 戰場上不分伯仲各有千秋, 但摘了面具,一個驚為天人, 一個卻是張頂着醜陋疤痕的臉。
這是二人第一次看見對方的臉,以這般狼狽的方式。
但沈北陌沒給他留下太多醞釀情緒的時間, 千機傘在這風雨中如有神助,碩大的傘面禦風将她承托而起, 那一腿飛蹬力道恐怖, 柳戰掉頭就跑, 快得像草原上逃命的羚羊,飛快跳過一棵橫倒的斷木。
沈北陌于半空收傘, 身形借着力道下墜,與此同時千機傘前端傘面快速收攏成了長錐,似矛似槍,橫掃劃開了柳戰背後大半的铠甲。
暴雨越發的傾盆, 很快就連視線都受到了影響, 上方的山體隐約又有滑坡的征兆, 李恪方才如夢驚醒,往前大吼着:“別追了!沈、那個, 唉!”
那三個字像是燙嘴一般,李恪一跺腳疾步跟上前去, 試圖追上前頭窮追猛打的沈北陌。
沈北陌是殺紅了眼,鋒利的長矛揮斬于半空,将來不及逃竄的天緬士兵一一誅殺,血珠濺在雨幕中,很快被沖開,消失不見。
就在這時後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沈北陌回首見一人一騎逼近,雨太大,晃得人快睜不開眼,但那人身影實在眼熟,沈北陌被他一把攥住腋下帶離地面,然後戰馬淩空一躍跳過了斷木。
暴雨沖得山林間朦胧一片,沈北陌被賀霄帶進一處山洞裏暫避,兩人一馬,連同後面跟進來的李恪,全都渾身濕漉得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水鬼。
铠甲沉重,沈北陌喘着粗氣,不服氣就這麽被柳戰跑了,仍是一副不死心的模樣盯着洞外。
賀霄是真怕她一個上頭就沖出去了,結結實實攔在她身前,一把将人往洞裏推了些,“不準去,雨太大了,這種全是峭壁的半山腰最是危險。”
沈北陌被他推着往裏退了幾步,視線方才回到男人臉上,“他有膽子搶我的傘,我非弄死他不可。”
“你現在出去就是老天爺一起弄死你倆。”賀霄不鹹不淡說着,太陽穴也是突突地疼,眼看着她臉上的惡鬼面沒了,又再轉眼看向角落裏的李恪。
平日裏話最多的主變成了個啞巴,顯然是受到的沖擊過大,還沒回過神來,年輕的小将抹了把臉上的水漬,臉上藏不住心事,滿腹震驚全給寫在了表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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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李恪惶惶叫了他一聲。
沈北陌偏頭盯着他,這才算是有功夫注意到了這小子身上,千機長矛肅然揮指過去,李恪整個頭皮一麻,但震撼太大,實在難以理清其中關系。
“南邵嫁來的公主和沈北陌是同一個人?”李恪搖着頭,滿臉的不可置信。
賀霄攔着不讓沈北陌上前去,他兩手攥着她的肩膀往身後壓,勸架似的,沉聲對李恪道:“既然你都看見了,這件事,務必保守秘密。”
李恪的心防被這句話給徹底捶垮了,“二爺你早就知道?這可是欺君大罪啊,紙是包不住火的。”
沈北陌的思路簡單又粗暴,“我宰了你一樣瞞得住。”
李恪看着她這張臉,說話都有些底氣不足,告狀道:“二爺你看她這臭脾氣,能瞞住幾時啊。”
賀霄一手一個攔住沈北陌又擋住李恪,這二人各說各的,她單手抄着千機傘試圖越過賀霄:“你小子給我當心點,他我是殺不動,殺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李恪确實也是不敢大意千機傘,往後退了兩步避其鋒芒,嘴上還是不肯認輸:“你少在這說大話,你這不、不、不不男、”一句話還沒罵完,沈北陌就一把推搡開賀霄的肩膀作勢要來打他,吓得李恪掉頭就跑。
“好了你們兩個,都給我站住!”賀霄牢牢抱住沈北陌的肩膀,仗着體型給她困在懷裏,把整個人都抱離了地面,替李恪承諾道:“放心吧,他不會說出去的。”
三個人一匹馬擠在山洞裏,都是渾身狼狽,這時一道驚雷響過,山間的天氣惡劣起來格外駭人,戰馬不安地揚着脖子嘶鳴。
水流嘩嘩順着峭壁往下沖刷,外面的電閃雷鳴讓洞裏人無法再繼續争吵下去,沈北陌還被賀霄困在懷裏,沉着臉色往外看了眼,“壞了,這雨要壞事。”
話說完沒多久,一陣斜風刮來,積水跟海浪似的倒灌進山洞來,連帶着前頭一棵倒塌的大樹,根系帶起泥濘,重重砸在洞口上。
幾人眼疾身快狼狽避過,雖是沒有受傷,但卻是又再重新暴露進了暴雨中。
沈北陌睜不開眼,勉強辨認了一番地形,揚手道:“跟我來。”
南邵的山頭,賀霄李恪這種外人自然是比不得沈北陌熟悉,她在雨中繞了一段,帶着二人換進了一處崎岖的洞壁。
面前的洞壁道路狹窄,約莫只夠一兩人通行,但勝在上方的山體崎岖,遮擋了些雨勢,雨水順着山體往下流,再彙聚成水澗而下,好歹是沒有再跟豆珠子似的直接往臉上砸了。
李恪氣喘籲籲,拉着戰馬躲進來,慢慢往前艱難行進,忍不住往上看了眼縫隙般的天空,“這要是掉個什麽東西下來,直接砸頭上,躲都沒法躲。”
沈北陌走在最前面開道,嗤聲道:“這種山壁才最結實,多少年的穿堂風,該掉的早掉完了,要真給你碰上掉什麽下來,那是你陽壽已盡命裏該有此一劫。”
這個節骨眼上李恪也沒心情跟她鬥嘴,只要咬牙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年輕氣盛的小将軍安慰自己出去了再說,然後視線就不自覺穿過前面賀霄的胳膊,看到了沈北陌手中的千機傘。
那把神兵已經被她收成了最帖服的樣子,傘面緊閉,連那修長的傘柄似乎也比戰鬥時候顯得短一些,應當是她為了方便給收起來的。
好神奇的兵器。
好神奇的女人。
……真的是女人嗎?
這個疑問很不合時宜的從李恪腦子裏冒出來,但他無法接受二爺娶了一個男人,過了洞房花燭夜,二爺甚至是讓這個男人擔着王妃的名號整整擔了一年。
可這樣陰柔漂亮的面相,哪個男的能長成這副模樣來。
李恪無法将這張臉和那個踹飛自己導致十天半月下不了床的悍匪聯系在一起,這種結合實在太過割裂,一想起來好像胸口又在隐隐作痛。
“二爺……”李恪忽然小聲拉住前面賀霄的胳臂,“她到底是男的女的啊?”
賀霄很能理解李恪現在這種矛盾的心情,和他當初簡直如出一轍,這種感覺終于有人能同樣體會到,他輕咳了一聲後肯定道:“确是女兒身,沈北陌,是個巾帼不讓須眉的女将軍。”
“女、女将軍、”李恪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賀霄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待靈珑公主親如妹妹,這才孤身犯險而來,如此忠義兩全的女子,世間哪還能找出t第二個來。”
李恪又再偷偷往前看了眼,心情從最開始的震驚,到混亂,理不出頭緒,只能給出最本能的情緒反應來,到現在看着這個高挑的背影,有種不可名狀的反差感。
他往前看了眼,又再看了眼,然後被賀霄按着腦袋扒拉了一把打斷了思緒,“別看了,總之這事聽我的,爛進肚子裏,有什麽後果我擔着。”